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在说什么?”
灵泽满脸困惑。
白景行见灵泽那样,一时之间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
“……难道你没做?”
灵泽没说话,只淡淡地看向白景行。
白景行忽然意识到什么,笑起来,“好像也是,你们现在连恋爱也算不上,就算同时喜欢上两个人,也算不上脚踩两条船……”
“……什么同时喜欢上两个人?”
白景行拉着灵泽一起在树下坐好,
“刚才红桃用神通变幻的到底是谁?这里就我们俩,你直接告诉我吧,这样我才好帮你,让那小鬼彻底死心。”
到这时,灵泽终于听懂了白景行的意思,“他以为是别人?”
白景行闻言,微微一怔。
这个“别人”,用的就很微妙了。
白景行恍然明白过来,一侧唇角翘得很高,人精似的,把碎裂的折扇刷一下打开了,来回扇着,
“哎?所以就是那小鬼自己?你……你也喜欢他?”
灵泽没回答,可是脸上的神情却变得有些微妙。
是,他喜欢天劫,不是渡劫期修士对雷劫的那种渴望。
如果红桃变成了天雷的模样,他还可以骗自己说之前那些内心的悸动是因为想要渡劫而导致的。
如果红桃变成了一团毛茸茸的球状闪电,他还可以找到借口说自己和雷震子一样,是怀念那种被雷电劈在身上时升级的快感。
可是红桃偏偏变成了那少年的模样。
灵泽喜欢天劫,那种喜欢,和任何一个渡劫期修士对天劫的渴望,都不同……
白景行将灵泽的神态看在眼里,轻声嗤笑,“兜兜转转闹了这么大一圈,你俩这是两情相悦?那还有什么好顾虑的,直接在一起不就好了?”
有什么好顾虑的……
灵泽的顾虑,实在太多了。
首先第一条,白景行口中的两情相悦,灵泽觉得根本就不存在。
“哪来的两情相悦,现在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白景行闻言,冷笑一声。
别开玩笑了,灵泽跟那小鬼的事,他可是全程都在最好的位置吃着第一手的瓜看过来的,那叫一厢情愿?鬼才信!
“乾元山金光洞里,那小鬼送你的莲花灯,是假的么?小鬼找我要的那些恋爱秘籍,是假的么?后来那小鬼和你签的契约,是假的么?
“这么些事情零零总总摆在眼前,你却说小鬼不喜欢你?
“你自己信么?”
灵泽垂下眼,视线落在右手食指的指尖。
他到现在,仍旧清楚地记得,和小鬼头第一次接触时,他的指尖上留下的那酥酥麻麻、痒到心里去的感觉。
一年前,玄天峰渡劫台上,灵泽小心翼翼地将一盆仙豚手闷饭摆在台中央,想要引那初生出神识的天劫下来。
那时候,他孤注一掷,竟然赌赢了。
他坐在灶台后头引火做饭的时候,那一团毛茸茸的银白色光团,就那么悄无声息地飘落到他腿上,吮吸他的指尖,用软软糯糯的声音,说出一句:“饿。”
像个初生的、嗷嗷待哺的宝宝。
这样的一个白团子,如今却变成了少年模样,说喜欢他,这让灵泽如何能够相信。
“小天他……原本并不属于北斗大陆这片凡尘的,是我将他引下来。”
灵泽缓缓开口,
“他自生出神识以来,接触到的第一个人类,或者说第一个生灵,是我。
“他后来吃的每一口饭菜,也都是我送到他嘴里去的。
“像只刚破壳的雏鸟,他记忆里第一个跟随的对象,是我。
“他会对我产生好感,一点也不奇怪。
“可是……那不是爱情啊。
“小天他涉世未深,未必能分得清雏鸟情节和真正的爱情,可我不能去利用他的懵懂,让他误以为这就是喜欢。
“北斗大陆上,像我这样的平凡修士,千千万万,可小天只有一个。
“我们能够走到这一步,只是因为我足够幸运,能够成为将他引下来的那个领路人。
“小天口中,那所谓的对我的喜欢,并非因为我,而只是因为我在他睁眼看世界的那一刻,恰好出现在他面前罢了。
“可是,如果当初喂给他第一口饭菜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师兄师姐、师父师叔,或者其他任何一个修士,小天他想必也一样会陪伴在他们身边,喊他们一声哥,和他们之间产生不一样的情愫。
“小天现在或许无法分辨这情愫和爱情的区别,可我不能因为我自己喜欢他,就利用这份情愫,强行让他误以为这就是对我的喜欢,然后坦然和他在一起。
“他总有一天会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或妖的,到那时,我是否应该放手?
“如果总要放手的,那为什么现在还要骗自己,去开始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
灵泽讲完这些,便不再继续了。
白景行怔怔地看了他许久,头一次意识到,这年轻修士的心事,原来这样重。
“灵泽,你怎么能确定,小鬼对你的感情,一定是雏鸟情节,而不是爱情呢?”
怎么确定?
灵泽将之前在通天梯客栈,那桃花精将神通用在天劫身上之后,变幻成抱着火锅的灵泽的模样的事,讲出来,
“如果喜欢一个人,会把一盆麻辣火锅和那人相提并论吗?
“我与他签订契约时,法阵中央,只浮现一张虚影。契约法阵是不会骗人的,如果他果真喜欢我,那中间,应该会浮现我的样子,不是吗?”
白景行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反驳,却发现无从反驳。
不得不承认,灵泽的话,是有些道理的。
小鬼现在对灵泽究竟是什么感情,或许小鬼自己都不清楚。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弄清楚呢?
“到底是不是喜欢,有那么重要吗?你们现在都是单身,试一试又无妨?错了便分开不就是了?”
白景行无法理解,
“哪怕那小鬼对你真的只是依赖,不是情爱,可这又如何呢?你利用了,你意识到错了,你与他分手,这于你而言,能有什么损失呢?
“就算你与他结契,做双修的道侣,之后再要分开,也没什么难的吧?
“你我都很清楚,北斗大陆,人妖身份悬殊,虽说大家打着众生平等的口号,可妖修的地位本就是远远低于人类修士的,哪怕你和他试过之后觉得不合适,再撕毁那契约,你也必定不会因此而蒙受什么损失的。
“如果你们两个都是人类修士,那这份契约或许会是个大麻烦,日后你未必能摆脱得掉。
“可你是人,他只是妖精罢了,他——”
“——他不是妖精。”
灵泽这时开口,声音很沉,语气不容置喙。
白景行愣了一下,进而失笑,摆摆手,顺着灵泽的话说:
“妖精也好,鬼怪也罢,不管他是什么,他生出神识也不过短短一年时间,在这北斗大陆根本还没有立足之地,你却是北斗大陆七大门派之一的玄天宗的内门弟子。你比他身份高出这么多,何必要——”
“——白景行。”
到这时,灵泽听不下去了,他认真地看向白景行的双眼,问他:
“如果小天不是被我从玄天山引下来的小精怪,如果他是你们飘渺阁白家的小公子,你还会给他那些小黄书,教他说那些话,唆使他做那些事吗?
“如果他是你的亲弟弟,你现在还能讲出让我和他随便结个契试试,大不了之后再撕毁契约这种话吗?”
白景行被灵泽问得哑口无言,许久才说:“可他不是啊……”
说到这里,白景行难以置信地看向灵泽,“你不会是……一直把他当亲弟弟在看待吧?”
白景行虽然喜欢那小鬼头,可他始终认定,那不过是灵泽贴身带着的一个灵宠罢了。
“他不是。”
灵泽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个纹金青铜宝盒来,小心翼翼地打开了。
那里面原本盛放着一朵冰莲,是那少年做了送给他的。
他收下时,那冰莲折射出夕阳的金粉色光芒,非常漂亮。
可哪怕灵泽用这盛放最上等的法器的宝盒来装那冰莲,依然没能留住它。
如今来到这聚宝境,气温骤升,原本漂亮的冰莲,早已经化作一滩水,在盒子里晃荡着。
白景行将头凑过去看那青铜宝盒,
“你带着一盒水在身上做什么?”
灵泽垂着眼,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知道猴子捞月的故事吗?”
白景行嗤笑,“两岁小童都知道的故事。”
灵泽却认真说:
“是另一个版本。
“猴子用宝盒盛了一汪清水,看着那水里的月亮的倒影,兴奋得手舞足蹈,觉得自己捞到了月亮。
“他当真不知道自己捧着的不过是月亮的倒影吗?
“他当然知道,镜花水月,到头来终究不过是一场空。
“可他还是将那水中的月亮捧走了。他心里在想什么?”
说到这里,灵泽伸出一根手指,想要轻轻地搅动那宝盒里的水液,却在指腹堪堪要碰到水面的时候,又将手指缩回来,
“猴子喜欢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