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方一时陷入沉默。
如果是放在以前,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的工作揽在自己身上,可是此时坐在这里的,不过是他借助国师的纸人淬炼的分|身,而他的本体,那只火纹鸟,因为之前冰雪境的雪崩,被无情地冲成了一只落汤鸡,正在某处隐蔽的洞穴里努力运转周天、调息恢复。
这样一来,他就算是想管管外面那些渡劫的修士,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正思忖之间,就听洞口处的一道声音响起:
“我来吧。”
是一位提着奇怪的金属鸟笼的大爷。
这位“遛鸟大爷”本名吴严法,人称法爷,是阵符师协会请来的外援,进入秘境以来一直在与他们合作,
在坐的修士都很清楚,这位法爷的境界,很可能与毕方大人不相上下,而他手中提着的那个形状怪异的球形金属笼,很可能是某件至臻法器,决不可小觑。
“那些渡劫的修士,全部交给我来看着。”
吴严法原本独自站在洞口,此时提着金属笼,缓步走到毕方面前来。
毕方点头,“如此,便有劳法爷了。”
安排好分工工作,洞穴里众人很快离开,吴严法落在队伍末尾,提着金属笼,悠哉悠哉地往外走。
走到一半,毕方将他叫住,
“玄天宗有一个年轻小修士,身边跟着一个长得漂亮到像个妖精的银发少年,他们两个,如果法爷看到,烦请帮忙留意一下。”
听到毕方的提醒,吴严法心思一动。
他还真的对这两个人有些印象,之前从那柳树精和桃花精手上买雷霆丹的时候,他在那树洞洞口,远远地看到过这两人——
他们非常小心,去树洞里围观时还花了大功夫布置隔绝声光的法阵,不过以他法爷的境界,又岂能被那样一张小小的法阵骗到。
“我知道了,会留心的。”
法大爷将金属笼子挂在腰间,不修边幅地扯了扯裤带,耸了耸胯,吹着口哨,迈着八字步,往外走去。
.........
另一边,天劫和那位秃头中年修士,正因为天雷究竟是否应该像那朵蘑菇云那么小,吵得不可开交。
吵嚷声吸引了一众围观的修士,甚至附近正在渡劫的修士也都顶着头上的一团黑云聚拢过来。
搞清楚来龙去脉,渡劫的修士们迅速统一阵营,矛头同时指向了面前那嚣张跋扈的银发少年:
“你这小孩,怎么这样蛮不讲理,人家能召唤来雷云,那就是他的本事,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鬼,有什么资格对人家评头论足?”
“就是!你当自己是谁?天道还是天劫?渡劫的雷云是大是小,关你屁事!”
“对啊!哪里来的小孩,这样没教养,你家长辈没教过你尊老爱幼吗?长辈怎么渡劫,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有本事,你也像这位前辈这样,召唤出雷云再说!”
这群头顶雷云的渡劫修士们,之所以一起急眼,说白了,因为少年戳到了他们的痛处。
他们头顶的雷云虽说不像那秃头修士那么小,可是也非常稀薄,确实不像正经渡劫的雷云。
被戳到了七寸,修士们自然心虚,心虚便下意识要对那讲实话的小孩群起而攻之。
听到“没教养”几个字,白景行不乐意了,撸起袖子上前帮腔,
“怎么就没教养了?这是我家的小孩,我们几个一起教大的,你们这群修士自己灵力低微,还不让小孩讲实话了?不觉得可笑吗?”
那渡劫的修士们将白景行上下打量一遍,确定不过是个筑基期,那小孩更是灵力低微到根本查探不出来境界,便无所顾忌,越发激烈地回怼过去:
“咱们凭实力说话!有什么可笑!”
“人家修士召唤的蘑菇云再小,那也是他自己凭本事召唤出来的!有本事,你先召唤出和他差不多大小的雷云再说!”
“就是!叫嚣得这样凶,有本事,你们也召唤出雷云来给我们看看啊!”
“对啊,你们倒是召唤一个出来,看看能有多大!”
被对面揪住召唤天雷这事,白景行一时哑声。
他之前一直在观望,既没买过雷霆丹又没去引过青石台上的雷电,现在让他凭空召唤个天雷出来,他哪有那样的本事。
想到这里,白景行求助地看向灵泽。
灵泽从一开始就没有加入他们的互骂之中,不是他不想替小鬼出头,而是他被其他事分了心——
在那些顶着雷云的渡劫修士“团伙”边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遛鸟大爷”。
那大爷手中把玩着一个金属笼,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目光沉沉地看向这边。
就在他们叫骂的过程中,那“遛鸟大爷”已经从一众渡劫修士头顶的雷云里,抽走了不少天雷的电光了。
那些银白的电光,尽数汇入到他手中的球形金属笼里,消失不见。
灵泽直觉觉得,这大爷不简单,他手中的那球形金属笼,更不简单。
而就在灵泽暗中观察那大爷的情况时,大爷倏然转头,目光不期然和灵泽对上。
灵泽微微一怔,就见那大爷提起金属笼,指节扣了扣笼壁,又伸出两指,先指了指自己的双眼,之后转而指了指灵泽和天劫的方向。
一个充满挑衅的动作,仿佛在说:你们有什么鬼主意,都别想逃过我的法眼,小毛孩。
白景行看向灵泽时,就见对方正目不转睛地与那“遛鸟大爷”对视。
意识到自己搬救兵失败,白景行还来不及想出下一步动作,就被对面那群渡劫修士再次集中火力嘲讽:
“哈哈哈,怎么?怂了?怕了?”
“废物到连雷云都召唤不出来,还敢出来嫌弃人家的雷云小?要动真格的,就哑巴了?”
“我们现在忙着渡劫,也没功夫与你们一般见识,你们既然认怂,那就让你那小孩向那位蘑菇云前辈磕几个响头,好好认个错,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这些头顶着稀薄雷云的修士,大多数都不过在炼气和筑基期徘徊,原本处于北斗大陆最底层的修士,此时倏然得到了连顶级大佬都召唤不出的雷云,那小人得志的嚣张气焰,便报复性地膨胀起来。
料定了那口出狂言的少年和他背后的三人都没有找到在这秘境里召唤雷云的办法,渡劫修士们便越发肆无忌惮地打压,一心只想要拿这少年开刀,替自己立威。
“对!要么你们随便谁,召个天雷雷云出来,让我们看看,你们到底能有多大,就敢这样口出狂言,要么,赶紧磕头认错,别耽误我们渡劫的正事!”
轰隆隆——!
修士们叫嚣的话讲到一半,就听到天空一声巨响,震慑心非,将他们后面的话尽数堵回去。
众人抬头看去,就见天上黑云滚滚,遮天蔽日,原本明亮如白昼的秘境之内,顷刻间便暗下来,仿佛夜幕降临。
“这……这是什么啊……”
“这不会是……九、九、九天雷劫吧?!”
密实的黑云越积越厚,层层叠叠,充斥在整片山谷之内,最终朝着同一点汇聚下去——
年轻的修士定定立于雷暴掀起的狂风之中,发丝飞扬,衣摆猎猎作响。
他抬起手,自掌心逼出一把寒冰剑,剑刃直指苍穹。
头顶的黑云像山洪海啸,滚滚而降,云团之中,银白的电光密密匝匝,不断闪现着刺目的银光。
银白的电光从云层中不断汇聚起来,最终形成仿若水龙卷般巨大粗壮的一条,直直地朝着他头顶打下去!
轰隆一声巨响。
年轻修士周身顷刻便沐浴在银白的电光中,雷电的轰击,让他的衣物瞬间便化为灰烬,发丝都根根直竖起来。
“是……真的是九天雷劫!”
“这、这怎么可能呢?”
“为什么……他他……他怎么办到的?”
刚才还在叫嚣着让对面召唤出雷云来比大小的修士们,此时已然惊讶到语无伦次。
这雷劫的粗壮程度,和他们头顶的那稀薄的黑云比起来,简直比蝼蚁和巨象的差距,还要大!
扑通!扑通!扑通!
那些叫嚣的渡劫修士们,竟是不自觉地,一个接着一个,跪了下来。
可怕……
实在是太可怕了……
那漫天的黑云压下来,带来的,是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这种压迫感,是真正的九天雷劫,带给渡劫中的修士的灵魂深处的震慑。
处于渡劫期的修士,哪怕内心再强大,道心再坚定,面对此时这样可怕的雷劫,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更可况此时被这雷云笼罩住的那一群渡劫修士,全都是底层的低阶修士,他们如何能扛得住面前这铺天盖地的雷云的压迫感。
哪怕知道这雷劫不是冲着他们来的,他们也难以抑制地从内心深处升起一股深深的恐惧——那是渡劫修士刻在骨子里的,对天劫的恐惧!
“你你、你们,到底是何方大佬?”
“大佬,是我们口出狂言了……”
“错、错了,我们错了……”
仍旧处于渡劫状态的修士们,再讲不出任何叫嚣的话,之前喊出让少年跪下磕头道歉的人,此刻却不由自主地跪下来,颤巍巍朝着对面磕头。
就在那群修士咚咚的磕着响头时,头顶那看不到边际的云层里,传来一声少年的轻声哼笑。银白的电光闪烁一下,仿佛映出那银发少年的狡黠笑容。
有修士中途抬起头,瞥见了那厚实的雷云中,少年的笑脸,瞬间呆立当场。
“那小孩……该不会……真的是天劫吧?”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立即将那修士吓得险些魂飞魄散,他慌张收敛心神,觉得自己一定是处于天劫的威亚之下,心神极度不稳,开始出现可怕的幻觉了。
修士慌张清空思绪,重新扑到地上,专心跪地认错。
而此时,沐浴在天雷那银白的电光中的灵泽,悄悄摘下一片仙灵草的叶子,融入他掌心逼出的纯阴水中。
仙灵草对于治疗修士的神识深处的损伤,有奇效,但在这疗效之外,这仙草有一个非常大的副作用。
灵泽决定冒险,将这仙灵草的副作用,化为己用。
他抬起手,将那仙灵草混入的纯阴水送至头顶的雷云之中,随着层层黑云,落入脚下的土地中。
“灵气化雨!”
“是灵气化雨!”
众人仰起头,任由那雨水浇在脸上,身上,感受着其中蕴藏的天雷的气息和可能落下的机缘。
此时,躲在远处暗中观察的那遛鸟大爷,自然也没有躲过这场“灵气化雨”的洗礼。
在雨水打在吴严法身上的那一刻,他立即意识到了什么,眼睛危险地眯起来,愤怒到嘴角抽搐。
他恨恨地瞪向远方正沐浴在电光中的灵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