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薛霁真现在消息都看不过来。
他随口答道:“发了,但我还没回他。”
像往年一样,除非是关系比较好的,薛霁真会一条一条亲自回复、打招呼拜年,工作号上其他的短信和消息基本上是交给才华、戴敏他们统一处理。
想了想,薛霁真又补充一句:“他发得还挺早。”
一目了然,他现在拿着手机都没回复,那一定是在做别的事情,而这件事情,必然比其他social来的重要。
才华端着一个空杯子,鬼鬼祟祟从他身后经过,然后不动声色地探了半个脑袋过来一瞄,好巧不巧,手机上方弹出新消息:【小真吃好了吗?我在路上了,大概还有15分钟能到,外面有风,记得……(穿外套戴帽子)】
什么情况?
才华心里一个咯噔,当即朝缸子使了个眼色。
后者几乎是立刻get到意思,装作若无其事地试探道:“小真呀,晚上一起看春晚吗?有你丹德老师的节目哦。要不我和你哥再做点儿卤味当宵夜吧,牛肉和鸡爪鸡翅之类的还剩了不少,你想吃香辣的还是麻辣的?”
薛霁真摇摇头:“不了,我待会要出去。”
这下连伍勖洋都警惕起来了:“去哪儿?”
缸子和才华条件反射缩了缩脖子:“……”
薛霁真更是吓一跳,连忙取下一只耳机,老老实实地站住:“珩哥马上来接我了,我跟他出去玩会儿就回来。”
这话要是没后半句,情况可能会好点。
但薛霁真实在不擅长面对哥哥撒谎,而哥仨儿更是没有办法欺骗自己:大年三十新年夜这么重要的时刻不陪着家人,也一定要见上一面,这种“黏糊”程度在朋友关系里绝对称不上多清白……
说完,薛霁真就溜去换衣服。
过了几分钟,人收拾好出来了€€€€
白色针织打底加上一件深蓝色牛仔外套,下边是薛霁真从一百条(不夸张)各式各样运动裤里随手挑出来的一条:黑底加藏蓝色的细边儿。简单到极致的穿搭只需要同样简单的配饰,所以,他戴了一顶看不出到底是灰白还是鸦灰的鸭舌帽。
至此,一个低调的靓仔预备出门了。
“12点、哦不,11点之前必须要回来!”
伍勖洋站在玄关边,警惕地给弟弟下了一道门禁。
薛霁真自然是应了:“好,我一定会来。”
目送他走进电梯,客厅里哥仨立刻炸锅!
“我就说了吧!贺思珩这段日子静悄悄,一定是酝酿要作妖。好啊!之前还只是年前约着海钓、骑马、打球,现在大年三十也敢把人抢走?”
这时也没人管才华是不是马后炮了。
因为贺思珩这一次的确是引起了众怒:这人什么居心呀,竟敢在大年夜把人约出去?
更重要的是,薛霁真也同意了。
伍勖洋的心情复杂极了,他的心里前所未有的涌出一股空虚和惆怅,像零下十几度的大冬天忽然把家里窗户全部打开,暖气瞬间被外面汹涌的冷气冲散,冷风席卷着往喉咙里硬灌的干涩感……
缸子本想说点什么,一看他这样也熄火了。
“哎,别太担心,我们小真不是那种会让自己吃亏的性子,他、他,哎,这就三个小时,他们俩能做什么呢!”
才华神色微妙地眨了眨眼:“那不好说~”
话音刚落,伍勖洋已经把抱枕丢他脸上了。
*
另一边,薛霁真在车库看到了贺思珩的车。
他想也不想坐上副驾,顺便给对方丢了个小苹果。
“给我吃的?”
系好安全带后,薛霁真又扶了扶帽檐,随口答道:“你也可以带回去给雪美他们吃。”拿的时候没想那么多,拿了之后才记起这哥们在几千里外高海拔深山里包了个大果园,什么极品果种没吃过呢……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的声响。
只见贺思珩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个密封袋,把苹果装进去了,这才抬起头对上薛霁真的眼神,语气诚恳而自然:“我带回去吃。”
薛霁真:……
车子安静地驶出去,路上经过繁华的街道。
年三十夜的港岛仿佛陷入无眠,街上分不清是本地人还是旅客,大家脸上洋溢着笑容,偶尔还能听到路边某间商铺放着耳熟能详的新年歌曲,街口的LED大屏更是充满节日氛围的裸眼3D广告。
驶过热闹的街道,行人逐渐稀疏。
说起来,薛霁真有个不大不小的毛病:晚上不认路。
倒也不至于夜盲症,只是人一到了晚上,方向感就不太行。如果是白天过来,没准能还记得路,可天一黑就跟路痴似的,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通向哪里……
他这个毛病,稍微亲近点儿的都知道。
之前《玉门雪》大夜戏拍得最频繁的那阵子,B组还有人调侃薛霁真“娇气”,每天开工收工都要哥哥接送。除此之外,剧组专门给他定制了个超大功率、超长待机的巨亮手电筒,郭令芳还当着大家的面替他说话:
“你们谁要是也不方便,大大方方说出来,我也让后勤给你们备超大号的手电筒。”
话说回来,薛霁真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贺思珩来不及回答他。
他脑子里第一反应是:这何尝不是一种信任呢?
薛霁真不是夜盲。
否则他高中时期招飞初选就得筛下来。
这种表现更多是一种心理症状:缺乏安全感。
飞快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贺思珩喉结滚动,语气尽量保持平静答道:“去仙平乐园。”
仙平乐园是港岛最早建起的一座游乐场,上世纪时,风靡程度不亚于如今的迪士尼。当然了,现在那片地方虽然还叫做“乐园”,但实质上和游乐场已经没有多大关系,唯独剩了一座摩天轮,每年都会有一笔不菲的维护资金用在它身上。
见证过许多幸福摩天轮还在夜间闪着缤纷的灯光,安静地矗立在港岛一角。
薛霁真果然一怔:“那里有什么能玩的吗?”
也不知道这片地方如今属于哪个集团,放着这么好的地段,没有任何重建计划……
贺思珩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难不成直言我为你准备了惊喜?
他罕见地避开了正面,转而问道:“你还记得去年年底我们看到的那个摩天轮吗?你当时很喜欢的。”
因为你喜欢,所以我也喜欢。
哪怕被小道媒体议论过,被粉丝从INS追到微博私信,也从未对外回应过那张壁纸的缘由,一个人的隐秘欢喜回味起来也有丝丝回甘……
薛霁真这才了然点头:“噢~”
他的心思何等细腻,当即就明白了。
说实话,学生时代薛霁真经历过数次被起哄着告白的“大场面”,但他不仅不觉得虚荣心得到满足,甚至很少从中感受到快乐、欣喜、悸动。当然了,有告白对象并不是他喜欢的人的原因,更多的还是薛霁真不喜欢那种声势浩荡、轰轰烈烈的感觉,仿佛被架在一个高台上,一举一动都被热切关注……
车子畅通无阻地开进这片沉寂的乐园。
薛霁真打量这里,明明空荡荡的,灯光却显得挺热闹。
他忽然有一种模糊的预兆,随着身后的脚步声逐渐清晰:贺思珩再次走到他身边,对方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局促、紧张,伴随着喉结攒动的频率加快,薛霁真听到他的声线有些微微的颤抖,也许是真的紧张。
“小真,你想跟我坐上去看看吗?”
薛霁真才意识到:亮着灯的摩天轮开始缓缓制动。
贺思珩微微张着唇,他一直在控制自己的呼吸,胸膛甚至看得出一些起伏,他想要凑近、却又不敢靠得太近,只能用抑制不住炽热的眼神追随着薛霁真每一丝的神情变换。
……
五分钟后,这座老旧却被维护如新的摩天轮重新转动。
薛霁真和贺思珩一人坐一边。
小时候觉得轿厢里的玻璃装的很高,要扒着窗户才能看到高空之下的景像,现在他们只是简单的坐着,大半个港岛繁华的夜景便一览无余。
“新年快乐!”
两个高个儿大男人挤在小轿厢里,不至于逼仄,但也绝不宽敞。他们膝盖抵着膝盖,手臂朝前伸直了就能触碰到对方。所以,贺思珩只是递来一个小礼盒,薛霁真却有种迎面撞坏的错觉。
“这是什么?”
贺思珩深深吸气:“礼物,新年礼物。”
听着,薛霁真神色微妙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说:我们之间也需要送新年礼物了么?但他不接,贺思珩手也不收回来。
摩天轮慢慢转动,他们已经距离地面好几米高。
“收着吧,小真。”
你收着,我才能够心安。
薛霁真被他目不转睛地凝视,耳朵逐渐开始发热。
他想:港岛的冬天还是太暖和了,或者自己今晚其实可以只穿一件卫衣,用不着穿什么外套,这轿厢的窗户该怎么开呀……
但有一只手比他更快。
贺思珩骨节分明的手已经先一步打开了窗户。
微微凉的夜风吹进来,轻拂过薛霁真的面庞,他意识到,自己和贺思珩的关系可能会发生一些不一样的变化€€€€
“我想追求你。”
一旦下定决心,贺思珩便不再犹豫。
“或许在此之前你已经有一些感觉,但我始终觉得我们需要一个正式的开端,从你答应开始。好么,小真?”
而薛霁真在这份珍重无比的注视下,心里泵出微妙滋味。
贺思珩人是很好的,这一点从不需要质疑。
他同时又是十分绅士、体贴,懂得分寸的人。
以至于,当薛霁真扪心自问,非要找一处能够拒绝对方的理由,那只能是因为事业,而非一些主观的因素。更多的时候,他很难不想起对方的一些好。甚至,假如拒绝了他,二人不能恢复如初的朋友关系也会成为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