丰年年坐回了椅子上,一边给杨毅发消息问他在哪里,很快杨毅就回了语音消息说很快就到。
“他应该是还没到听水公馆半途中又折返回来了吧。”丰年年举着手机,看杨毅那死板的头像,笑着道,“虽然他嘴上说着不忠诚可行动很诚实呢!”
只是……
丰年年察觉到向黎似乎并不怎么理会他。
向黎安静的坐在他的身边,目光望着远处,在夜晚的灯光下,丰年年的视线中却没有找到此时向黎眼睛里和平时一样的光芒。
丰年年伸手就想去捏向黎的脸,然而向黎却突然开口了:“你这么不喜欢你的小姨吗?”
“嗯,除了有点烦之外我应该是喜欢她的吧?”丰年年盘着腿,一边想着田芸,“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她应该是一个很负责的母亲。”向黎道。
丰年年嚼着,他不理解现在的向黎在想什么,突然问:“你妈呢?”
向黎突然一愣,看向丰年年的目光十分复杂,最后却只是说:“她和爸爸,是表面夫妻。”
“那是什么?”丰年年不明白。
向黎露出了几分嘲讽的笑:“和爷爷奶奶那样相互尊重的夫妻不同的另外一种相互尊重的夫妻模式,规定好维系表面夫妻关系,除了不留孩子之外,可以各自在外面寻找自己喜欢的对象。”
丰年年吃撑了。
摸了摸肚皮。
仰望了几秒星空。
突然问:“所以你见到过你爸妈的情人了吗?”
“……嗯。”
向黎的神色很是平静的,似乎对这些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是却突然提出这么一个话题……
丰年年想着,是不是这是在嫉妒他和田芸的关系啊?
可是他和田芸真的没什么关系,也就是田芸单方面一头热罢了。
“你的小姨对你不错,就算只是表面功夫的,她至少还是愿意做表面功夫的。”向黎撇开了眼神,“更何况她好像还挺真心的。”
丰年年觉得向黎百分百是在嫉妒他和田芸的关系了。
抓了抓头发。
“你现在过的不好吗?”丰年年直截了当的问道。
“没什么不好的。”向黎道。
“你知道你过的比任何人都要好吗?”丰年年再次问道。
向黎沉默,但是这份沉默却是肯定,是不反驳。
“你一点也不可怜好吧,不要在我面前装可怜。”丰年年直接推了一把向黎的肩膀。
向黎抽了抽嘴角,莫名的有些脸红:“我不是在和你装可怜。”
“那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呢?”丰年年一脸的不理解,“你可是和向不武有着血缘关系的人!哪里不好了啊?!”
向黎抓头发:“我就不应该和你认真的说这些事,说完只会让我像个傻瓜。”
丰年年瞪圆了眼睛:“哇,你居然有这个自知之明。”
“我那是在自嘲,不是让你承认的!”向黎真的是咬牙切齿了,他怎么就觉得自己和丰年年说不了半句正经话,刚刚那伤感的氛围现在全部变成咬牙切齿了。
“就算对我好,那也是对丰年年好。”丰年年突然靠在了椅子上。
“什么?”突然被转移话题的向黎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我说田芸啊。”丰年年用一只手遮挡住在脸上的那一处很清晰的红色的疤痕处,留下的是一张干净的稚嫩的脸庞,“你觉得我是丰年年吗?”
向黎突然沉默了。
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丰年年想要告诉他的是什么。
丰年年很随意的摆摆手,那是真的一点也不在意的模样:“对吧?我喜欢她,不是出于亲情,是她给我饭吃,给我衣服穿,给我钱,还让我睡床。”
片刻之后,向黎才支支吾吾道:“你还挺懂得感恩的。”
“但是我也很讨厌她,如果不是因为她我现在就是向不武的孩子。”丰年年咬牙切齿。
向黎:“……”他就不应该搭话。
“我没有见过我爸。”丰年年突然道。
向黎的神色陡然一顿。
“我出生在贫民窟啊,我妈妈都不知道我爸是谁,大概是某个贫民吧?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东西,那种无人看管的地方,我妈因为是个女人,她被迫接待在贫民窟里的男人,我记忆里就见到过不少次。”
丰年年的每一句话都很随意,生活在那种情况之中,一切都已经习以为常。
“我还有个姐姐,她从小就做男孩子打扮,我全家都丑,姐姐装男孩子也就蒙混过去了。”
第一次听到丰年年谈起在那个世界的家人,向黎被吸引了注意力。
“我们是共同体,会分开不同的时段出去找吃的,这样一整天都会有人在外面寻找吃的了,妈妈是女人,她用身体换点吃的,所以偶尔她也会不出去找吃的。”丰年年在努力回想着在稀薄的记忆中那个被摧残的不成人形的人。
向黎虽然早就听到丰年年说过不少次贫民窟,也曾经想象过会是什么模样,却发现是丰年年说出来的是无法在脑海中勾勒出图像的画面。
“后面妈妈生病了,她一直躺在床上,很痛苦。”丰年年的手指无意识的扣在了食盒上,然后姐姐杀了她。”
向黎这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试图询问,可丰年年却已经继续平静的解释着。
“她已经不行了,躺在那里也没办法出门找吃的,我们附近没有医生,就算有医生我们也没有钱,她就只能在那里等死,比起让我们给她分吃的苟延残喘,不如直接杀了她还不痛苦。”
丰年年的语气简直就是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对那种场面的麻木和丝毫不动容的冰冷,一点点的从皮肤渗透进血液,冷冻心脏。
鬼使神差的,向黎问道:“她是自愿的吗?”
“谁知道呢?”丰年年很无所谓的耸耸肩,“下手的是姐姐,我当时没看到她反抗。”
是亲眼看到的?
在这燥热的夏夜之中,向黎却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背脊上涌。
“你……也很想要正常的家人吗?你是想说你理解我吗?”很久之后,向黎才听到了自己梗塞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喉咙发紧。
丰年年拍了拍向黎的肩膀:“不是的,我是想告诉你,吃都吃不饱了,我还想个屁的家庭啊,半点理解不了你哈,只能看着你羡慕嫉妒痛苦。”
向黎:“……”
“太可怜了,所以说人懂的太多真的没什么好。”丰年年满脸同情,顺带拍拍向黎的后背。
向黎:“……”
“不过,反正都说到这里了,你再多听我说说,就是我姐姐,她长大了一点之后女人的身份被发现了……”
向黎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
“其他男人发现了……”
向黎大脑开始嗡鸣。
“之后染上了和妈妈一样的病……”
“行了,不要再说了。”向黎突然打断了丰年年的话,他真的要做噩梦。
只是,向黎发现身边的丰年年很是安静,这才将眼神转移到了丰年年的脸上。
“我没有杀死姐姐,在我准备动手之前被团长发现了。”丰年年带着笑容,是真心的,澄澈到向黎无法理解,“团长说,我还不到杀人的时候,他帮了我!”
向黎凝望着丰年年在黑夜中路灯的照耀之下虽然不那么清晰,却极致明亮的充盈着崇拜的眼睛。
比起那拥有着血缘关系的命运共同体,那位团长才是真正被丰年年在意的人,他只在意他在意的。
第四十五章
丰年年抱着《不断桥》这本书看的时候, 他总是会去翻找和向不武有关的字句,可即便是大反派,能在书中出现的几率也绝对没有男女主来的多。
“周文翰都是一个脾气很臭的固执老头子了, 简直不敢相信这居然是以前的周文翰, 虽然我不喜欢他, 但是至少书里写的还是可以的。”
这本书真是看的让人烦躁, 明明他认识的向不武已经那么多那么完美了,为什么还要看这些书来找向不武。
“向不武,向不武!你在哪里?”丰年年绕了一圈,四周却都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哪里有一点点让丰年年开心的向不武的存在呢。
“啊, 简直气死我了, 向不武去哪儿了!?”
丰年年将在地面上的《不断桥》狠狠的扔了出去,然而手臂一个抽抽, 丰年年猛然睁开眼睛。
刚好是在清晨定时的自动窗帘打开的时间, 明亮的光芒瞬间将室内的照耀的清晰透彻。
丰年年茫然的坐起身,地面上躺着一个枕头, 手中还没有散去的柔软的触感代表着他刚刚其实丢掉了枕头。
做了一个好讨厌的梦啊。
丰年年回头,发现向不武其实已经醒来了,正在揉弄着眉间, 似乎睡得不太好。
“你……还是别上我的床了吧。”向不武坐起身,“我这个年龄还睡不好是很致命的事。”
丰年年茫然眨眼:“我咋了?”
“在床上又踹又蹬的,是在长个子的缘故吗?”向不武是被丰年年吵醒的, 如果不是床够大,他估计要切实的体会一下什么叫做兔子蹬鹰。
“我在梦里找不到你, 就到处乱跑着找你的缘故吧?”丰年年眼巴巴的望着向不武,“但是我也是早上才做这种梦, 而且窗帘打开了,你也要醒了,没问题吧?”
向不武眯着眼睛,看丰年年,丰年年的目光非常的真诚。
“你就这么想和我睡?”向不武完全不明白丰年年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爱好。
“当然,如果不是因为有些麻烦的事情的阻隔,我恨不得天天在你身边!”丰年年坐在床上,看着向不武起身。
“一大清早,你倒是朝气蓬勃的。”向不武有些无奈,伸手将花白的发丝随意的撩向脑后。
“只要看到你,比看到阳光还清醒!”丰年年继续大白话赞美。
向不武坐在床边,望着从窗户中照耀下来的清晨的阳光,安静的窗帘,一沉不变的摆设,是每一个早晨起来都会看到的一点也不会觉得新奇的景色。
除了在地面上那个无辜的枕头。
虽然只有一个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