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逊依然意犹未尽地说道“中午大家一起吃个饭吧。”
“不好意思，我今天下午坐飞机，飞往米兰参加花滑大奖赛的总决赛。”梁舒礼貌又干脆地拒绝道。
“希望有一天我能亲手为你颁发金牌，那将是我的荣幸。”说罢二人约好冬奥再见就此告别。
体育总局局长落后一步激动地说道“你的一番话，为国家挽回了上百亿的损失。”
梁舒笑了笑说道“本来咱们场馆准备工作做得很到位，只是约翰逊心里有偏见，看什么都不顺眼。我只是消除了他的偏见。”
“本来前些天就应该放你去恢复训练的，但是着实放心不下。快去赶飞机吧，花滑总决赛今年的对手空前强劲。”
梁舒点点头“我会拼尽全力的。”
约翰逊一行人走后，钟钰揽过梁舒的肩膀把他推上车，“还不快走？一会赶不上飞机了。”
“啧，哪来那么大的火气。”
钟钰把车子飚的贼快，抿着唇不说话。梁舒莫名奇妙的白了他一眼，索性闭目养神。
半响钟钰没头没尾地冒出来一句“他一见面就要搂搂抱抱，反正不像什么好东西。”
梁舒愣了一下，转而哈哈大笑，两只脚都蜷在座位上了。
“笑什么笑？”钟钰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他好不容易憋出一句实话，梁舒却只是在那里笑，胸腔都快气炸了。钟钰一巴掌拍在方向盘上，把心一横，索性把不痛快都说出来。
“你笑，你再笑？来的时候像是来打架，走的时候笑得褶子皱在一起，也不知是做给谁看呢。还要签名冰鞋。什么为儿子要冰鞋？我看那个尺码，他自己穿正合适。”钟钰胳膊肘架在车窗上，舌尖舔着后槽牙，默默运气。
梁舒瞥了钟钰一眼，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地碰撞。梁舒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知为何突然安静了下来。他扭过头看向另外一边的车窗，耳根越来越红。
“到了。”钟钰提上手刹。
“你就送到这里啊。”
钟钰努着嘴看着前方，终于被打败了似的，把行李背到身上，大步流星地送到进站口，单手把背包递给梁舒，把头转到一边，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气。这一个多月明明两人的距离飞速拉近，一起吃饭一起走路，在蓄意纵容下，梁舒被养成了各种奇怪粘人的小习惯。结果因为自己闹得脾气，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梁舒接过行李，望着地面不说话。
“还不走啊。”
“我有点怕，感觉不太好。”梁舒轻声说。
钟钰握紧的拳头轻轻颤抖，他觉得胸口一直憋着的那句话，快从嗓子眼里冒出来了。但是在这个节骨眼说出来真的好吗？大奖赛在即，翻过年去就是冬奥会。
梁舒出神地望着机场外墙反光玻璃，眼睛里是少见地迷茫。“今年花滑大奖赛，我是真的没底。西蒙斯在G国杯上完美发挥，短节目自由滑和总分，三破世界纪录。伊柳沙和霍伊尔都跳出了高质量4Lz，4Lz不再是我一个人的杀手锏，甚至以后一线男单将人手一个。男单的跳跃技术被我打开了潘多拉魔盒，难度发展像指数增长一样快。今年总决赛也许是花滑男单近二十年来最残酷的修罗场。不对，紧接着奥运会才是最残酷的舞台。你看到报纸上宣传的铺天盖地，好像明天我就能成功卫冕。很多我的冰迷都飞去米兰想见证我当场夺冠。但是我这回的状态差极了。也许和上了新难度有关，也许没有关系，是我更老了一岁。”
钟钰抬起泛着血丝的双眸上前一步，双手张开到一半，突然被闪光灯晃了眼。
“是梁舒，快来！”机场常年埋伏的记者认出了两人，呼朋唤友招呼起来。
“梁舒，往这看。”
“这不是钟钰吗？他怎么也来了？没听说近期有单板的大奖赛。”
出发大厅瞬间被挤得水泄不通，梁舒被迅速反应的机场安保围成一团，快步护送到安检口。
梁舒回头一望，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
花滑大奖赛总决赛如期开幕，男单选手压轴上场热身。没有人愿意错过奥运会前哨赛，各国选手鱼贯而出，看台上的气氛达到了新的高峰。在梁舒崛起之后，男单比赛的人气在花滑四项中一骑绝尘。
西蒙斯率先登场，他几个压步滑到裁判席前，脚尖一点，一个4Lz+3T腾空而起。其他几位刚结束热身的选手目光停滞了一秒。
本赛季西蒙斯气势如虹，但是4Lz只能靠撞大运成了一次，想不到一个月的休整期，竟然让他拿下了4Lz连跳，纸上难度直逼当世第一。伊柳沙抬头看向梁舒的方向。梁舒是男单最强六人组中最吃T分的，他的P分全靠一场一场超高的技术分打脸裁判拉起来。如果梁舒不再是男单第一难度，那么裁判还会给这个C国选手面子吗？奥运会在即，如果裁判临时转变风向，梁舒会猝不及防。
G国解说兴奋地说道“梁舒他让男单的跳跃难度□□，多少选手没了指望，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现在西蒙斯卡着奥运节点拿出新难度，梁舒自食其果。”
“有可靠消息称，西蒙斯同样练出了4F。我认为可信性非常高。西蒙斯在F跳和Lz跳中更擅长F跳，没有理由只攻破了Lz跳，没去尝试F跳。”
“梁舒再也不是唯一达成四个四周跳的运动员了。”
“是的，同样的难度，冠军只会是卫冕冠军西蒙斯的。真可惜，我还以为男单奥运金牌的悬念会保持到最后一刻呢。”G国解说们在演播室笑成一团。
邢教练厚实的大手抚在梁舒低垂的后颈上。
“西蒙斯刚才那一跳，用刃很不清晰，起跳瞬间不是外刃，而是平刃。”
场边明晃晃的计分牌显示出最新的技术动作得分：4lz+3T BV（基础分）：17.7 GOE（执行分）：0.6
不用等赛后小分表出来，光这个分数就能知道，裁判非但不认为西蒙斯错刃，甚至不觉得他用刃模糊。
邢教练喉头滚了一滚说道，“你看得没错，是他们错了。”跳跃的用刃问题，近几年才得到广泛关注，除了梁舒这样的行走的教科书外，多数都有些许问题。这个空间往往由裁判自由裁量。这个跳跃的判罚，裁判明显表明态度，认下西蒙斯的Lz跳。事到如今，裁判的天平偏向哪一边已经非常明显了。
邢教练顿了顿说道“保守一点吧。你现在在转型期，队医报告显示你的肌肉也偏向疲劳。在这个时候和人硬碰硬，并不是个好机会。”
梁舒沉默不语。
场上欢呼雷动。西蒙斯的第二个四周跳也落地了。如果他能完成最后一跳3A，就能在短节目的阶段和竞争对手拉开差距。
霍伊尔微微站起，罕见地不淡定。他被称为世锦赛之王，但是手里大奖赛总决赛的金牌并不多。他的巅峰期即将结束，这次总决赛他势在必得。
欧文凑上来闲聊道“西蒙斯来势汹汹啊。”
“你比我早上场，还有心情乱晃。”霍伊尔说道。
欧文半开玩笑地说道“我这个只会低级四周跳选手，可不敢对金牌有什么想头。遇到麻烦的是你还有梁舒。你看，我可怜的东方美人都不会笑了，这样下去他的肌肉都僵了。”
“梁舒在六分钟练习的时候状态很不好，跳了一个4Lz手扶冰，又跳了一个3A，居然摔倒了。”霍伊尔说道。
“他的3A很久没有失误了，生生从之前弱项，练到现在堪称铁板3A。难不成鹿谦的事情还是影响了他的心态？我和他在一组赛前合乐，记者们的镜头恨不得怼在他身上，问的问题都是关于鹿谦的。有些问题恨不得把梁舒一起送进去。这些记者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恐怕不是吧。”霍伊尔冷笑道，“如果梁舒场外新闻满天飞，心态出了问题，奥运金牌是不是就会飞到他们国家去了？我不是说那些记者蓄意为之，但是他们潜意识中都有这样的想法，然后再说服自己是为正义而战。就好像自己真的是正义的使者一样。”
“这么年轻的选手，经历这么多，很容易一蹶不振呢。而且他还在生长期，这半年长高了4CM，技术本来就不稳定。”
“你同情他？”
欧文耸耸肩说道“我们确实关系不错。但是同情？那是对一个强者的侮辱。我只会用更稳定的发挥，在赛场上正面击败他。”
第88章 多方夹击
西蒙斯的短节目分数很快打出来了。
技术分（T分）：60.9
节目内容分（P分） ：53.3
短节目得分：114.2
西蒙斯短节目《生命之树组曲》分数刷新了短节目的T分、P分和总分的世界纪录。
只差一步大满贯的西蒙斯, 看到这个分数忍不住跳起来和教练抱在一起。G国教练拍着他的肩膀大声说道“你做到了，西蒙斯你让4Lz连跳成为了自己的利器。”
西蒙斯等不及比赛结束，接过G国国旗, 绕场向冰迷们致意。自从两个赛季前，梁舒的难度风暴席卷冰坛, 他不顾自己名将的身份，每天都和技术团队一起研究梁舒的跳跃。他们一帧一帧地细扣梁舒发力方式到跳跃时机, 还请G国运动医学专家分析梁舒的力量传导方式。现在一切努力都得到了回报。现在他终于可以向世界宣布, 他回来就是为了卫冕奥运金牌。
G国解说员兴奋地说“我敢说今年大奖赛总决赛, 不对，是今年奥运会男单金牌的人选，已经浮出水面了。一个4F，一个4Lz这是人类能触及的难度极限。本赛季的西蒙斯从技术到战术, 从选曲策略到大奖赛选站都花了很大的心思，现在是他收获成功果实的时刻。西蒙斯王者归来, 让世界看一看花样滑冰是属于G国人的运动。”
常驻米兰的体育记者们飞快地编辑着新闻稿，虽然大家都认可梁舒是花滑男单划时代的人物, 但是奥运会在即, 没有什么比给北美系的选手造势重要。解说席上汤馨和徐跃无奈地对视，他们都感觉有一张巨网罩在头顶，可梁舒逃无可逃。
“该死的, 这些记者人人憋着坏心。”徐跃把麦克关掉, 一拳砸到桌子上。他是资深体育记者，太熟悉这样的氛围了。平常大家可以欣赏梁舒的花滑艺术，但是到了奥运年见真章, 谁都不愿意花滑出现一位黄皮肤的冠军。谁都没有存心布局，一切都心照不宣。更可怕的是, 媒体所折射出的态度只是冰山一角。裁判们的想法是什么，国际滑联高官们的想法是什么？
解说汤馨皱眉道“西蒙斯的P分打得太高了，几乎比现有的世界纪录还高出一个档位。”
“你可知道他的短节目选曲《生命之树》的来历？它正是本届米兰世博会的主题曲。在米兰用这首曲子，给欧洲人赚足了面子，这支短节目破世界纪录也是对米兰世博会的宣传。北美系和欧洲系的裁判们一起发力，分数不高出天际才怪呢。”
“这真是打得好算盘。甚至西蒙斯的团队从上个休赛季选曲时就想好了所有的战术。他们要用这首曲子在米兰打一个惊天大胜仗，利用奥运前最重要的赛事，彻底把自己抬到独一档的高度。”
徐跃长叹一口气，瘫在椅子上。虽然梁舒的不少冰迷都赶来应援，红色甚至是观众席的主要组成，但是徐跃仍然觉得C国代表团像一只飘摇的小舟孤立无援。这样绞杀的态势，他完全想不出破局之道。也许只能寄希望于状态不佳的梁舒灵光一现。徐跃探头寻找，但是C国队完全躲在候场区的死角里，什么都看不到。
邢教练贴心地站在梁舒面前，为他挡住各方探视的目光。梁舒在狭小的空间里垂头盯着冰鞋，一句话都不说。
“别想多了，就是在六练失误了一个3A而已，3A失误是有原因的，说明不了什么。”
“我明白。眼下的比赛才是最重要的。”梁舒叹了一口气，前世今生做了这么多年运动员，他对自己的身体十分了解。今天的状态确实有问题，不管如何调动，身体就是兴奋不起来。也许是今天状态起伏或者行程太紧，也许根本不是。梁舒心乱如麻，他第一次丢失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的安全感。
是因为稳如铁板的3A失败吗？不，3A失败在他和教练组的预期之内。给他带来致命冲击的是西蒙斯的4Lz连跳。
4Lz连跳是他前世所掌握难度最高的跳跃，也是他心中的安全阀。前世他靠着4Lz连跳剑指奥运金牌，这辈子靠4Lz的火星难度硬生生闯开黄种人的天花板。这个跳跃对他的象征意义太大了。西蒙斯跳出了4Lz连跳，误打误撞地冲破了他潜意识的保护层。
这个世界男单跳跃技术在他的带动下进步得太快了，他从前世带来的技术优势渐渐消耗殆尽，现在开始往前的每一步都是未知的领域。这不是一场金手指的游戏，是真实残酷的竞技人生。
因为你最强，所有人都挖空心思，研究你的弱点，学习你的必杀技，就像靶子上的红色靶心一样，等着终有一天被人钉死在那里。这是所有站在TOP的运动员无法避免的宿命，就像武林霸主只能站在明处迎接全武林的挑战。
尤其是今年，奥运会在即。所有人都像嗜血的鲨鱼一样扑过来。
梁舒心中猛然抽痛了一下。奥运会啊，他前世最大的遗憾，唯一没有得到的荣誉，从未登上花滑运动员最高的战场。他万分确定，他想拿到奥运金牌。两辈子的执念深入骨髓，午夜梦回都在撕咬着他。
梁舒紧握着双拳闭目调整呼吸冥想定神。
从挑战者到守擂者的转变并不好受，但是眼下根本没有时间让梁舒消化。距离梁舒上场比赛仅剩20分钟。
***
伊柳沙顶着全场的欢呼声上场，他的表情难得地轻松随意。伊柳沙一直以难度高著称，但是稳定性较弱。有冰迷开玩笑说道，伊柳沙永远不会失手的事情，就是在关键时刻失手。
不过今天伊柳沙不一样，上场亮相后气场全开，好像找回了青年组称王的时候。西蒙斯用理论上男单最高难度刷新纪录，几乎是把花滑短节目用到顶了。伊柳沙是争领奖台的选手，第一名分再高也和他没关系。他这样想着正好放开了包袱，三个跳跃下来罕见地没有失误。
R国队主教练兴奋地在场边怒吼。伊柳沙的心态终于在大赛中磨砺出来了，配上他超高的难度，足够资格和霍伊尔形成金牌双保险。
完美发挥的伊柳沙在台上挥拳怒吼。霍伊尔的职业生涯已经到了末期，按照R国冰协的希望，伊柳沙早该掀翻师兄顶起大梁。今天他终于看到了自己的路。
R国男单的争端早就浮出水面，在梁舒强势崛起的背景下，更显得波云诡谲。伊柳沙比完短节目后，直径走过霍伊尔，连招呼都不打。
伊柳沙的分数很快打了出来。99.9分排名第二，没有威胁到西蒙斯。虽然很可惜这个分数没有过百，但是算得上难得的高分。现在男单短节目的形势变得严峻起来。人人发挥正常，完全没有机会捡漏。更可怕的是第二名伊柳沙99.9分到最后一名布莱克96.1分，分差只有3.8分。
欧文在一旁摇头叹道“今天大家是都开了挂吗？这让我这样的老人家怎么活？赶紧上来一个送温暖的。”他捅了捅霍伊尔，不嫌事大地问道”伊柳沙短节目用曲质量真不错，以前没听过这首曲子。不会是R国冰协特意找作曲家为他做的吧。”
霍伊尔面容平静地回答道“不是，但也差不多了。他们为伊柳沙的选曲研究了四个月，找出了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法国老电影《嘉莉珐夫人》，把里面的配乐一段段精心裁剪又重新演奏了一遍。”
“今年R国队的奥运目标是两枚奖牌？”欧文试探道。
霍伊尔补充道“其中一枚是金牌。他们相信一定的内部竞争将带来更好的成绩。”随即他压了压肩，滑向冰场。
霍伊尔的奥运年选曲是典型的R国古典风格，他的短节目曲目选自拉赫玛尼诺夫的《降E小调悲歌》。霍伊尔开场就用一个深刃的括弧步刮了一片冰花，他用外勾步往回一转，探身掬了一捧碎冰，在身子回正的瞬间朝天抛去，晶莹透亮的碎玉闪着五彩的光落下。
北国的冬来了。
霍伊尔天生适合内敛厚重的古典主义题材。《悲歌》让其他人滑起来是沉闷无味，在霍伊尔脚下则带着海参崴黑色的海浪和贝加尔湖下蓝冰中被冻结的冰花，一切都具象化了。
霍伊尔左脚外刃滑行顺畅地点冰，一个流畅的3Lz在高速滑行中成型。
“霍伊尔今天的状态非常好，看来选手是互相激励的，本次花滑大奖赛男单短节目堪称修罗场，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出现大失误。”
“是的，值得注意的是，在之前的分站赛中，霍伊尔在第一天的编排是4Lz，现在却变成了3Lz。可是从他的跳跃进入准备和落冰姿态来看，不像是跳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