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扪心自问,不太想知道“逼供”细节,“那些抢走弓的人实在可恶!东西都拿走了,还得咱们背锅!”
谢玉衡的表情似乎有些微妙:“这个……技不如人,就是这样。罢了,”在我俩越扯越远之前,他及时将话题拉回正道,“他们说是三个人,但还是咱们前头讲的,留守之人定有与其他人联络的法子。咱们决不能惊动他们,得悄悄地将马牵走。”
我点头:“你说得对。”开始冥思苦想。前头学的穴位图里,是有些地方能一击即昏。不过我只有一个人,谢玉衡应该也算一个。就算我俩同时出手,也一定有所遗漏……等等,他在从怀里拿什么?
我不解地看谢玉衡,见他镇定自若地取出一个小瓶子,又从小瓶中倒出一个拇指盖大的黑色丸丸。之后,就开始左右张望。
“有了!”他乐呵呵地在地上捡起了根树杈。接着,又开始在怀里摸索。
我心道:“他要找皮筋吗?€€€€诶嘿,猜对了!”
眼看谢玉衡又一次把手拿出来,麻利地将几样东西组合起来,再瞄准远处的火堆,我心头一点点涌出兴奋。要是手上有根火把,少不得要冲着他晃上两下。
没想到,拉着皮筋试了试弹性之后,谢玉衡竟然把东西递给我。
“干什么?”我又一次瞠目结舌,他却又开始在胸口摸来摸去。几个呼吸之后,第二个弹弓成型了。这会儿,谢玉衡才开始给我布置任务。
“光把迷魂香打进去,他们肯定要察觉。”他说,“先打点别的,弄出动静了你再出手,正好能将药丸子落下去的声音盖住。”
很有条例。我梳理一遍,忍不住夸他运筹帷幄。“不过,你不是说不惊动他们吗?”
谢玉衡唇角扯起来,颇笃定地笑了,“且看着吧。”
我嘴巴:“好好好。”
我心脏:“怦怦怦。”
谢玉衡谢玉衡谢玉衡,你知不知道自己这种意气风发的样子很勾人?……应该不知道,啊啊谢玉衡谢玉衡谢玉衡!
我心头无声尖叫,视线却一点点集中。没问谢玉衡为何选择把重要差事交给我,说来说去也就那两个缘由。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相信我能成功。
这就够了。
我全神贯注,等待谢玉衡给我的信号€€€€确切地说,是自己用耳朵听他的信号。
在一声细微风声后,我松开手指。近乎同时,一声鸟鸣自恶人们身旁的树上炸响,引得他们齐齐回头。
我听到几声细碎咕哝,是抱怨鸟叫吓人。除此之外,便是恶人们重新扭过头,继续烧火。
我咽了口唾沫,“谢玉衡,他们在烧什么好吃的呢?”
谢玉衡无奈地扫我一眼,却还是回答:“仿佛是烤鸡。”
我再咽一口唾沫。正要开口,谢玉衡果断打断我的心思:“迷魂香已经开始烧了,那玩意儿吃不成。”
我悻悻:“哦……你误会了,我就是好奇,哪有那么馋嘴。”
谢玉衡哼了声,明摆着不信我。
我:“……”哼哼。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
几个呼吸之间,恶人们的哈欠明显变多了。还有些已经开始点头,紧跟着被旁边的人抽了一巴掌。
再接着,前头抽人巴掌的那个也坚持不住。一个两个三个,一起歪倒在地上。
我喜出望外,当即便要往前冲。谢玉衡却拎住我衣领,把我提溜到他背后。
我歪着脑袋,看他又捡起一颗石子,用那手极刁钻的技法将它打到其中一个恶人眼皮下。这回,石头没入草丛的声音我都听到了,恶人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这总行了吧?我眼巴巴看谢玉衡,见他又捡起一颗石头。这一回,又打了只鸟儿。
还没完?正准备问呢,谢玉衡丢掉弹弓,开始往前走。
我立刻跟上,顺道问:“这也是江湖经验吗?先打人旁边,再打鸟?”没反应,就说明安全了?
话音落下,又被谢玉衡用关爱的眼神看了:“鸟你带着,找个安全地方咱们也烧来吃。人倒是得打,那么近的距离他都没发现咱们藏在什么地方,可见是真晕了。”
我:“呃,哦。”
虽然过程不太正确,结果倒是毫无问题。
我自我安慰了两句,喜滋滋地跑到谢玉衡指点的地方捡鸟。嘿,说是鸟,其实比鸡都大,足够填饱我俩肚子。
高高兴兴把下一顿绑好、一并背在背上,我扭过身体,看谢玉衡挑马。
他很快选中一匹,却还在继续走动。我便也和他一起观察,从马的牙齿看到蹄子,最后冷不丁记起:“哎?为什么要两匹?”
谢玉衡:“嗯?咱们两个人……”说着说着,他沉默下来。
最终还是只牵走一匹。他拉着缰绳,我从背后抱着他的腰。
好在夜色很深,没有任何人能察觉到我脸上的热度。
谢玉衡的腰果然很细。却锻炼得更好,隔着布料,我依然能感觉到他的腹肌。
悄悄把脑袋埋在他肩膀上,嗅一嗅,还是浓浓香气。
“到了安全地方,”谢玉衡的声音从前方飘了过来,“你得学骑马。不对,你本来就会,只是得想起来。”
我听他说过无数次类似的话,也相信自己只需要一个锻炼契机。可显然,那个契机不是眼下。
所以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好。到时候你教我啊,争取一天出师。”
谢玉衡哼笑一声,我以为他还要再说什么,后头却只听见马蹄声声。
在这样规律的声音里,我的倦意越来越浓,竟趴在谢玉衡肩头睡了过去。
第16章 路上
按说到了这等颠簸环境,我就算能睡着,也该极不安稳、落枕闪腰,然而出乎意料,到我真正睁眼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渐渐明亮。
望着东方泛起的一抹淡淡青色,我沉思:“呃,难道谢玉衡的迷魂香到底被我吸进去了?”至于他自己嘛,虽然和我行动路线大致相符,但毕竟用了那香丸多年,想来是有些抵抗力的。
在心头下了定论,我稍稍坐直一点、活动身体,顺道问他:“谢玉衡,咱们现在走到哪儿了?”
他大约早在身后传出动静时就知道我苏醒,听到问话也不意外,言简意赅:“刚过白雀城。”
我:“……那是哪儿?”
谢玉衡:“差不多跑出百里。”
我微怔。就算对距离没什么概念,也知道这一定不短。
谢玉衡是生生骑了一夜马,到此刻都不曾停下。
情绪再度变得沉重。是心疼谢玉衡,也是懊恼自己失去记忆。如果没有的话,这会儿起码能和谢玉衡换个班啊。
“你饿不饿?”思来想去,自己也只能在吃食之事上做些贡献,我小声问他,“这只鸟,我待会儿去处理。你好好歇着,等着填肚子就行了。”
谢玉衡却没答应,“不急,还没到时候。”
什么时候?我心怀疑问,但相信谢玉衡的判断。只能抿抿嘴巴,说:“那要不然,你教我来骑马?我到前面去,你抱着我就行。”
听了这话,谢玉衡似乎笑了。我看着他的侧脸,只觉得哪怕他历来整齐的头发被汗水打湿、勾在面颊上,依然有种别样的好看。
可惜笑后,谢玉衡依然用一句“没到时候”回应我。我欲言又止,到底听出他嗓音里的细微疲惫,没再多说。
后面继续听马蹄声,我心头也慢慢有了了悟:追兵还在路上呢。谢玉衡多半是想尽最大可能拉开我们与那些恶人的距离,往后才好计较其他。我既帮不上他,至少不要添乱。
打定主意乖巧听话后,我没再开口,只在谢玉衡抬手擦汗时提前伸出胳膊,用袖子沾了沾他额头。
又想到他一夜不曾进水,眼下定是口干舌燥€€€€悄悄看一眼他面颊,对吧,嘴唇都快要裂了€€€€于是眼疾手快,路过野果树时摘了两个,往衣服上擦擦干净,再自己“咔嚓”地啃上一口。
等待片刻,我拿另一个长得更大更好的果子给谢玉衡:“我试过了,没有毒。哎呀,你别动,我举着就行。你尝尝,不说填肚子,哪怕只让喉咙舒服舒服呢。”
谢玉衡往后瞥我。这回不是“似乎”了,我是一定听到他的笑音。耳朵又有点发热,我没话找话地补充:“就是还有点酸。也没关系吧,古人都说‘望梅止渴’,吃酸的肯定更能解渴。这个高度可以吧?你咬。”
话音落下,他果然就着我的手吃了起来。我立刻高兴了,还是抱着他,视线却紧紧落在果子上,力争要让谢玉衡咬得方便、咽得安心。
“这个完了还有。”在果核逐渐露出来后,我又补充,“就是我咬过了,你不嫌弃的话……”
谢玉衡说:“你吃吧。”
“好。”心头有什么蔫巴巴地收了回去,在角落化成一小片阴影,不停复读:他嫌弃我他嫌弃我他嫌弃我。
谢玉衡:“后头要是再路过什么溪流,咱们暂且停停,喝口水再走。”
我:“哦……哦?”
谢玉衡的喃喃声飘了过来,是:“渴成这样,连这等酸果都吃了。”
我眨眨眼睛,忽地发觉,他兴许是在表达体贴。
并非“不想碰沈浮吃过的果子”,而是“眼下就这么点儿东西,我吃了沈浮吃什么”。
喜悦再度出现,我心里泛起一阵甜。再悄悄收紧抱住谢玉衡腰的手,告诉他:“其实也还好,能撑着。要不然还是别停了,都说一鼓作气、再而衰,马真停下来一次,后头还跑得动吗?”
谢玉衡手上依然扯着缰绳,脑袋却转过来看我。
我严肃地和他对视,努力在表情写满“你放心,我状态特别好”。
“行吧。”他说,“那咱们先赶路。”
我笑笑,痛快地应了声“好”。接下来,就是在心头盘算:“要不然用这只鸟煮个汤?可惜荒郊野岭,都没个配菜。”
似是为了回应这份心思,肚子开始“咕咕”叫响。
我赶忙伸手捂住,可别给谢玉衡听到。
……
……
又在马上过了大半日,途径无数村落镇子,我们终于停了下来。
却并非能够放松,而是马撑不住。
我站在路边,看谢玉衡蹲在马旁边研究。翻翻眼皮、摸摸脖子……最后,他站起来,和我说:“走吧。”
我赶忙跟上,顺道回头看看那匹跪在路边、似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的马,略有犹疑:“谢玉衡,咱们这么走了,那它?”
谢玉衡说:“看运气。被会侍弄牲畜的人捡走,兴许能养回来。”
这应该是在安慰我。可即便是安慰,也透露出了另一种可能:要是碰不上,它兴许就要死了。
我用力眨了眨眼睛,说:“你等等!”
谢玉衡歪了歪脑袋,果真站定了脚步,静静地看我。
烈烈余照下,我在四周跑了一圈儿,摘回一衣摆的果子,全部摆在马嘴边。
看它辛苦地动着脖子去吃,我深吸一口气,又跑回谢玉衡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