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画这样想着,嘿嘿笑了两声,抬手揉了揉天劫圆滚滚的脑袋,
“小鬼,怎么,情窦初开了?”
除了灵泽,天劫并不愿意给其他人揉他的脑袋,可是他现在有求于林墨画,便忍了。
他粗短的小手里正捏着一块酥酪,吃得嘴角全是奶黄色的食物残渣,听到林墨画的问题,天劫抬起头,看向对方,问:
“什么叫……情窦初开?”
“啧。”
林墨画觉得这事有点棘手,想来,他一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月场老手,如今面对小鬼头这么一张白纸,完全不在一个段位上,怎么聊呢?
他要是把自己这些年的心得体会告诉小鬼,只怕是鸡同鸭讲,讲不通的。
与其浪费那个口舌,教小鬼头那些虚无缥缈的情爱是何物,倒不如来点实际的,教小鬼头应该怎么行动,更靠谱些。
正所谓,实践出真知嘛!
“来,你墨画哥教你一招最简单有效的办法——送礼物!”
林墨画说着,从乾坤袋里拿出个小巧的锦盒,递到天劫面前去,
“赶巧了,这是我白天去画舫的时候,原本准备送给我那老相好的定情信物,唉,如今相好变前任了,这东西我是用不上了,退又不能退,转手也不好转,送你了!你拿去送给你那相好的,她保管喜欢!”
天劫听得懵懵懂懂地,将那锦盒接下来,打开,见里头躺着一对色泽莹亮、颗粒饱满的镶金珍珠耳坠。
天劫看看那耳坠,又抬眼看看林墨画,“送这个,他便喜欢我,与我在一起了?”
“嗤。”
林墨画笑,“你想得美,有那么简单,我现在早就是后宫佳丽三千了,何至于像现在这样孤家寡人一个。”
天劫闻言,眉头拧起来,抬手就把那珍珠耳坠往林墨画怀里塞,“那我不要了……”
“哎,你这小鬼怎么不识货,这坠子花了我好几百块灵石呢!”
林墨画又凑近到天劫耳朵边上,娓娓道来:
“小鬼,你相信你墨画哥,哥是过来人,教你的这些,不说字字真言,那也都是我一段又一段轰轰烈烈却又无疾而终的感情里面琢磨出来的,保管不会错!
“何为喜欢?喜欢这东西,玄之又玄,没那么简单的,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爱情,没有捷径,只能两个人……或者两条鬼,一脚深一脚浅地,一步一个脚印地,自己走出来。
“这是你们两个人……或者两条鬼的事,旁人管不着,也帮不了。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就拿送礼物这事说吧,你既然喜欢她,那必定是想要给她送礼物的,遇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都会忍不住想到她,想要给她买一份,想要看到她收到你送的礼物时,眉开眼笑的样子,只觉得博她一笑,便胜却人间无数!
“她如果喜欢你,也肯定会给你回应,收下你的礼物,告诉你她的心意,或者不必言语,只垂下头,红了脸,一切便尽在不言中了……”
林墨画说得兴起,微微仰起头,对着月色,眯起眼,回忆起自己过往的一段又一段情史,心生感慨,又不免悲从中来。
他陷入自我感动中,许久才勉强收回目光,看向身侧,就见那小鬼头一脸木然地看向他,一点也没有被他的话打动。
“啧!”
林墨画心道,果然,这事讲给这一张白纸听,那就是对牛弹琴,“小鬼,哥跟你讲了这么多,听懂了没?”
天劫也不知道自己懂了没有,只是把手中的锦盒举起来,说:
“我如果喜欢他,就把这个送给他,他如果喜欢我,就会开心地收下?”
“正是!”
林墨画用力点头,“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墨画。”
说话间,一袭玄色束腰裙走过来。
林墨画转头,就看到大师姐袁芊缓步走近,停在他面前。
林墨画朝对方嘻嘻笑,“芊姐,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袁芊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锦盒,递过去给他,
“帮我……送给姗姗。”
林墨画把那锦盒收下,打开,见是一根翡翠珊瑚珠钗,顺口问:
“你怎么不自己送?”
“我送……她不会收的。”
大师姐袁芊沉声说。
林墨画哪有不懂的,也不再多问,只拱手道:“行,包在我身上!”
看着大师姐袁芊离开的背影,天劫不解地问:
“她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喜欢,为什么不自己送?不喜欢,为什么又要借他人的手去送?
林墨画摇头,
“大师姐这事,说来就很麻烦了,讲了你也不懂。
“最是单恋相思苦……咱们大师姐这就是错误的典型,走到她这一步,那便是死局了。
“所以,小鬼,一定要听你墨画哥的,喜欢,便要趁早主动出手,否则后悔都来不及,懂不懂?”
天劫把手中那一串珍珠耳坠用力握紧,郑重点头,“懂了。”
林墨画欣慰地抬手,又摸一摸小鬼滚圆的脑袋。
说话间,人都到齐,饭菜端上桌。
宴请的人多,灵泽的小厅堂坐不下,大家索性在院子里铺了凉席,席地而坐,对月而饮,言笑晏晏。
待到月亮高悬至头顶,吃到兴起,有人提议玩行酒令。
修真宗门里的行酒令,不像俗世的文人墨客那么雅致,没有吟诗作对,不过是利用阵符图一乐的小游戏。
众人欣然同意了,便有人捻了一张飞花符出来,丢在桌上,任由那符纸如蝴蝶一般,随着夜风翻飞。
飞花符纸最终落在谁肩上,谁便要饮酒或是结契。
此结契,自然不是修行道侣之间的那种结契。
飞花符被放出来的时候,立即便有人抬手,在众人头顶的夜空中,布下一张巨大的契约法阵。
这里的所谓结契,便是在飞花符挑中了一人之后,如果那被选中之人选择结契,便需要与坐在桌子正对面的对家签订头顶的这最低级别的契约,由对家问出一个问题,或是提出一个要求,选中之人必须回答问题,或者执行要求。
大家围坐成一圈,天劫的一边仍旧坐着林墨画,另一边则挨着灵泽。
灵泽把最后一个蒜蓉通菜炒好以后,便落了席,加入进来。
他先是抬手帮小鬼头把嘴角挂着的酥酪碎屑擦干净,又给小鬼夹了几道他喜欢的菜,一边帮小鬼剔骨头,一边不断嘱咐小鬼吃慢些,不要积食漏电。
一顿饭吃了大半顿下来,其他师兄师姐玩得热火朝天,灵泽却全副心思几乎都放在身边的小鬼头上了。
玄天宗内门这二十多个弟子,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都知道,自从灵泽不知去哪里捡了这小鬼头以后,便整日里捧在手心里,生怕磕了碰了的,如今见他这样,便都见怪不怪,由他去了。
席间大家把酒言欢,不知何时,那飞花符落在了二师姐秦姗的肩头。
秦姗的正对面,坐着林墨画。
知道秦姗不能喝酒,只能选择结契,而林墨画这个风月老手,必定会问出刁钻的问题来,众人便都开始起哄鼓掌叫好,等着看好戏。
秦姗眼底有几分无奈,但还是将那契约结下了,然后抬手朝向林墨画,“四师兄,只一个问题,多的半个我也不答,请吧。”
林墨画这个人精,一个问题怎么可能难得倒他,他两指捏着酒杯,摇晃着,略一思忖,问:
“姗妹,你曾爱过的那人,此时,还爱么?”
这问题问出来,立即引得众人一阵欢呼,心中都不得不感慨,这问题实在精妙,一个顶三个——
结了契约,便不能撒谎了。
如果秦姗不曾爱过任何人,她便会回答我不曾爱过,如果她爱过不止一个,她便要答我不知你讲的是我爱过的人中的哪一个,只有她确是曾经爱过,而且只爱过一个人,才能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听到这个问题,秦姗恨得牙痒,盯着林墨画,沉默许久讲不出话来。
众人见状,又开始拱火。
唯有大师姐袁芊,沉默着,在众人的掩盖下,目光沉沉地注视着秦姗。
秦姗的目光片刻不曾看向袁芊,挣扎许久,回出两个字:
“还爱。”
那两个字吐出来,袁芊的唇角便几不可察地勾起来。
众人开始为大功臣林墨画送去掌声,纷纷称赞他不愧是玄天宗“情圣”。
林墨画不要脸皮地安心收下这称号,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液尚且在唇舌之间没有咽下去,余光瞥到身边小鬼头的动作,林墨画彻底懵了。
就见天劫趁着众人起哄玩闹的时候,把那锦盒里的一对镶金珍珠耳坠拿出来,塞到了……
塞到了灵泽手中?!
“噗——!”
林墨画一口酒喷出来,尽数洒在了桌子对面的林青书胸前,
“我日……咳咳咳咳咳!”
他脸颊通红,很难讲是被酒呛的,还是被眼前一幕给吓得。
“林墨画!”
林青书被喷了满身酒,愤然跳起来,指着林墨画鼻子骂他,又说,“你是故意的!”
“不是不是……”
林墨画慌张念了一道净衣咒替林青书将酒渍去了,摆手道,“我是不小心的。”
林青书自然不信他,林青书和林墨画中间隔着半桌人呢,离得这么远,怎么不见林墨画喷别人,就偏偏喷在了他身上?
“你就是故意不小心!”
林青书眉毛倒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