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他指了指行李箱:“但是明天就要走了,首先今天你要把这个收拾好,你已经拖拖拉拉搞了一下午了。”
许慎€€把刚刚勉强塞进箱子里的裤子拽出来,气鼓鼓道:“什么行李要我亲自收拾?知道我什么身家吗?”
“知道。”周清回答道:“我还知道上周四是你自己跟我说,你想体验一下当家庭主夫支持老公事业发展的感觉。”
许慎€€因为那两个字脸上浮起红晕,尽管周清只是重复他的话而已:“还不是因为你一直觉得我阻拦你出去工作€€€€”
“嗯。”周清应了一声,许慎€€一副“你真的敢承认”的表情。周清在他发作之前微笑道:“但是我后来发现,你在家系围裙整理东西的样子真的蛮可爱的,就像现在这样。”
许慎€€的眼中潋滟起动人的眸光,周清半真半假地叹了一口气:“我真是个不称职的丈夫。看到这么漂亮的老婆,就觉得必须要拿更多的钱回来,才能配得上你的付出。”
一眨眼的功夫,许慎€€已经从地毯上移动到了周清的大腿上,他最近在家都精心搭配了那种人夫感的浅色毛衣,一看到就让人联想到家的舒适和温暖。
他直勾勾地盯着周清的脸,不仅要看很快就上了手摸摸,整个人都黏了上去:“没关系的老公,我有钱的,你随便花,晚上想不想喝乌鸡汤?我给你煲。”
不想当演员的编剧不是好的凤凰男。
周清吞下因为许慎€€不规矩的手涌到喉头的那声喘息,他侧头避开搞得他有点痒的黑发:“你家里会同意你一直跟着我这种穷小子吗?现在我可给不了你什么。”
许慎€€的手已经探了进去,嘴上甜甜蜜蜜道:“有情饮水饱,我喝哥哥的水就饱了。”
周清:“……”
一时大意,又被这小子抓到机会开H腔了。
胡闹了一晚上的结果就是一直到出发的那天早晨行李都还没收拾好。飞机在下午,周清揪着许慎€€去收拾东西,吃饱了的人也很好说话,老老实实的在衣帽间当起苦力来。
周清给自己在厨房倒牛奶的时候往外面看了眼,天色还是灰蒙蒙的,雪还在下,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天。路上行人稀少,早上也像傍晚一样。
他走到沙发前捡起昨天落在那的手机,点开屏幕立刻涌出来一连串的未读消息,甚至让他的页面卡顿了一下。周清愣了下,先点开秦雪如的消息,那人很是激动地问他有没有什么一手内幕消息,最后几句是“人呢?”“hello?又在跟许慎€€鬼混?”“太让我失望了周清,下次催稿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周清一头雾水,他往上翻了翻,看到秦雪如是昨晚十点多开始消息轰炸他的。他点开第一条链接,直接跳转到了国内最大的某社媒上,一个个人账号贴了几张图,发了长长的一段话,大致意思是魏赫两年前曾经酒后驾驶撞到了他的父亲,致使他的父亲腿部残疾。在这之后魏赫的团队迅速运作,事发地的摄像头记录和行车记录仪相关资料都无从查证。其后几年全家一直在为此事奔走,但因为并没有获得合理赔偿,到今天只能无奈地通过媒体寻求正义。
周清点开那几张图片,一些是医院伤情鉴定资料和伤口照片,另一些是拍的很糊的现场照片,很快评论区有人认出了那正是两年前魏赫最爱开的几辆车的一辆€€€€或者说是同款。
评论区很快吵成一团,魏赫的粉丝竭力想要辩驳这些不过是捕风捉影的材料,并不能直接作为证据;另一方面,魏赫平时嚣张跋扈的作风本来就为他积攒了一大批黑粉,这下纷纷下场,义正言辞地站在正义制高点上让魏赫滚出娱乐圈。周清往下滑了滑,把互动量最多的几个报道都看了下。他皱起眉头。
有些不对劲。
下场的营销号口风太一致了。
几个率先转发此事的KOL都将侧重点放在了被撞的那个人悲惨的家庭背景上,家里人本来就有病,唯一养家糊口在街边摆摊的父亲被娱乐圈富二代撞了又无处申冤€€€€这故事本来就很有煽动性,本来显得有些薄弱的证据被迅速发酵的公众愤怒情绪压倒。一开始还有一些人在质疑照片里的拍摄角度,魏赫的工作室反应迅速,在晚上一点多就出了律师函公告。但现在公众对这种程式化的公共手段本就不买账,而让一切不可抑制地走向恶化的是,早上七点多,魏赫的父亲魏昶凡在他的个人账号发了一条微博。
内容也很简单,讲他会配合警方的调查,不希望这件事影响到魏氏的声誉,如果最后证明真的是魏赫干的,那他不会包庇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在这种风口浪尖上,这个似是而非的声明几乎立刻起到了巨大的推波助澜的作用。从舆论来看大部分人直接定了魏赫的罪€€€€毕竟要是你真的什么都没干,怎么连你爸都这么迫不及待的出来跟你划清界限?
除非你私底下是什么样一直都被你家里人看在眼里。
上午10点钟,某奢侈品品牌删除了上周官宣魏赫为代言人的微博。以此为起点,短短半个小时,已经有三家品牌删除了和魏赫有关的广告内容。
“不争气”。
周清盯着魏昶凡声明里的这三个字看了很久。
他想起魏赫提及父亲时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的表情,他假装出来的对父亲偏心的不在乎,以及上次说到他为什么这么想要拿到影帝的称号€€€€因为想让家里人认可自己。
那家伙,嘴上说着“那老头”,对他关系恶劣的哥哥直呼其名。然而他其实明明可以不去他爸组的局的,也完全可以对他哥的乞求冷眼旁观。但是他还是去了,为了数年前的那一顿饭,别扭着还是做了亏本买卖。
“家人”本应该是在面对质疑时最先和你站在一起的人€€€€他看到他爸的这条声明了吗?他现在是什么样的感受?
周清感觉屋子里过于温暖,让他的胸有些闷闷的。
他犹豫了下,还是按下了魏赫的电话,然后出乎意料的,那个声音却远远的在外面响起来了。周清拿开手机,慢慢睁大眼睛,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过去,他打开门,看到魏赫站在他家门口,维持着那个想要敲门的姿势。
雪又变大了,处在风暴中心的人出现在了怎么想都不该出现的地方,头发乱糟糟的,眼下乌青,零下的温度,他只穿着一件浅色的大衣,鼻尖嘴唇都冻变色了,见面几个月来,周清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幅狼狈的样子。
“你€€€€”
魏赫粗暴地打断他:“是魏诚轩做的局,他们知道我最近资金紧张,所以故意搞个这个东西出来让我的现金流断掉,逼我低价把剩下的股份也出给他们。我没做过。”
周清安静地听完,然后点点头:“嗯,我相信你。”
他回答的不假思索,却没有丝毫敷衍的意思。极端的低温让人呼气的时候有一种嗅到生铁的疼痛感,从昨晚到现在,没有睡一个小时,魏赫突然在这一刻非常清醒地发现自己原来是活着的。
在这个人面前。
他本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明明整个团队都还在焦急地等他回去制定应对措施。然而在这一刻,那句话却顺理成章地脱口而出:“你之前说如果我觉得难过可以找你喝酒,今天,今天可以陪我一下吗?”
魏赫有些迷茫地小声道:“我不知道我还可以去哪里……”
周清感到心脏被攒紧了。
他站在家门前,背后家里的暖意融融,面前的人站在呼啸的寒风中,仿佛一时不察就会被掩埋在眼前的风雪一样。
“抱歉。”他最终还是艰难地开口了:“今天下午我和许慎€€订好了出国的机票。”
短短的几分钟,再回到屋子里时,周清却感觉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似的。他的脚步沉重,走到厨房原来的位置,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他在那里发呆了很久。
许慎€€从二楼的拐角冒出个头,得意道:“我整理好了!累死我了€€€€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没什么。”周清说,微波炉在这时发出“叮”的一声,他走过去,从里面拿出热好的早餐。
到下午的时候和天气预报预告的一样,天气逐渐转好。他们的飞机如期起飞,到了目的地正好是五点多。许慎€€的助理已经先到那边租好了车,接他们去旅馆安顿了下来。
北海道是难得的晴天,他们简单的吃了晚餐,许慎€€兴冲冲地拉着他去逛街。街上人流如织,年轻人们三三两两结对出来,穿着崭新的传统服饰,亲密地挤在一起笑闹,迎接新年的到来。
许慎€€转头问被他包的像个粽子的周清:“来都来了,你要不要也穿穿试试?”
周清缩在羽绒服里摇了摇头:“本来就行动不方便了,和服太拘束了,穿着不方便走路。”
“也是。”许慎€€想了想说道。他今天做了简单的变装,帽子围巾无框眼镜,周清想让他也穿羽绒服,因为“一看就不是你平时的穿衣风格所以可以避免被认出来”。许慎€€怎么都不肯穿这种“丑衣服”,僵持了半天,为了不耽搁出门时间,周清只好作罢。
幸好这里是国外,总归被认出来的风险是更小的。周清被许慎€€沿路买小吃投喂,到人群聚集喊着“烟花要来了”的时候,他已经感觉自己已经完全吃不下去了。
没等多久,铺天盖地的烟花在头顶的天空炸开,绚烂而壮丽。伴随着新年的钟声和人们的赞叹尖叫声,今晚做什么都是可以的,怀揣着对新的一年的期望,在这样的日子里怎么庆祝都不会显得出格。他们挤在人群中,像是两个最普通不过的小情侣那样牵着手,沿街串巷,在每一个拐角抬头,收获新的炸开的烟花的惊喜。
时间很快临近零点,人们开始倒数,新年的钟声伴随着今晚最璀璨的烟花响起,在声声交叠快乐的“Happy New Year! ”的祝福声中,周清却不合时宜地想到了魏赫。
早上,在听到他的那句话之后,魏赫僵了片刻,才哦了一声,他说:“那我走了。”
周清担心地拉住他,在这短暂的几秒钟内,魏赫已经戴回他那副傲慢的面具:“不用担心我,我一个人也完全搞得定,没有发生过的事说的再真也还是没有发生,他们搞不倒我。”
他反客为主地拍了拍周清的胳膊:“玩得开心,好好享受你的假期。”
像个体面的成年人,但是不像魏赫。
周清看着夜空。
……
紧握的手传来温热的触感,皮肤相贴感觉如此亲密。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和人打架被这人生气地拉起来拽回家,到后来父母出事,在放声大哭的时候被他搂进怀里。为了供自己上学断了条腿的哥哥,得知自己辍学时扇过来一巴掌。在逐渐畸形的情感暴露之前的那些日夜里,狭隘的出租屋两人只能挤在一张床上,旁边的人已经睡着,许慎€€在被子里想着身边的人触摸自己。
那些过往无可替代。
跌跌撞撞扶持着、付出了那么多代价,除了彼此再没有人能明白他们舍弃了多少东西才走到今天,
所以为什么。
斑斓的焰火映在周清的眼睛里,光怪陆离的色彩将俩人包裹其间,变幻的色彩像是没有人能解释的谜团。
装作不知道好像就能维持一切都和过去一样。
他看烟花,许慎€€转头在看他。
看他在自己身边想别的男人。
第22章 春
许慎€€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与众不同的。
他家生活在一个普通的老式家属院,妈妈是教师,爸爸开了一家不大不小的饭店。家里条件在当地不算多优越,但也绝对算不上穷。父母的经济水平一般,长相也平平,但是却生出来了一个相貌头脑都异常出色的男孩。
许慎€€是听着这样带着惊讶的赞美长大的。大人都觉得小孩子不会有像成年人那样严苛到近乎残酷的审美偏好,其实不是,在幼儿园的时候因为长得像广告里那种小孩一样可爱,许慎€€的人缘就是最好的。许妈妈一开始还觉得很有趣,过年过节就拿这件事出来到亲戚面前当笑话讲,慢慢的她就发现不对,许慎€€的朋友总是在不断的换。她找了个时间耐心地问许慎€€这是怎么回事,许慎€€说:“反正他们都想和我玩,我就都试一试,才能挑出来对我最好的那个。”
许妈妈有些哭笑不得。她告诉儿子,别人对你好,你也要对人家好才行,不然你最后挑出来的人,人家也未必会愿意一直陪着你呀。
许慎€€闷不吭声。
他还在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不一定所有事都要跟爸爸妈妈吵架,自己的想法只要自己觉得对就行了。所以他哦了一声,继续去玩他的积木。
不愿意就再换一个呗,年幼的许慎€€想,反正他也不是一定需要朋友。那个时候他已经学会跟爸妈讲条件,只要表现好,譬如考到他们希望的名次,爸妈就会奖励给他想要的东西。
求助爸妈是因为他们是大人,而他是小孩。在这个意义上,许慎€€觉得他可以解决所有自己的问题,是一个独立的小男子汉。
就这么一路顺风顺水长到十岁,因为学习进度太快,许慎€€跳了两级。离开了同龄人,他逐渐开始独来独往,许妈妈对此表现出了十足的担心,一到周末就想让他出去找朋友玩。许慎€€觉得很烦恼,大人总是很奇怪的,但是说又说不通。
这对奇怪的父母在三月的某天带了一个男孩回来。
或许不能称之为男孩,他的身体已经开始抽条,接近于少年的体型,比许慎€€高出了一个头。但是另一方面,他又瘦骨嶙峋,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将那双眼睛衬托的又黑又亮。
“这个哥哥从今天之后就要跟我们一起生活了。”许爸爸对许慎€€说,他站在妻子旁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妈妈之前应该有跟你聊过。”
确实聊过。
许妈妈之前给许慎€€做了一些心理建设,讲这几天会给他带一个哥哥回来跟他作伴,又说了一些这个哥哥身世如何如何可怜的事。同时再三跟他保证,哥哥来了之后也不会忽视他,爸妈之前怎么对他的,之后也一样。
“我不需要有人给我作伴。”许慎€€拒绝道。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许妈妈气定神闲道:“但是就像早上的牛奶一样€€€€你会需要的。”
许慎€€生气了。
他生气的表现就是在他爸把人领回来的当晚,他一言不发地把自己锁在了自己的房间。
但是他激烈的反对没有什么用,那个少年还是在他家里住了下来。
两个人虽然在同一所学校,但是许慎€€坚持每天自己走路上学,绝不和这便宜哥哥走一起。吃饭的时候也板着张脸一言不发,爸妈问话也只用几个最简单的字回答。他爸妈对此十分烦恼,但是没有办法,只能将期望寄予时间。
时间就这么到了四月。
清明放假的那天傍晚,许慎€€背着书包从学校走回家。空气中飘着不知名的花香,乍暖还寒的时候刚刚过去,呼进来的空气都是暖洋洋的春天的气息。河边的拂堤杨柳已经开始蒙上一层绒绒的绿,走过石桥的时候,前面两人从另一条岔路拐过来,一边走一边聊天。许慎€€从中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他抬起头。
“……就是那个周清啊。”男生的声音故意压低,有种藏不住的兴奋:“前年就在我们院里租房住了,他妈活着的时候就在前面那条街干那种生意。院子里好多人对此不满,闹了要几次要把这娘俩赶出去,谁知道今年这女的就得急病死了,他随母姓,我估计连他妈自己都不知道孩子爸是谁。”
“啊?”另一个人惊讶道:“那许老师为什么要收养他啊?”
“可能是脑子坏了吧。”说话的男生不屑道:“在这种地方发善心,谁知道他身上有什么病?连ji女的儿子都敢养€€€€艹?什么东西!”
许慎€€冷冷道:“嘴巴放干净点,再说我妈一句试试?”
那人手捂在被书包砸了的头上,看清来人后讥讽道:“我当是谁呢?这不是许校花吗?怎么,今天没挺着你那张脸去舔刘倩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