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南坐在一边嘟囔：“都没做给我吃。”
邢阿娘没听清邢南的话，专心炒菜，裴玖离他近，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以后我都先做给你吃好不好？”
温热的呼吸打在邢南的耳朵上跟挠痒痒一样，挠的他心里发热，低沉的嗓音：“嗯。”
第四十一章
翌日
天边刚露出一点微光, 邢南跟裴玖提着篮子出了门，篮子里是邢阿娘准备好的香烛纸钱，裴玖的阿娘没有葬在裴家的祖坟里, 孤零零的葬在西山村旁边的小山包上，说是年纪轻轻就去世的妇人葬在祖坟里要影响风水。
从竹溪村走过去也不远, 夫夫二人从村子里路过, 起的早的村民见着小俩口都笑着打招呼, “三儿, 这大清早的带着夫郎去干啥呀？”今天没下雪，赵三婶子端着木盆朝院门外倒水，刚好瞧见了邢南跟裴玖。
“婶子早, 我们去祭拜玖哥儿的阿娘。”邢南面无表情语气淡淡的。
裴玖小声的喊了句：“婶子早。”
赵三婶子也不在意邢南的淡漠，昨天赵宝根还带回来一条大草鱼跟一只竹鼠, 要不是邢家兄弟俩跟着一起, 他能分到？自己的孩子几斤几两赵三婶子心里还是有数的, 邢南从小就这么个性子，面冷心热, “马上就要过小年了，该是要去拜祭的, 快去吧！”赵三婶子倒了盆里的水, 笑呵呵的跟他们挥了挥手。
邢南：“知道了婶子。”
裴玖跟在邢南后头, 一路下来打招呼的人不少，邢南都是面无表情语气淡淡的喊了人, 没多说什么, 裴玖乖巧的跟着他一起喊了人。
王大娟的夫家就在赵三婶子隔壁, 打开院门远远的就看到了邢南俩口子，一下子就躲到了门后面, 她现在可不敢在邢家人面前晃悠，等邢南跟裴玖走远了，她才出来倒水，昨天赵宝根带回来的鱼跟竹鼠她瞧见了，心里又嫉妒又不屑，听到邢南跟赵三婶子的对话，嘴里就忍不住要讽刺赵三婶子，“哎！有些人就是惦记着占点便宜，要不然怎么别人冷言冷语也要往上凑？”
别的夫郎妇人都不搭腔，听到王大娟的话转身就进了院子，谁不知道这人就是根搅屎棍？把自己娘家搅的一团乱，回夫家还没几天又要作妖了。
赵三婶子冷哼一声：“谁想占便宜谁心里清楚，怕是过了两天好日子皮又痒痒了。”说完进了院子也不搭理她了。
王大娟还想骂骂咧咧，院子里林阿奶的声音传了出来：“大清早倒个水要倒一天啊？早饭还不做想饿死一家人吗？家里的衣裳要留着发臭吗？我看这懒货就不该让她回来，丧门星大早上的就上赶着挑事，就该待在他们王家，别坏了我们林家的名声。”
林家人各做各的事，没一个人吭声，王家那一码子事后，林家人被村里人闲言碎语了好长一段时间，林大当时就放了话王大娟不改改自己的臭毛病就待在娘家不要回来了，起初王大娟还以为林大就是说说罢了，早晚会来接她的，结果娘家待了一个月，林大都没有上门去接她，在娘家的日子不好过，哥嫂侄儿对她都没个好脸色，嫂子更是三天两头就要寻摸个由头吵吵动手，王大娟实在受不了，偷偷的回了林家，没想到林阿奶一见是她，连门都不许她进，自己的汉子孩子都见不着，王大娟只能悻悻的又回了娘家。
后来偷摸的来找了几次两个孩子让孩子去求情，林阿奶看着两个孩子成日里哭喊着要阿娘也心软了，王大娟也哭诉自己知道错了，连着几次后林大跟林阿奶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以为她真的知道错了，这才让她回来了，这才好了几日又开始故态萌发了。
王大娟立马闭嘴，回了院子里点头哈腰的跟林阿奶认错，“阿娘我这就去做饭，我的错，我嘴贱，以后再乱说话我就抽自己...”
林阿奶懒的听她的解释，不耐烦的朝她挥手：“做饭去。”要不是两个孩子还小...哎！林阿奶在心里叹了口气。
邢南跟裴玖走在官道上，从旁边的岔路走过去没多远就能到那个小山包了，邢南还在官道上朝前走，裴玖小跑到他旁边，轻轻的拉住他的衣袖。
邢南停下了脚步，裴玖小声的说：“走过了。”转身指着小路，“往那走一会就到了。”
“我知道，我们先去镇子里。”邢南朝裴玖露出个浅笑。
裴玖不解的问：“去镇子里做什么？还要早点回家去抓鱼呀！”
邢南握住小夫郎的手捏了捏，温热的不冷，“给阿娘买糕点，我第一次见阿娘，不能空手去。”
裴玖怔怔的看着他，以前除了过年的时候裴大伟会给他几文钱买些纸钱，连香烛都没有，平日里他偷偷去看阿娘的时候偶尔也会采几朵鲜花或者一捧野果子，邢南竟然要买糕点去祭拜阿娘，而且邢南刚刚说的是阿娘，而不是你阿娘，裴玖的鼻子发酸，心里又软又烫。
“好了，我们快赶路吧！还要回去抓鱼给你做辣鱼酱。”邢南松开了小夫郎的手，虽然现在天冷人少，但也怕被人看到了不好意思，小夫郎的手温热，应该是不冷的。
裴玖没有说话，跟上邢南的步子，他们出门的早，俩人惦记的祭拜完要早点回去抓鱼，走路也快，半个多时辰就到了镇子门口，进了镇子直接去了糕点铺子，铺子里糕点品种繁多，看的裴玖眼花缭乱，糕点的香气让裴玖忍不住吞咽口水，别说吃了，他见都没见过这么多糕点。
“客官要些什么糕点？”伙计凑上前来。
邢南看了看，想问小夫郎要什么，发现小夫郎眼珠子乱转稀奇的瞧着，他笑了一下：“来八块红枣糕，八块奶黄糕还有八块核桃酥，四块一包分开包。”问了估计小夫郎也不知道要买什么，邢南就捡着以前邢阿娘买给他们吃过的挑了三样。
“怎么买这么多？”每样八块，这得要多少钱呀？裴玖皱着眉有些心疼钱。
伙计四块一包，用油纸包好了三样糕点，“三样糕点，四块一包，八块红枣糕五文一块一共四十文，八块奶黄糕八文一块一共六十四文，八块核桃酥六文一块一共四十八文，合计一共一百五十二文，客官您拿稳了。”
邢南带了二十两整银锭跟二人手里的铜板，剩下的六十两银子放在床头的柜子里面，邢南数了数铜板，只有八十文，就拿了银锭子给伙计又给了五十二文铜板。
“收您二十两银锭子并五十二文铜板，找您十九两九钱。”伙计见两个乡下打扮的客人拿出了一锭二十两的银锭子心里是惊讶的，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客客气气的收了银锭子跟铜板又找了碎银子。
糕点的价格实在是惊到了裴玖，才二十四块糕点就要一百五十二文，天啦！看着邢南给钱，裴玖的心都在颤。
“这三包拿回家你跟阿娘哥么小妹分了吃，这些给祭拜阿娘。”邢南把包好的糕点放进了篮子里，提着篮子往外走。
裴玖心疼花出去的钱，却又心里高兴邢南惦记着他，纠结的跟在邢南身后。
走了没多远，邢南又进了一个铺子，裴玖一看是脂粉铺子，他进脂粉铺子做什么？
邢南进了铺子回头看小夫郎没进来，站在铺子外面，转身出来：“给你买面脂，天冷了皲裂了就不好了。”
裴玖呆呆的跟着邢南进了铺子，天热那会他脸上干燥起皮，邢南瞧着就说过要给他买面脂，现在真的来了，裴玖却感觉跟做梦一样，有些恍惚又有些不安，怕是梦，怕梦醒了。
直到邢南付了银子出了铺子，裴玖都在神游，邢南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在想什么呢？刚刚问你要哪个味道也不说话。”
“我是在做梦吗？”裴玖怔怔的看着邢南，他想如果不是做梦怎么会有人对他这么好？难道他嫁到邢家的这些日子也是一场梦吗？
邢南看着小夫郎觉得好笑又心疼，清冷的嗓音带着温柔：“不是做梦，你摸，我是热的，都是真的。”邢南的手握住小夫郎的手。
裴玖急忙抽回了手，这可是在大街上，被人看到了可不好，邢南笑着：“走吧！还要早点回家去抓鱼。”
裴玖脑袋空空的跟这邢南出了镇子，一路上俩人都没说话，到了小山包上，裴玖阿娘杜春花的坟头上长满了枯黄的杂草，放下篮子，邢南开始清理杂草，裴玖也赶紧一起帮忙，杂草多，俩人没带工具，靠手清理的不是特别干净。
邢南在坟头放好糕点，点了香烛，“玖哥儿，下次来拜祭阿娘的时候我们得记得带锄头，杂草根深，下回好好清理一下。”
“嗯。”裴玖跪在坟前，在心里跟阿娘说：阿娘，我现在过的很好，前几个月成亲了，他是我夫君邢南，对我很好，今天带给您的糕点都是他买的，他还给我买了面脂跟手脂，邢家人也都对我很好，您不用担心我了，我现在吃的饱穿的暖，还有很好的家人。
裴玖拜了三拜，邢南跪在他旁边：“阿娘，我是玖哥儿的汉子邢南，很抱歉，我们成亲几个月了才来看您，以后我会对玖哥儿好的，我会一辈子对他好的。”
邢南的话刚说完，裴玖就红了眼眶，跪在坟前低着头，小小的一只蜷缩着，压抑的发出的轻微的抽泣声，好似把前十几年的委屈都哭了出来。
邢南跪着将小夫郎抱进怀里，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小夫郎，只能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裴玖将脸埋在他的胸膛上，抽泣的闷声说：“我、我怕、怕这是、是一场梦，我、我怕梦、梦醒了就、就什么都、都没有了。”
“不是梦，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浑厚清冷的嗓音带着些沙哑，却格外的温柔让人安心，邢南忍不住亲了亲小夫郎的头顶，他一定会一辈子保护小夫郎的，不会再让人欺负他了。
第四十二章
俩人回到家中还不到晌午, 裴玖哭了许久，鼻头发红，眼睛红肿, 像只小兔子一样，家里人都知道今天去祭拜了他亲阿娘, 什么都没有问, 邢阿娘从厨房拿出一个还热乎的水煮蛋递给裴玖, “滚滚眼睛, 肿着眼睛可不好看了。”
裴玖接过鸡蛋，心里酸软，嗓音沙哑的小声说：“谢谢阿娘。”
“阿娘, 我带了糕点。”邢南把糕点放到桌子上，打开油纸包。
三样糕点, 每样四块, 邢阿娘笑呵呵每样一块分给了家里的夫郎跟小妹, 邢小妹抱着三块糕点嘴甜的哄着邢南：“三哥哥你最好了，我最喜欢吃核桃酥了。”
“那红枣糕跟奶黄糕你不喜欢吃啊？不喜欢就给我吃。”邢东忍不住要逗邢小妹。
邢小妹赶紧抱着糕点离他远远的, “都爱吃。”想着又小心的掰开红枣糕，“给你一半吧！”
“你吃, 大哥逗你的, 大哥不爱吃糕点。”邢东看着邢小妹心里很是受用, 没白疼这个妹妹。
邢家父子三人确实不爱吃甜腻腻的东西，都爱吃重口的。
邢小妹凑到邢阿爹身边：“阿爹吃。”
“阿爹不吃, 小妹吃。”邢阿爹笑着摸了摸邢小妹的头顶。
分了糕点, 邢南又拿出三盒面脂跟三盒手脂, “阿娘，天气干冷, 这面脂手脂你跟哥么小妹一人一盒，擦了脸跟手不容易皲裂。”
“怎么还买了这个？这可不便宜，你钱不存着乱花什么？”儿子孝顺，邢阿娘心里是高兴的，眼角也带着笑意，嘴里还是抱怨着。
邢南嘴角微微上扬，“买都买了，不贵的。”
给邢阿娘他们买的三盒是普通的面脂，五十文一盒，给小夫郎买的是梅花味的，贵一些要八十文一盒，手脂都是捡着最便宜的买的二十文一盒。
“三弟说的是，都买了，难不成还要退回去？阿娘这是三弟的孝心，你用就是了，等用完了我再给你们买。”还是三弟心细，他怎么就没想到呢？错过了一个在夫郎面前表现得机会，邢东心想着。
卫青燕：“那我可沾三弟的光了，也跟城里人一样，用一回面脂，哎！还是三弟心细，有些人想都想不到。”手里拿着面脂跟手脂，卫青燕忍不住嗔笑邢东。
“嘿嘿，下回我也给你买，这回先用三弟买的。”邢东没脸没皮的笑着。
裴玖打了个哈欠，今日起的早，又哭了一场，裴玖手里拿着鸡蛋坐在凳子上都要睡过去了，邢南拍了拍他的肩膀，“玖哥儿回屋里睡会，大哥，你先拾掇出渔网，一会我们去网鱼。”
邢东点了点头，昨天就说好了，得抓鱼给裴玖做辣鱼酱，明天大集好去摆摊。
裴玖手里还握着鸡蛋，迷迷瞪瞪的跟在邢南后头回了屋子，一进屋子邢南就牵着小夫郎走到床前，给他脱了外衣，让他坐到床上，又给他脱了鞋袜，躺上床盖好被子，拿过裴玖手里的鸡蛋给他滚眼睛。
全程裴玖都迷迷糊糊的，这一次大哭，像是把前十几年的委屈都哭了出来，哭的他身心疲累，邢南拿着鸡蛋在他眼睛上轻轻滚动，嗓音低沉：“玖哥儿睡一会，我跟大哥抓了鱼回来再喊你起来，睡吧！”
不知不觉间，裴玖沉睡了过去，邢南见他睡熟了，轻轻的亲吻了他的额头，拿着已经冷了的鸡蛋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门。
兄弟俩一个扛着渔网，一个提着木桶，邢小妹死活要跟着一块去，邢阿娘沉着脸低吼道：“昨天才去疯了，今天不许去，在家里帮忙干活。”
邢小妹撅着嘴，不乐意，到底是听邢阿娘的话，没哭没闹乖巧的在家里帮着做活，卫青燕柔声哄她：“小妹外头冷，阿娘是担心你出去冻病了，我们一起拾掇吃食的配料，明个儿带你一块去赶大集。”
邢小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不太相信大哥么说明天带她去赶大集，邢阿娘戳了戳她的脑门，“小机灵样儿，明儿带你去，一家人都去，后天就小年了，趁着明天把年货都买了，后面再下雪也都不怕了。”
“真的吗？阿娘你没骗我吧！明天真的带我去？”邢小妹还是有些不相信，阿娘跟三哥么去赶集摆摊一次都没带她去过。
“真的，你再问明天就你一个人留下看家。”邢阿娘佯装生气的样子。
“我不问了，明早儿阿娘你记得喊我起床。”
“那你今晚可要早点睡，不然明天起不来我们就不等你了。”卫青燕坐在堂屋里剥着大蒜子，头也不抬逗着小妹。
“我肯定能起来，阿娘你要记得喊我。”随即开开心心的坐到卫青燕旁边拿起大蒜剥了起来，看着卫青燕隆起的肚子，邢小妹又问：“大哥么也去吗？”卫青燕怀孕后，邢阿娘也不许他再一起去摆摊了。
邢阿娘拿着铲刀剁木盆里的辣椒幽幽的说：“去啊！怎么不去？到时候一家人都去，几个高大汉子看着，不怕出事，都一起去瞧瞧要买些什么。”
裴玖没睡多久就醒了，心里还记挂着要做吃食，穿了外衣就往厨房去，厨房里没人，干萝卜跟干蘑菇都泡发在木盆里，裴玖转身去了堂屋。
“阿娘，哥么，小妹。”
“怎么就醒了？这才睡了多久？还早着呢！都不到吃午饭的时间，你再回去睡会，配料我们来收拾就行了。”裴玖的眼睛还有轻微的红肿，邢阿娘怕他忧思过度身子吃不消，打发他再去睡会。
裴玖不好意思的抿嘴浅笑要去拿邢阿娘手里的铲刀，“阿娘我不困，就是眼睛还有一点疼。”
邢阿娘不跟他争，把铲刀给了裴玖，“行，你来吧！刚好我手腕也剁酸了，以后有什么就跟家里人说，别一个人闷着，没人会怪你。”裴玖能主动跟他们说哪里不舒服，邢阿娘还是很欣慰的，这闷不吭声的胆小性子总算是慢慢扭过来了一点。
“好。”哭过后，裴玖的心里没了那一层沉重的包袱，把往事都放开了，人也敞亮了些。
家里刚做好饭，兄弟俩就回来了，见兄弟俩两手空空的就回来了，裴玖凑到邢南身边小声的问：“鱼呢？”
“鱼在大溪里。”邢南皮了一下。
裴玖的小嘴顿时跟邢小妹一样撅了起来，邢南急忙解释：“逗你呢！吃了饭下午再去收网，鱼没这么快进网的。”
裴玖这才露出个笑，眼角的红肿还没褪净，邢南看的心里跟小猫抓挠一样，小夫郎撅嘴，嘴唇水润光亮，想亲......自己大白天的想什么东西呢？“咳咳，我饿了，饭好了吗？”
“好了，你进屋去，我去端菜。”裴玖可看不出他的小心思，也没觉得他生硬的转了话题有什么不对。
饭菜端上桌，一家人上炕上围着小桌子坐着，“阿娘怎么没把竹鼠给炒了？”邢东也好这一口，还以为阿娘今天会把竹鼠给煮了。
桌上两荤两素还有骨头汤，邢阿娘怼了他一句：“有肉有蛋都堵不住你这张馋嘴，竹鼠留着小年吃，有点好东西就过不了夜，成天惦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