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房间里面就只剩下了江瑜瑾和江父江母此刻默默对望。
“你!”江父显然已经对在这里花费了这么多的时间而感觉格外厌倦,“马上去收拾东西,和我们回家!”
江母则是紧盯着江瑜瑾,想的却是如果现在把江瑜瑾绑到了蔡家,家里欠下的外债也就了了,一切就能回到最开始的样子。
可是江瑜瑾的反应却出乎他们的意料。
他站在原地,似乎是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慢慢地抬起头来说话。
“首先,我是一个独立的人,已经满了十八岁了,有自主的选择权,你们无权替我决定在这里面继续上学还是退学。”
江父听了这句话似乎就想要跳起来打他,江瑜瑾侧过身,轻轻地躲了一下,继续补充道:“如果你们还要动手的话,我马上就会报警,这个房间里面都是有监控镜头的。”
“现在不是在老家那个小村庄,也不是在你们的江家,而是在我的学校,你们现在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强制带我回去。”江瑜瑾看着他们,他本来以为再一次看到两个人的时候会愤怒,可是他就觉得此刻的自己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
那些脑海中如同沸水般的愤怒此刻从他的嘴里用最清晰的逻辑一句一句地说了出来。
“而且就算我不跟你们回去,你现在也没有什么方法能够拿捏我,你们最多也就只是能缠着我而已,闹吗?那随便你。”
“这里是京城。比那个村子大的多的多,就算是你可以天天来,也不影响我在这里读书毕业。毕业后我完全可以换一个地方,一个任何人都不认识我的地方,那时候你们还要怎么找我?”
这几句话说完似乎已经触及了江父江母的雷区,他们两个人气喘如牛,浑浊的眼睛此刻格外怨毒地死死盯看着他。
可是看着他们这种几乎快要将江瑜瑾吃掉的眼睛,江瑜瑾却觉得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因为自己逐渐说出口的话而感觉到了一丝释然。
“更何况,你们继续留在这里也是需要成本的,想必你们从那里到京城来也花了不少的路费钱吧。”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在这里住过,感受过京城的房价和物价,有时间算我少给你们挣了多少钱,不如算算你们的那点家底可以在这里待上多久?”
“可是我就不一样了,我在这有便宜的宿舍可以住,有便宜的食堂可以吃,我可以在这里面稳稳当当地度过四年,你们呢?”
“但是如果你们铁了心一定要带我回去,说不定还真的能成功。”江瑜瑾说到这里,轻轻地勾起了自己一侧的嘴角,“可惜的是我什么都不怕。”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就抱着你们宝贝的儿子江宝一起死。”
“我说到做到。”
*
辅导员此刻一直等在门外,他像个壁虎似的趴在自己办公室的门口,耳朵紧贴着房门,生怕房间里出现了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他稍微动了动脑袋,于是刚刚好就撞到了此刻贴在房间门口的另外两只壁虎。
辅导员:“……”
殷弘新:“……”
房弘济:“……”
辅导员问:“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
殷弘新低声道:“关心舍友。”
房弘济在一边更着急:“辅导员,一会万一里面出现什么奇怪的声音,这房门能直接踹开吗?”
“……”辅导员觉得自己脑袋上一条条黑线正在往下落,“别想着毁坏学校公共设施。”
“万一出人命了怎么办,学校的公共设施算啥啊!”房弘济立刻低声反驳。
辅导员很想反对,但是他觉得自己竟然说不出哪里不对,于是只能深吸口气,眉头都难受得一抽一抽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房门一下被推开了。
江瑜瑾面无表情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整个人都好像是恍惚的,从三个人身边走过的时候,却好像是没看到他们似的。
殷弘新有些担心,于是叫了一声江瑜瑾的名字:“江瑜瑾!”
江瑜瑾这才转过头来,轻轻地向着他们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便继续向前,头也不回离开了这个地方。
三个人相互看了看。
虽然对方看上去一切都好,但是他们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下一秒他们背后的门里爆发出了极其尖锐恶劣的谩骂声,辅导员觉得自己只是在这边听了几秒,就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已经被彻底污染掉了。
殷弘新和房弘济立刻跳了起来,挥着手说:“导员,再见了!”
“你们别跑!”辅导员还没来得及揽住这两个臭小子,便听到自己的办公室里一阵的摔盆砸碗声,他立刻转过身去,立刻一路小跑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去打扫战场。
他今天一定是出门没带黄历,才遇到这么糟心的事!
江瑜瑾一路漫无目的地向前走,他的目的似乎不是自己的宿舍,也不是图书馆,不是他日常常去的任何一个地方,似乎只是需要往前走这一个动作而已。
三个系统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这时候歌唱系统的脑子转了半天,忽然开口道:“那个……宿主!阿陆还在等你呢。”
江瑜瑾这才恍惚地回复道:“……哦。”
他似乎因为这件事情努力打起了一点精神。
“他还在等我呢。”
*
自从认识了江瑜瑾,陆时安觉得自己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了许多。除了参加许多作家活动和在自己的房间里闷着读书写文以外忽然多了很多牵挂。
遇到什么好的地方想要带他去看看,有什么好的吃的也想带给他尝尝。
在荒漠中努力长出的花,值得看到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他安静地坐在自己的车里,身边还放着一个保温桶,宋嫂今天做的鱼羹装了大半桶,里面还热乎乎地冒着热气,维持着刚刚好入口的温度。
陆时安时不时将自己的目光向车窗外移去,等着江瑜瑾到来。
很快他除夕的身影便出现在他的眼帘之中,陆时安愣了一下,脸上刚刚下意识地露出了一丝笑容,却忽然感觉对方很奇怪。
江瑜瑾慢慢地晃过来,脸上紧紧地绷着,琥珀色的眼睛暗沉沉的,一丝光都没有。
陆时安但直觉便是对方似乎是要哭了。
“……”于是在片刻的沉默之后,陆时安开口问道,“你还好吗?”
江瑜瑾一直压抑在内心中的情绪似乎就在这一瞬间突然爆发了出来,他认真看着陆时安的脸,忽然放声大声哭了起来。
陆时安猝不及防地江瑜瑾撞了一下,差一点没能站稳身体,但还是立刻地扶住了对方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背,有些笨拙地安慰,“没事,不怕了。”
江瑜瑾哭得格外难过,人在他的怀里一抖一抖,陆时安看到对方的发顶此刻也跟着一抖一抖的。
现在京城已经是零下十度,对于人体来说,并不是什么适宜的好温度,陆时安觉得自己怀里的江瑜瑾穿得却算不上厚。
陆时安伸出手去握了一下江瑜瑾的手指,发现对方的手指此刻也凉得要命,于是他拉了江瑜瑾一下,带着对方上了车。
江瑜瑾很乖,甚至什么都没问,或者对方似乎已经因为哭泣而忘记了其他的一切,就一路任由陆时安带着,来到了他们家的某一处暖房。
这里是冬日里景致最好的地方。
面前是通透宽敞的整块玻璃,玻璃外面正对着一个花园,此刻梅芳绽放,艳丽又精致。
而暖房中哭声却呜咽不停,就好像一直压抑着身体里的某一个开关,此刻终于被触动,江瑜瑾哭得根本就停不下来,也同样哭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一旁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陆时安此刻手中抱着一盒纸巾,一边无辜地看着江瑜瑾的脸颊,一边乖巧地一张一张地往外抽,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给江瑜瑾递上一张。
大概是房间里格外温暖,许久之后江瑜瑾终于慢慢地歇下了声音,他红着眼睛,手里还握着陆时安递给他的纸巾:“对不起,麻烦你了,陪了我这么久。”
“没事。”陆时安下意识回答,看到对方因为长时间哭泣而水红的眼睛。
他忽然感觉自己心里被撞了一下,酸酸涨涨的不舒服了起来。
陆时安难得这么手足无措,竟然也不知道自己下一句话应该说什么了,甚至有些嫌弃自己的笨嘴拙舌,此刻竟然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什么花样。
片刻之后看着江瑜瑾的情绪稳定,他开口问道:“你能告诉我,发什么了吗?让你这么难过?”
江瑜瑾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
陆时安立刻双手奉上纸巾。
江瑜瑾轻轻地擦了一下已经红彤彤的鼻头,才慢慢开口,声音中还带着刚才因为大声嚎哭而导致的沙哑:“我的那对父母……找过来了。”
“……”不需要任何过多的解释,陆时安就已经明白了一切。
他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轻轻地搭在江瑜瑾的脑袋上,揉了揉。
“他们想让我给他们做一辈子的血包。一辈子都想趴在我身上,抽干我的血,啃碎我的骨头。”
大概是刚才已经把自己的情绪释放得差不多了,现在江瑜瑾说的时候情绪已经趋近于稳定。
他似乎没有在意陆时安到底是不是在听,他只是把自己想说的东西说出来、
“我其实小的时候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无论怎么努力都比不上我的弟弟。我也希望我的父母能够对我好,他们不需要去偏爱,不需要对我太好,只需要做一对普通父母就可以了。”
“可是只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他们就做不到呢?”
“不,应该说,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我就得不到呢。”
江瑜瑾一边说,一边眼泪水就忍不住从他的眼眶里面往下落,这次他没有大声哭出来,只是眼泪不停不停地往下坠,他甚至无暇去擦。
那边的陆时安这时候也终于有所动作,他看了一眼之前的已经被他抽空了两大盒纸巾,又默默地开了一盒新的,抽出了一张。
只是这时候他并没有把纸张递给对方,而是十分仔细地在自己的手中叠成一个标准的长方形,然后伸出手去,摁上了对方的脸颊。
纸巾吸收了泪水,迅速变得软绵又湿漉。江瑜瑾被陆时安的动作惊得忽然愣住,他抬起头去看陆时安,琥珀色的瞳孔此刻还是那样的好看,只是旁边的眼白已经被水红色染了一片。
“不,这和你没有关系,不是你的错。”陆时安说,“你已经很努力了。”
陆时安说这句话是因为他很明白,也看到了江瑜瑾到底有多么的努力。
对方每天认真地读书上学,每一分钱都要计算着来花。
哪怕生活已经如此困窘,每次看到他的时候都是活力满满,笑容满面,高高兴兴的样子。
江瑜瑾这样努力让那些悲惨的过去,不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的一丝痕迹。
只能说,他很成功。
陆时安几乎在对方的身上看不到。
就连张锋也是如此认为。
可是这样的努力不应该被其他人轻易地毁掉。
陆时安看着江瑜瑾脸上的纸巾此刻被弄得湿透,于是便伸出手又给他换了一张纸擦了擦,补充道:“你优秀又坚强,值得一切最好的,就算它们现在没有来,也会很快来到你身边的。”
他这样说完,便轻轻地笑了一下,他说话的时候自然又自信:“相信我,我说的一定是对的。”
“因为除了写故事,我还兼职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