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遗落 第55章

“什么时候开始的?”过了很久,窦晓花才终于开口。

林钦舟先是看了秦越一眼,然后才看向老太太,却始终不敢同对方对上视线,飞速地掠了一眼便低下头:“暑假的时候。”

窦晓花点了点头,又很久没说话。

“我有点没办法接受。”然后她说。

闻言,林钦舟立马急了:“姥姥,我和我哥是认真的,您€€€€”

“别再往下说,大过年的别逼我揍你们,这事我得好好想想。”窦晓花站起身,挥了挥手,“现在先该干嘛就干嘛去,去把春联贴了、鞭炮放了,过完年我再跟你们算账。”

岛上的人对于除夕都特别看重,无论什么事在这一天都被放到一边,没有什么比和和气气过完年更重要。

两个小的明白姥姥的意思,没敢多说,更何况老太太的态度明显比他们预想中的好太多。

只要没有同林默的母亲一样要死要活,就还有得商量。

秦越这样安慰自己,小心地将人扶到房间,老太太愁容满面,长长地叹了口气。

秦越没有马上离开,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老太太从来都是乐观的人,秦越还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心里愧疚极了,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憋出一句:“姥姥,对不起。”

“先出去吧。”窦晓花有气无力底摆摆手,“我休息一会儿,放烟花的时候记得叫我,很多年没有放过烟花啦……”

亲眼目睹两个孩子抱在一起亲,秦越不敢想姥姥心里究竟有多难过,但她却心平气和地连句责怪的话都没有,给谁都留了体面。秦越红着眼睛从房间退出去。

兄弟俩沉默地贴完春联,秦越把一袋子烟花爆竹抱出来,让林钦舟:“去叫姥姥吧,她想看烟花,别跟她顶嘴。”

虽然早就想过被发现的可能,却没想到来的这样快、这样猝不及防,林钦舟被吓傻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连哭都不敢哭,一直忍着。

现在听秦越这样说,眼眶直接就红了,他轻轻拽着秦越的衣角,绝望地、茫然地低声道:“哥,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

秦越也不知道,他抱了林钦舟一下:“别怕,去喊姥姥,我把鞭炮先点了,等你们出来一起放烟花。”

“嗯。”林钦舟勉强自己笑了笑,“我去。”

走了两步,他回过头,眼眶愈红:“哥,如果姥姥一定要我们分开的话,你会放弃我吗?”

“我不会。”秦越说。

“好。”林钦舟又笑了笑,“哥,你要说话算话。”

【作者有话说】

这周又是2万字,6更,老规矩,五、六、日、二,更。所以今天双更,周二的更新就回归现实线啦。

第74章

窦晓花这会儿还靠床头坐着,等林钦舟敲门进去的时候她抬眸看了眼:“贴完春联了?”

“嗯。”林钦舟贴门框站着。

他少见这样乖巧的时候,窦晓花却半点都开心不起来,“你进来,然后把门关上,姥姥有话跟你说。”

林钦舟当然知道她想跟自己说什么,抿了下唇、僵着没动,“姥姥,我真的很喜欢秦越,很喜欢、很喜欢,求您别让我们分开。”

“小舟,你还太小了,不懂那些,你们俩都是男孩子,两个男孩子怎么能在一起呢,要放着你们不管,姥姥死了都不安心。”

“姥姥!您说什么呢!大过年的不能说这些,您刚才自己说的,怎么眨眼自己倒开始胡说!”

但人总是会死的,而且她自己的身体怎么样自己清楚,等她死了两个孩子该怎么办?

她也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把这个年过下去,可这太难了,她太担心了。

“哎。”

只是短短一个晚上,老太太就仿佛老了很多,连白头发都更明显了,林钦舟看着心里难受。

他知道让姥姥接受这件事并不那么容易,可姥姥爱他、也爱秦越,总有一天会接受他们俩,所以这事就像他当初追他哥一样,不能操之过急。

他走到床边,像往常一样黏着老太太,嬉皮笑脸:“姥姥您别生气,要不然您就打我一顿吧。”

窦晓花实在没心思像往常一样同林钦舟闹,撑着手臂下了床:“走吧,放烟花去。”

林钦舟扶着她。

“我没生气。我只是很担心,小舟,我很担心,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的。”林钦舟忍着眼泪,“但是姥姥,我不怕,我哥也不怕,您别担心。”

祖孙俩这时候已经快走到院子里,秦越孤零零地站着,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窦晓花叹了口气,没再吱声。

“姥姥。”而秦越听见动静,低眉顺眼地叫了声。

老太太往小矮凳上一坐:“放吧,先放那个大的,我想看那个,上回家里放烟花还是小舟的爷爷在的时候,小海在家里放,我俩在院子里看见了,老头子也不知道怎么就玩心大起,跑隔壁问孩子要了几根。”

回忆起老伴,老太太的脸上才露出一丝笑意,“也不知道他怎么好意思的,幼不幼稚,他拉着我跟他一块儿放完,说想孙子了,我跟他说想就打电话,他又别扭得不肯,怕你要闹着回来,怕你妈为难。”

林钦舟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在他还住在岛上的时候,每年春节姥爷都会带他去买很多很多的烟花,他骑在姥爷脖子上,手里挥舞着长长的一根烟花棒,假装自己是孙大圣,而烟花棒就是他的金箍棒。

他和大头还因为谁是真的孙大圣、谁的金箍棒更厉害而打过一架。

那一架他虽然打赢了,金箍棒却也折了,林钦舟伤心得晚饭都没有吃,姥爷就又把他架在脖子上,带他走了圈爆竹店,买了店里最贵的一根烟花棒。

他一向知道姥姥姥爷爱他,却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姥爷还藏了那么多的想念。

“这段时间我总是梦到老头子,我呀,我在梦里跟他说小猴子现在长大了、懂事了,考上了很好的学校,还多了个哥哥,让他不用担心。”

“他就乐呵呵的笑,说他有点想我,但是现在,我怎么去见€€€€算了,不说这个了,开始吧。”

秦越已经将最大的那个挑了出来,故作轻松地说:“要不您来?”

林钦舟也在旁边说:“对啊姥姥,您来,姥爷肯定乐意看。”

“也好。”窦晓花就真的站起来,但就在这时,她眼前忽然又一黑,紧接着往前冲了一下,在兄弟俩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直直跌了下去€€€€

“姥姥€€€€”

“姥姥€€€€”

今天是除夕,除了那些实在出不了院的,绝大多数病人都回去和家人团圆了,医院里难得冷清。

兄弟俩守在手术室外面,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林钦舟紧紧握着他哥的手,身体和声音都在抖:“哥,我有点害怕。”

姥姥是急性脑梗,从检查结果来看,早上就已经起病了,拖了一天之后现在情况非常严重,医院给兄弟俩下过一次病危通知书,两人对着那张薄薄的纸,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

秦越心里也怕,但他只能强撑着,安慰林钦舟,也安慰自己:“别怕,会没事的。”

姥姥的手术进行了4个多小时,到凌晨两点的时候手术室的灯才灭了,过了没多久,那扇紧闭的门终于缓缓被打开,兄弟俩几乎是扑过去的:

“医生,我姥姥怎么样?!”

主刀医生是个五十来岁的瘦高个,戴着黑框眼镜,姓陶,人很和善。

陶医生推了推眼镜,在秦越肩头摁了下:“老人情况不是很乐观,手术过程十分凶险,几乎可以说九死一生,接下来24小时是关键期,但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按照现在的情况,即使醒过来,也可能留下非常严重的后遗症。”

秦越唇色苍白:“后遗症?”

“对,比如肢体障碍和语言障碍,通俗一点来说就是偏瘫、说不清话、或者完全说不了话。”

“怎么会这样……”林钦舟完全崩溃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都是我的错……”

秦越背脊挺得很直,眼泪却也止不住地往下落,腮帮子紧咬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大年三十团圆的晚上,陶医生看着两个半大的孩子哭成这样,也于心不忍:“还是尽快通知家里人过来吧。”

秦越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好的,谢、谢谢医生。”

走廊里灯光很暗,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各种仪器的声音,ICU暂时进不去,兄弟俩就坐在监护室外面的长椅上,趴着透明玻璃看姥姥。

“哥,原来姥姥那么瘦、那么小啊。”

窦晓花这个老太太一生很要强,走路的时候背脊总是挺得很直,林钦舟总觉得她永远不会老,只要他回珊瑚屿,就能看见他姥姥。

但此刻,老太太躺在病床上,看着只有小小的一团,林钦舟才终于意识到,原来姥姥已经老了,随时都可能离开他。

他已经不哭了,但泪痕还挂在脸上,东一道、西一道,看起来尤其可怜。他把脑袋埋在秦越怀里,心里既害怕又愧疚,难受得要命。

“哥,我们该怎么办啊……”

林钦舟从前以为自己不会怕,甚至在几个小时之前他都还信心满满的觉得自己还有很长的时间说服姥姥接受他们。

但现在姥姥倒下了,连带着把林钦舟所有勇气也带走了,他再也不敢了。他怕姥姥承受不住。

尽管医生说姥姥早就起病,可他仍旧觉得老太太变成这样是自己害的,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他们在一起,姥姥的情况或许就不会这么严重。

都是因为他们。

可如果这样,那他和秦越又该怎么办。

又如果,姥姥永远醒不过来该怎么办。

林钦舟不知道,他也不敢想,在这段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里,他像只鸵鸟一样躲在他哥的怀里,害怕得无所适从。

他觉得天好像一瞬间就塌了,所有的事情都好不了了。

“哥,我们还有机会放烟火吗?”

“还有小汽车和仙女棒。”

秦越抱他抱得很紧,嗓音嘶哑得厉害:“会的,等姥姥醒过来,我们就一起回家放烟花,还有小汽车和小火箭,老板跟我说小火箭真的能窜上天,很漂亮。”

“哥,你被老板骗了,这种烟花我买过,只会咻地一下出来一道火花,一点也不好看。”

“是吗,那我们放放看,如果不漂亮,我到时候去找老板算账。”

林钦舟笑了下:“嗯,我跟你一起去。”

兄弟俩像两头无处可去的困兽,拥抱着挤在小小的孤岛上,四周是绝境,他们无处可去、无地可躲,只能像这样不停地说话,不敢停下来。

到后来林钦舟已经很困了,脑袋一点一点地磕在秦越胸口,秦越托着他脑袋,手掌温柔地穿过他发间:“睡吧,等天亮就好了。”

林钦舟摇摇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我不想睡,哥,你再陪我说说话,我想听。”

他分明挤出一丝笑意,可秦越却眼睁睁看着一颗眼泪滑过他的脸颊,顺着下巴尖滴落,很轻地洇入衣襟,把秦越的五脏都烫得蜷起来。

他感觉像是有利器捅进胸腔,不留余力地翻搅,刀尖反复剜挑心头的肉,绞得血肉模糊。

秦越用力闭了闭眼,将嘴唇贴在怀里人的发旋上,久久舍不得移开。“好……”

天快亮的时候林钦舟终于撑不住睡着了一会儿,但不知道梦见了什么,没几分钟就惊吓着醒来,睁着惶恐的双眼喊秦越的名字,呼吸又急又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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