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
乔桥一怔,然后被气得炸开了。
宋以明有病吗?
他刚刚说了这么多,现在是跟他讨论这个的时候?!
“宋!以!明!”乔桥凶狠地瞪着宋以明:“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吗?”
当初宋以明遭陷害那件事,乔桥因为好奇,稍稍留了点儿心,原本只是想知道幕后之人是谁,却没想到没花多大功夫就把整件事查了个明白。
应该说,乔桥根本没花什么功夫,但凡是个不聋不瞎的人,答案都显而易见。
毕竟当初那些公子哥们陷害宋以明的时候是多么地明目张胆、半点都无顾忌。
也不需要顾及。
即使以宋以明知道又能怎样,无门派无背景,谁会相信他说的话,就算是最后调查结果漏洞百出,种种证据都表明宋以明是遭人陷害,可那又如何?
在三清宗眼里,宋以明天赋再高,也只不过是个孑然一身的穷小子,跟能源源不断向宗门输送资源的贵族世家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一颗昙花一现的新星,和整个宗门的百年荣华相比,谁知知道要怎么选。
从宋以明被世家公子们排挤的那一刻起,早已经注定了他被宗门抛弃的命运。
但乔桥发现,剧情里没有详细写到的,那位小殿下晏乔的凄凉命运,其实也不是无迹可寻。
三清宗地处下界,在这个地方,财权家世远胜于天赋,而皇权凌驾于一切之上。
晏乔作为皇权制度下的既得利益者,在三清宗里人人巴结,往往乔桥一个眼神,其他人就不敢再多半句话了,宋以明在红枫小筑这一年里,几乎没有人来找他的麻烦。
可想而知,若当初晏乔真想保宋以明,根本不会有人敢算计到宋以明头上。
再加上偶尔从其他人看他和宋以明眼神,以及那些人口中无意间漏出来的只言片语……
这场有预谋的陷害中,主谋是谁,其实已经显而易见了。
宋以明明星璀璨,晏乔却偏要将这颗星星从天上摘下来,踩进低贱的泥潭里。
至于晏乔为什么要这样做,乔桥想……大概是小皇子一时兴起。不过乔桥觉得,晏乔应该也多少是心悦宋以明的,不然自诩高贵的小皇子也不会愿意委身于人,和已经跌进泥潭里的宋以明混在一起。
这些事虽然罪魁祸首是晏乔,但现在乔桥就是晏乔,在宋以明眼里,他和晏乔就是同一个人。
乔桥应该算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宋以明的人了,以宋以明的性格,不可能对一个陷害他的罪魁祸首这么好。
可偏偏乔桥又如何也猜不透宋以明这样做的原因……
宋以明面上渐渐敛了笑意。
不知道是终于发觉乔桥知道的事比他想象中的更多,还是终于发觉自己把乔桥给惹怒了。
宋以明表情依旧柔和,专注地注视着乔桥:“可是那个人是你。”
猝不及防,乔桥心跳漏了一拍。
宋以明声音暗哑:“你所知皆为事实,我也的确本非良善之人,当初查清所有的参与人后,我原本是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两人静静对视着。
宋以明缓缓开口:“可我最应当报复的那个人是你,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乔桥喉结动了动,心里其实已经隐约有了答案,还是忍不住干巴巴地问:“为什么做不到?”
宋以明定定地注视着乔桥,声音很轻:“每次看见你,我都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满脑子的所思所想都是怎么能让你开心,怎么才能和其他人一样,讨你喜欢,让你能对我笑一笑。”
“即使知道你做了那些事。”宋以明说:“可只要一想到你做那些也许是因为心悦于我,我……甚至还会为此沾沾自喜。”
“你、你说的什么疯话。”乔桥被宋以明的眼神烫到。
宋以明说:“可能的确是疯了吧。”
乔桥张嘴“你、你、你……”了半天也没憋出话来,反倒脸涨得通红,于是跳下软榻落荒而逃。
宋以明看着乔桥跑远的背影,在原地伫立良久,最终垂眸而笑。
似是妥协,又似乎早已妥协。
第132章
那天过后, 乔桥和宋以明的关系终于逐渐有了好转。
乔桥不再排斥宋以明安排他的饮食起居,对宋以明虽然算不上多热切,但也不再像前段时候那么冷淡, 非要形容的话, 大概就是恢复到了在红枫小筑时候那样的关系。
在海上漂泊半月余, 船终于载着他们到达了上界。
玄真殿早已提前准备好隆重的仪式, 迎接走失多年的少主回归。
宋以明眉心血咒浮现的那一刻,得见亲子的严婉肝肠寸断,乔桥在一旁看得也忍不住跟着落了泪。
觉得有点丢脸的乔桥悄悄擦干净脸,等宋以明转过来牵他。
乔桥惊讶地发现,宋以明眼底竟也藏着红红的血丝。
大宴摆了一天一夜。
修真者能自行解酒, 即使喝再多酒, 只要想不醉就不会醉。
宋以明却喝醉了。
虽然表面看着依旧冷静淡然,看上去与常人无异, 甚至比以往还更沉默了些, 但走路打转,得要人扶着。
玄真殿占地面积远超过三清殿, 好在有车架把他们送回去,车架弯弯绕绕,总算到了玄真殿给少主准备的宫殿。
原本是要让人帮着扶进去的, 结果宋以明即使醉酒也依然保持着几分警惕,谁都不让近身,除了乔桥。
乔桥只得屏退了旁人, 自己亲自架起醉鬼往里扶。
乔桥虽然有神力护体,但两人身高到底差了一截, 宋以明又挂在他身上,更为吃力, 好不容易把人挪到床边,正打算松手扶宋以明躺下,醉鬼忽然睁开了眼,一把把乔桥重新搂回怀里。
“你干什么啊?”乔桥刚喘过来一口气就又被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宋以明借酒耍疯,故意捉弄人。
挣扎了两下又发觉好像不是,宋以明拿额头蹭了蹭乔桥的脸,然后抱紧了乔桥,低低的声音热乎乎地扑到乔桥后脖颈里:“乔乔,我好高兴。”
乔桥动作顿住。
昨日在宴上,宋以明的父母注意到被宋以明特别照顾的乔桥,特意询问,宋以明便佯称乔桥是他在下界的弟弟,从小与他一同长大,名叫“宋乔”。
宗主和宗主夫人自是不会怀疑,随即便舍了姓,亲近地称呼他“乔乔。”
宋以明当时只偏头冲乔桥笑了一下,趁着没人注意低头跟乔桥说:“只得暂时委屈殿下了。”
那时周遭那样多人,宋以明都只称呼他“殿下”,现在只他们两人了,宋以明却叫他“乔乔”。
乔桥伏在宋以明怀里,声音很轻:“为什么叫我乔乔?”
宋以明的声音听起来是真醉了,只知道傻乐:“父亲母亲说、他们也很想我,我一直以为他们是不要我了……”
“乔乔,我以后再也不是无父无母了……”
宋以明醉醺醺地抱着乔桥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乔桥感觉枕在自己肩膀上越来越沉,耳畔的声音越来越低。
最后往后一倒,宋以明彻底醉倒在了床上。
乔桥任劳任怨地帮宋以明脱了鞋子,扯过被褥给他盖上,趴在床边低头看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睡着的宋以明。
宋以明还和以前一样,习惯侧卧,很快翻了个身。
乔桥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宋以明的眼睫。
湿润润的。
乔桥胸口发闷。
宋以明今天是真的很开心,开心到那样警惕的一个人竟然忘了给自己解酒,开心到强忍到红了眼眶,最后还是没忍住偷偷埋在乔桥肩膀里哭了。
不知道宋以明的运气怎么都这么差。
小世界不再循环,每一世都有新的命数,这个世界甚至重置过,这么多世里,宋以明却从来得不到一个真心爱他的人。
他明明是那样渴望着的。
他们的上一世,是宋以明为了融合乔桥的魂魄,用自己的能量强行掌控了整个小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除了被逆天改命、平安顺遂地活完一世的乔桥,另一个被改动了命运轨迹的便是宋老爷子。
老爷子本该在宋以明回归宋家后一年里因病去世,但在那一世里,老爷子健健康康活到了百岁才寿终正寝。
虽然顾忌着乔桥,宋以明此后再没带乔桥去过祖宅,但每周里,他都会抽时间带着乔桥和老爷子一起吃顿饭。
即使心里再厌恶,他也还是会把乔父乔母接过来,让乔桥能时刻感受到家人的爱。
宋以明从来都不是冷酷无情,也不是不渴望亲情,只是以为不会得到、或是得到的太过短暂。
所以把所有对被爱的渴望都深深藏了起来。
乔桥低下头,在宋以明唇上飞快地亲了一下,然后蹬了鞋子爬上床,小心翼翼地挨着宋以明,把脑袋埋进了宋以明怀里。
宋以明是在夜半醒过来的,他被家人抛弃,自小流浪,朝不保夕,因此养成了极强的警惕心,从不放任自己睡得太舒服,即使再冷的天也要开一扇窗户,避免因太安逸而睡得太沉。
恢复意识的瞬间,宋以明整个人都是一惊。
好热,怀里像是挤着一个温温软软的小暖炉,热得宋以明四肢发软,意识都随之变得迟钝了些。
宋以明从不愿与人靠近,也从未与人同床共枕,此刻感觉到怀里躺了个人,却完全不想推开。
宋以明低头看过去。
一向矜贵又挑剔、不愿意让人靠近的漂亮小殿下此刻正挤在宋以明的榻边,蜷着身子,整张脸都埋在宋以明怀里,只露出了一只粉红的小耳朵。
毛绒绒的发丝蹭在颈窝,热乎乎呼吸扑在胸口上,弄得人心尖上都发痒。
宋以明红了耳根,心跳越来越快,心跳声大得自己都能听得见。
他屏住呼吸,抬起手,轻轻揽住乔桥的腰,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将心上人整个儿拢进了臂弯里。
浑身突然涌出一种战栗的满足感。
就像是前世做过千百次的动作,就像是已经找寻了千万年,终于再次寻到了归宿。
宋以明喟叹一声,困意再次涌上来,他这次没有再抗拒,很快便又放任自己睡了过去。
卯时一刻,乔桥给系统定的闹钟准时响起。
还完全没睡够的乔桥轻手轻脚地从宋以明怀里滚出来,游魂似地晃荡到隔壁房间,裹着被褥倒头就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