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薛霁真扭头看向导演:“你觉得呢?”
王珏想了想,说了句乍听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将来要是和谁谈恋爱了,一定能把人吃得死死的。”
薛霁真先是微微惊讶,随后抿着唇一笑,不再说话。
*
洪绯是在房车里换了服装,整理好了才出来。
她和助理走近时,远远看到片场人群中薛霁真的背影。
说实话,洪绯有在心里承认自己低估了对方:不仅仅是因为演员的业务能力,更是从女人的角度、从对手戏演员的角度,低估了薛霁真中和了角色魅力之后,对戏里戏外的自己产生的那种影响。
换句话说,是入戏和带入戏的能力。
薛霁真的戏好,好在自然的松弛感。
他似乎能毫不费力地演绎一些别人要拼命研究模仿,才能出得来的故事效果,而那种感觉,薛霁真往往只需要一个眼神或是微表情。
这种收放自如的张力很具有迷惑性,时常让人忽视薛霁真才22岁不到。
比起其他明星种种“天赋论”的营销通稿,他才是真正意义上吃天赋的演员。但薛霁真从不在意这方面的舆论,他已经拥有了拿得出手的实绩,自然也就不需要多余的语言来赘述自己的能力,毕竟看过剧的观众自然能够品得出来……
只是洪绯还没琢磨多久,王珏就过来就讲戏了€€€€
“这一顶帽子,咱们是照着珍藏的原版一比一仿制了几顶,材质上也尽可能的全部还原。待会你记得,风吹过来的时候呢,伸手去扶别扶得太稳当,因为你也还记得码头那个小子,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王珏对洪绯还是讲得比较多,甚至详细到某个动作要怎么去执行,她应该表现出怎么样的细微神态。
相对之下,薛霁真发挥的自由度更高。
但不见得每个演员都乐意接受这份自由。
比起一遍一遍吃NG,卡状态卡到自我怀疑,搞得身体精神双重疲惫,大部分人还是愿意听导演讲戏、吃喂到嘴边的答案,他们的脑子也不允许他们想太多。
反正王珏无所谓的。
用什么方法不重要,他只想把片子拍好。
……
过了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光影效果就好起来了,阳光洒在水面时,有碎金漂浮、随波荡漾的美感。
很快,为薛霁真跳水准备的备用服装全部到位。
粗粗看去,得有个二十套,全部和他今天身上这套一样,就连做旧的褶皱也长在同一个位置。反正一遍是过不了的,有备无患嘛。
于是片场就开始针对这场重头戏做走位准备了:
风把丁珈芸的帽子吹下去或许有3分假,是她有意看江裕礼的反应和表现,可剩下7分的吸引是做不了假的;至于江裕礼,那就是100%的真诚了,年轻和冲动在他身上可谓体现得淋漓尽致!
假如男主角是个30岁往上的,造型、妆面,以及打光恐怕还得花点儿功夫。
可薛霁真正好处在风华正茂的22岁。
他的骨骼轮廓、肌肉走向堪称无暇,面部之流畅,随便取一个角度上镜,也是极致的荷尔蒙冲击。
王珏自认拍了这么多男男女女,港岛的,内地的,国外的,见惯了各式各样风格的皮相,甚至不乏一些完美比例的骨像,也不得不承认:薛霁真这张脸、这颗脑袋,乃至这副躯体,都称得上是万中无一!
别人流点儿汗,难免显得邋遢油腻。
但当汗珠出现在薛霁真身上、脸上时,感觉又不同了。
现阶段,“江裕礼”做的都是些力气技术活儿。
他一出现,带着一股强烈的视觉冲击感,明明衣服也穿得严严实实,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到结实紧致的肌肉,突出的喉结,和颈边的青色血管,以及粗陋的布料都遮盖不了的,极具爆发力的身体。
这正是丁珈芸所没有见过的:野性而天然的生命力!
所以她后来才会做出违背本性的举动,故意在风经过时,让手中的帽子脱手,她喜欢那样的目光追随着自己,也想要在灿烂的阳光下放肆一次……
“丁小姐,码头风大,您小心些。”
码头负责人殷勤地跟在丁珈芸身边,她却兴致缺缺的。
上次来这里时,遇到一个十分有趣、大胆的年轻男孩。
她猜,对方应该在这里找到了工作……
人往往是经不起念叨的,脑子里才一闪而过对方的面孔,视线尽头就出现对方的身影。
有一条船提前靠岸,发动机不正常的声响,以及船尾不断冒出的黑烟是它提前返航的原因,劣质机油味随着海风吹来,负责人嫌弃地皱皱眉,丁珈芸脸上却无一丝厌恶,她代父亲视察港口,显然早就料想过会有突发状况。
丁珈芸带着助理上前询问情况,甲板上的船员拦住了她。
“这里太脏太拥挤,您就别上来了。”
“让小江去,他不是说自己上过夜校会修机器吗。”
江裕礼就是在这时从昏暗逼仄的底层爬上来。
澄亮的光将这张英俊、年轻的面庞倏然照亮,他的短发乱糟糟的,脸颊边还有机油留下的污渍,肩膀、手臂看不出是蹭到的灰还是其他的碰伤,但那双晶亮的眼睛当即让丁珈芸心内一震!
“你好,丁小姐,这船得换电机了。”
主管拦了一次又一次,仿佛船不散架、发动机不爆炸,船员就得日复一日冒着危险出海作业。但江裕礼是个愣头青,他也做了冲动的事情€€€€
那就是当着大老板千金的面告状!
“我上工一共五天,发动机就坏了两次,这次勉强开回来了,下次如果在海上、离岸很远的话,难道指望大家弃船游回来?”
“我是能游的,其他人呢?出事能给多少丧葬费啊?”
说真的,这话说得有些难听了。
但丁珈芸欣赏他的勇敢直白,当即让人去处理这件事情。
至于越级上报、当面戳破的江裕礼,他高兴不是因为得了丁小姐的青眼,而是作业环境得到改善,顺便还不忘报了其他的问题:总工捞油水捞得太明目张胆了,用劣质的柴油替换了上面发的正常机油,好的坏的掺着用,时间久了再好的机子也会出问题,届时更换机器岂不是又能捞上一笔?
这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被戳破,负责人脸色当即就黑了一半。
但江裕礼可不怕,反正他按天结工钱。
……
说这部分台词时,薛霁真还挺爽。
一旁的江锐启也看得很爽:“我爷爷讲,他年轻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有亏绝对不忍到下一次,他当场能报的一定报。”
伍勖洋不说话,因为他看得出来。
年轻时候的船王简直虎得一批好吧!
这一部分拍得很快,薛霁真演过心思深沉的研究生,也演的来不畏“潜|规则”的职场萌新,当然了,暂且用现在的话这么说。因为“江裕礼”并不是真心过来打工的,他是来偷师学技术、吸取教训的。
“我就想多赚点钱,过年回家给孩子买几件新衣。”
“真好啊,我还没娶老婆呢。”
“江裕礼呢?”
江裕礼不说话,因为他的志向相对来说过于远大,所以夹在其中显得十分异想天开:他想拥有自己的船、船厂,甚至是码头……
第三次见丁小姐,江裕礼终于知道她的名字叫“Daisy”。
他找人要了一份过期的英文报纸,翻来覆去看了三遍,才在广告板块发现一个和Daisy小姐相关的东西:那是一个时髦的丝巾牌子,江裕礼有注意到,丁小姐的帽子上用一条嫩黄色的丝巾系了个蝴蝶结。
卸完货,江裕礼没有立刻走,而是慢慢地靠过去。
他有些局促、紧张,但更多的是期待:
期盼丁小姐还记得自己。
没准,对方愿意跟他说上一句话,聊聊天气也行。
那不正巧么,一阵海风吹来,丁珈芸手里的帽子没有拿稳,牵着那根丝巾扎成的蝴蝶结飘向海里,一个错眼,帽子已然落到水里。旁边的人还在着急怎么下去帮丁小姐捞帽子,只听见“噗通”一声,有一道身影已经飞快跳进了水里€€€€
“算了,我不要了,你快上来!”
水里的江裕礼还在追着浪花朝深处游。
他此时此刻也听不见别的什么了,只是拼命伸手去够那顶帽子,他的胸腔里仿佛烧着一团火,连海水都跟着沸腾了起来!
抓住那条丝巾一角的瞬间,江裕礼猛地挣出水面。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睫毛上挂着的水珠都不顾上去擦,湿漉漉的发丝凌乱地支棱着,却笑着看向岸上的Daisy丁。
岸上的年轻女士明显红了脸……
导演还没喊过,江锐启先感慨了:“真好啊~”
虽然是演的,但这种碰撞反应真的很叫人心动。
贺思珩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挤到边上,他看上去很想给薛霁真递个毛巾毯子什么的,但对方真的像一只活力满满的小狗,从水里上来之后完全不带累的,看上去还能来个7、8遍,目光湿润而晶亮,一身湿哒哒的衣服来不及换、先和王珏确认刚刚的镜头。
王珏这会儿知道夸人了。
他不仅夸薛霁真,还大力认可了汪裕、郭令芳这两位的启蒙作用。
出道就拍《玉门雪》,没有一场动作戏用替身的含金量,王珏此时此刻也终于感受到了!他悬在半空中的那颗心,总算稳稳当当地重新落回胸腔里。
换过衣服,又来了两次。
期间,薛霁真还得吹干头发重新做造型,这是有些折腾,但光线有限、时间紧迫,再折腾也不能把戏份留到明天。于是,在这样紧张又井井有条的节奏下,码头三次见面的戏份全部拍完。
同一个下午的不同戏份,演出三种层次的感情变化,薛霁真消化地堪称完美。
傍晚收工时,洪绯的状态明显就和上午不同了。
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说不上多着迷吧,那未免也太夸张了,但洪绯的确对薛霁真有点格外不同的意思。
她变得小心,变得矜持。
少了点儿坦荡,多了些不动声色的关注。
看到此处,江锐启忍不住叹道:“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女生陷入感情总是快一些。”说完,余光瞥到贺思珩的表情,他又不得不补充一句,“你是特例,你特别特别容易陷进去!”
贺思珩仿佛没听见,目光追随着薛霁真的身影。
在确定了方向后,他脸上的神情倏然放松,接着,自顾自地说:“晚上你自己忙吧,我要找小真吃饭了。”
江锐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