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十三层见到贺荣的那一刻，乔桥这么多天以来所有冷静瞬间灰飞烟灭。
宋以明说贺荣回了系统空间，他离开是为了帮贺荣办事，然而事实上贺荣根本没有离开小世界。
所以……宋以明究竟去了哪里？
贺荣沉默地站在原地，面对乔桥的发问，低着头不发一言。
“贺荣确实不知情。”乔桥抬起视线，黎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和乔桥对视时微微低了低头。
乔桥突然想起来：“宋以明当时跟我说，他找你来，是为了让你接替贺荣。”
“不是接替。”黎峰低声解释说：“是让我们一起保护你。”
其实更准确地说法，宋以明是为了让他和贺荣相互制衡。宋以明掌握了贺荣的软肋，却仍然不放心，担心在他走后贺荣没能照顾好乔桥，所以又对黎峰诱以重利，让他们相互制衡相互监督，以此达到对乔桥更好的保护。
不过黎峰觉得，这应该也只是他所知范围之内的，在他们之外，暗处还有没有第三人、第四人，黎峰就不得而知了。
但以宋以明对乔桥的重视，极大可能是有的。
黎峰不敢怠慢，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一封信，走上前，双手朝乔桥递上。
乔桥愣了愣，拆开信封，白纸黑字，遒劲的字体一笔一划地深深划破纸张纹路，映入眼帘：
“至最爱的乔桥：
旅行玩得开心吗？爱丁堡的街头派队是不是很热闹，有没有坐到驯鹿拉的马车？听说新年年夜的马德拉有世界上最盛大的烟火表演，好想和你一起见证。
那天不告而别，对不起。
答应了陪你走遍世界的每个角落，没有能做到，对不起，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我保证，除此之外，之前所有答应过你的话，我都不会再食言，我保证，无论在哪里，无论有千难万险，我都会再次来到你身边。
当初你也答应过我，要帮我做一件事，还记得吗？
我想拜托你，在这一世的轮回终止前，代替我，帮我守护好这里，好吗，我相信你能做到的，对不对？
期待着下次与你相见，期望下一次见面，能再见到你的笑脸。
€€€€永远最爱你的宋以明”
乔桥认识宋以明的字体，宋以明曾帮乔桥写过不少作业，信笔草草、势若挥刀断水，和他这个人一样，杀伐果决，仿佛没有什么是不能决断的事。
可这张字条上，每个字都写得工工整整，尾段每个句点顿号都有被墨水浸染的痕迹，笔触之间映出重重黑点，似乎有千言万语未尽。
宋以明舍不得他，只是迫不得已要离开他。
乔桥保持伏案的姿势把这张字天看了许久，最后小心翼翼地折起来，放进了口袋里，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回答：“好。”
*
系统世界。
风平浪静了三万多年的系统空间狂风骤起，日月突变，任务交易所的塔尖明光硕亮，须臾之间，几乎将整个天地间的黑夜化为白昼。
镀金的尘埃微粒中，隐隐有身影走近。
因能量震动摔倒的任务者们纷纷抬起头，朝光晕中心望去，只见一袭白色神袍的少年站在传送阵中，踏光而出，脚尖落地的一瞬，白光如潮水般在他周身褪去。
任务者们呆滞地忘了动作。
少年微微抬手，一股无形的力围拢到每个人的周身，轻轻托起了他们的身体。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神袍少年的身影如同春日的梦境般倏然消散。
第124章
乔桥没有在系统空间停留多久。
用神力治愈了被误伤的任务者后, 乔桥心念一动，便站在了一片生意盎然的森林当中。
眼前是一棵十数人都难以合抱的大树，高耸入云, 仿佛来自远古的神秘巨兽, 乔桥仰头望了一会儿, 感觉到脖子有点酸, 才回过神，抬脚往里走进去。
神域里依旧白茫茫、光秃秃的一片，除去菩提树下那一小片生机，白玉石铺成的地面光洁如镜，方圆之内寸草不生。
乔桥似受到指引般, 静静地, 一直顺着白玉阶往里走，越往深处, 沉甸甸的压迫感和孤寂感就越强。
直到到达神殿, 看见那个抱臂倚在石柱上面无表情的少年。
乔桥突然热泪盈眶起来，飞跑着冲过去送上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呜呜呜001!”
之前在神域待了几万年, 两人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此时一回来001就站在面前，有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
乔桥顿觉百感交集, 然而还没来得及诉衷肠，耳边就先传来了001的声音。
“现在你比我强了，很得意吗？”
话音一落, 乔桥就瞬间被从乱七八糟的感动中拽了出来。
乔桥脑袋往后挪了挪：“啊？”
001声音冷冷的：“还不快松开。”
乔桥噌地往后蹦开，看着001一如既往拒人千里的表情, 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都这么久不见了, 怎么还这么凶。”
乔桥不死心地问：“难道你不是特地在这儿等我吗？”
001没理会乔桥，淡漠地整了整被弄乱的神袍，掸了掸不存在的灰尘，转身往神殿走了进去。
乔桥愣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神魂修复如初，一夜之间手握无边神力，感觉如何？”
乔桥左右望了望，确定了四下无人，001好像确实是在跟他说话，才答道：“你在说我吗？”
001兀自走在前面，没回话。
乔桥也没指望001再跟他解释，抬起手试着运转了一□□内能量，才说：“是比以前充沛了一些。”
001顿了半秒，缓缓道：“831563小世界全部的能量、加上无数小世界天命之子的气运之力，这些足以毁天灭地的庞大能量在你这儿就只够得上一些？”
“也对。”001嗤笑一声，道：“毕竟是三千世界最尊贵的规则之子，要什么没有，我们这些愚昧世人趋之若鹜的庸俗能量，瞧不上也是理所应当。”
这下换乔桥不说话了。
001在长廊顿步，转身看向乔桥。
出乎意料之外的，乔桥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他的眼睛一如既往地干净纯粹，无悲无痛，仿佛没有经历过那些挫折往事，也从未感受过情感。
他正有些茫然地看着001，脸上还有几分疑惑，像是在好奇001为什么会突然看起来有些生气。
乔桥乖乖巧巧地任001看了会儿，终于忍不住歪头问：“怎么啦？”
001难得地皱了眉：“你就不想问点儿什么吗？”
乔桥觉得001看起来像是有点生气，便又多想了想，犹豫着问：“你是想告诉我，我现在拥有的能量都来源于宋以明，还是想告诉我，宋以明已经失去了所有能量，重新堕入了小世界？”
001顿了一下，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了些：“……你都知道？”
“这不难猜。”
乔桥难得看见001这样惊讶，感到很稀奇，特意又多看了一眼，才解释道：“当初规则选中宋以明，肯定是有他的用处的呀。”
“一开始因为他天资异禀，我原本以为他是规则选中的下任主神，但后来发现他性情极端、残忍弑杀，就知道规则不可能容他，当初他获得那些机缘，现在这样的结局，原本就是他的命数。”
乔桥说这话时，表情依然是很灵动活泼的，一如001印象中的纯白、天真、不谙世事。
可此时此刻，001只感觉到眼前这人陌生得可怕，仿佛冰冷地凉意从脚底爬上来，只觉得让人可怖。
001想起了乔桥诞生之日，他唯一一次见到传说中的规则之力，在几乎将他碾碎的无形力量下，001匍匐在地，听见高高在上的规则轻飘飘地写定了他的命数：“你凭什么不服，若不是能够成为主神诞生的载体，你以为你如何能存活至今？这是你的命数罢了。”
命数。
又是命数。
001以命相博、不分日夜的努力修炼得来的能量地位，宋以明殚精竭虑、以身为祭换来的生机，在高高在上的神明眼中，就只配轻飘飘两字的“命数”。
001竭力抵御着从心底窜上来的寒意，低声问：“什么时候？”
“什么？”
001声音有几分低哑：“你知道规则的用意，是什么时候？”
乔桥隐约察觉001不太对劲，但还是老实说：“就是那天在神殿里，我发觉他能使用吞噬之力而不被反噬，就想到了规则应该是想利用他来破解这个死局。”
001说：“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只有诞生了新的主神，旧的主神才能选择圆寂。”
乔桥说：“是啊。”
001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所以那天你就知道，宋以明根本没法替代你，你也不会死，对吧？”
乔桥张了张嘴，原本是要答的，但001那句话更像是陈述，不是问题，又被001冰冷的眼神盯着，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001表情很怪异，看他的眼神也极度陌生，带着城墙高竖的防备。
乔桥仿佛这才发觉，情况好像真的不太对。
就是最初乔桥诞生，夺走了001体内最强大的能力和一半能量，两人关系几乎水火不容时，001也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001转身欲走，但又转回头，问了乔桥最后一个问题：“既是他的命数，那天在神殿上，你为什么要耗尽最后一丝神魂替宋以明超度亡魂？”
乔桥斟酌着说：“超度亡魂，是我原本就应该做的事。”
001笑了，最后一丝温度褪去，只余下刺骨的冰冷。
“是了，规则之子，你原本就应该是这样的。”
乔桥回到神域的第一日，神域里唯二两位神明不欢而散。
001闭关埋进公文堆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隐有跟乔桥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不知是忘了，还是为了彻底跟乔桥划清界限，001始终没有对外界公布主神再次更迭的消息。
因此虽然系统空间的异象在系统论坛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但由于没有后续，也无人能站出来解密，不久后便被新的八卦取代，被众人抛诸脑后。
乔桥也没管这件事。
他回到寝殿，躺到那张冷冰冰的白玉石床上，闭上眼，很快陷入了沉睡。
乔桥魂魄重聚，神魂仍然很虚弱。
体内的庞大能量原本也并不属于他，想要融合、消化这些力量，需要大量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