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们刚走出了一段距离,耳边就听到了重重的的一声“砰”。
柳时阴回头,就看到原本应该好好坐在轮椅上的许林宴摔在了地上,而他旁边唯一站着的人就是那位中年男人。
对方好像有些慌,但表情里又带了点气急败坏,嘴上不停地翁动着,似乎正在说着什么。
倒在地上的许林宴被轮椅挡住了半边的身子,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从他单薄的身体可以感受得到,他的无助。
于暮见到这一幕,正义心就起来了:“什么人啊,大庭广众下竟然还推人!”
于暮说着就想上去制止,但有人比他更先一步,已经走到了许林宴的身边。
“他妈的,我是你舅舅,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当初就该让你妈捂死你,留你下来就是在害人!”
中年男人的情绪极为的激动,连说带吼,面容都扭曲了。眼看着他手臂高抬,就要落到许林宴身上的时候,柳时阴出现了。
他精准地攥住了对方的手臂,站到了许林宴的面前。迎上中年男人通红的眼睛,柳时阴声音冰冷得能冻死人:“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
“你谁啊!”中年男人惊了一下,骂道,“这是我和这家伙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赶紧给我放开!”
中年男人挣扎了起来,但柳时阴的力度却在不断地增加。
“痛痛痛!!!”
中年男人没几秒脸就变成了猪肝色,嘴上一直在哀嚎个不停,肥硕的身体都快弯到了地上,整个人痛苦得不行。
偏偏柳时阴还紧抓着他的手臂,让他一边痛得想要蜷缩起身体,一边又被整个提拉了起来,好不难受。
柳时阴微眯着眼道:“是跟我没什么关系,但我就是看不惯你欺负人。”
纤长的五指镶进了中年男人的肥肉里,那一圈被握住的地方已经从通红色逐渐变成了黑紫。
柳时阴的手劲大得厉害,中年男人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地话了:“啊啊啊……”
柳时阴看他就要晕厥过去 ,这才冷着脸放开了他。
中年男人倒跪在地上,浑身湿漉漉的,像刚从水里打捞出来的一样,全是汗,地上都被他的汗液浸湿了一大块。
他疼得咬牙,依旧不忘瞪着许林宴:“许林宴,你给我等着!今天这事,我跟你没完!”
他原本还想把柳时阴也给瞪了,但是柳时阴的睫毛只是轻轻扫过来一点,他就抖得跟个筛子一样,立马认怂。
放完狠话,中年男人捂着受伤的地方,颠颠撞撞地跑了。
附近的人都看了过来,有几个人想要过来了解一下情况,但被赶来的于暮和毛剑辉打发走了。
穷寇莫追,柳时阴懒得管跑了的人,转身面向了许林宴。
许林宴还躺在地上,因为常年生病的原因,明明已经成年了的人看起来又瘦又弱,腿脚还不能用,简直就跟个小可怜似的。
被欺负了,也不会求助人,明明能靠着自身的弱势让旁边的人帮他谴责那个胖子,却偏偏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柳时阴气不打一处来,眉头紧蹙,也不明白自己在生什么气。
看着柳时阴黑沉沉的脸,被认为是小可怜的许林宴抿了抿唇,好像被逼着上花轿的娇弱小新娘,顶着精致但苍白的脸病恹恹地道:“……对不起。”
声音很小,但音色清脆如戛玉敲冰。
柳时阴觉得这人真是不仅长得好,声音也好,就是……这性格让人无奈。
柳时阴为了和他的视线持平,半蹲了下来,没好气地道:“为什么道歉,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吗?”
柳时阴黑如墨玉的瞳孔中,只倒映了了许林宴一个人的身影。
许林宴不知道是从他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有些不自然,还是因为没和人靠得这么近过,身体僵了僵,往后缩了一下。
柳时阴见状,眉眼戾气消散,轻笑了一声:“怎么,我还是洪水猛兽不成?你躲什么躲,再躲就要碰到轮椅了。”
许林宴闻言,睫毛颤了颤,往后小小地看了一眼。像个想回窝却不敢回的小兔子,而柳时阴就是那个让他怯步的大灰狼。
柳时阴摸了摸自己的脸,明明于暮那个憨憨都说他长得好,怎么在许林宴面前他倒像个坏蛋了?
柳时阴把这一切归咎为许林宴一直生活在疗养院,没接触过什么人,所以胆子才这么小的原因去。
他也不纠结这个问题,打趣过后,便站起了身,把歪倒的轮椅扶正,然后微微弯了弯腰,朝许林宴伸出了手:“来,我扶你起来。”
手刚伸出去,柳时阴就啧了一声,他怎么忘了呢。许林宴既然怕他,怎么可能还会把手交给他?
柳时阴正想把手收回来,然后替他叫来医护人员的时候,一只骨骼分明,白得隐隐能看出血管线条的手搭在了柳时阴的手心上€€€€是许林宴的手。
柳时阴的手要偏大一些,同样的白,但他的就看起来更健康,更红润一些。许林宴将自己的手交出去后,眼睛在对方的手上定了好几秒,手指微微动了动,最后又归于了平静。
这个小动作柳时阴直接忽略了,他收拢手指,把许林宴的手裹了起来,但力气一直很控制,就怕把这只手给捏坏了。
柳时阴很想问许林宴,许家是没给他饭吃吗,手怎么能这么细,好像一掰就能断。
许林宴的腿脚使不上劲,光用手是很难把人拉起来的。柳时阴往许林宴的身边靠近了一些,说道:“失礼了。”
在得到许林宴的默许后,柳时阴另一只手攀上了他的腰,沿着他单薄的衣服来到了他的腰窝处,稍微用力一扯,就把人扯到了自己的怀里,然后一撑,就把虽然瘦弱,但并不矮小的许林宴给腾空抱了起来。
于暮和毛剑辉想去帮忙,但愣是没找到能搭把手的地方。
柳时阴抱着许林宴轻松得很,倒是许林宴可能是没有安全感,在被抱起的瞬间,用手抓住了柳时阴的衣裳,抓得非常的紧,像是怕柳时阴会把他丢下去一样。
柳时阴看着自己被捏出了一圈皱褶的衣服,眉角挑了挑,只是抱着人三步做两步,来到了轮椅前,把人平平稳稳地放到了里面去。
鼻尖清冽的沐浴露香味淡淡散去,许林宴离开柳时阴怀抱的那一刻,眼睫敛了敛,盖住了眼中一晃而过的晦暗。
最后他抬起头时,面上又恢复了病恹恹的小白花形象,他轻扯着嘴角,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容,礼貌道:“谢谢。”
这次声音大了点,也甜了一些。
许林宴不笑还好,一笑那张脸就更好看了。于暮和毛剑辉都愣了一下。
但媚眼抛给了傻子,柳时阴心心念念地还是他那独具一格的命理。
所以见了许林宴笑后,觉得对方现在的心情应该不错,更重要的是没那么怕他了。
他双手撑在轮椅的两边,带着浓烈荷尔蒙的身体再次倾向了许林宴,嘴角扬起,笑的仿佛是个吸光源,让许林宴的眼眸都被闪了一下。
“我也算救了你吧,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很小的事情。”
他还毫无自觉,且得寸进尺地竖起了手指,提了一个要求。
为了得偿所愿,他这一句话的声音还放轻了一些。本来悦耳动听的声音这会儿更像是微风拂动草叶,清泉撞击石壁,砸到了人的耳膜中,让最接近他的许林宴耳框骚痒,很想抬手去揉一揉。
可是许林宴不想破坏他们此刻的氛围,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只是微曲了起来,睫毛颤了颤,启唇道:“什么事?”
柳时阴低下头,黑发撩过许林宴的发顶,撑着轮椅的右手已经拉起了许林宴的手腕。
在许林宴抬眸望过来时,他也看向了对方的眼睛。
远远看着,两人仿佛在深情款款地看着彼此,在上演着什么浪漫的电视剧桥段。
但柳时阴接下来说出的话却是一点粉红泡泡都没有:“我能看一下你的手相吗?你可能不信,其实我还是个算命的。”
什么浪漫甜蜜的气氛都在这一刻淡然无存。
一旁听了全过程,原以为柳时阴会说我能加你个电话,认识一下你吗这种话的于暮和毛剑辉:“……”
算了,他们到底在期待什么。
许林宴倒是一点都不意外,他好似早就想到了柳时阴会这么问,这么说。不过开口的语气却是茫然和无措:“现在的搭讪已经变成这样了吗?”
柳时阴愣了两秒,忽然猛笑了起来:“哪有这样搭讪的。”
许林宴被柳时阴这一笑弄得脸都红了起来。
许林宴就像是刚入世的小公子,听柳时阴这么说也就信了。
他摊开了手道:“你看吧。”
柳时阴得到了允许,勾着唇非常随意地半蹲在了轮椅前,一手抓住了他递来的手腕,一手轻挑开了他的手指,沿着他手心的线一条一条地划过去,一边划一边跟许林宴闲聊:“我的确是一个算命的。之所以给你看手相,是因为你的面相很特别,光从面相无法准确看透你的命格。对了,有人说过你的命格很特殊吗?”
“有。”许林宴看着他划动的手指,声音微沉了一些,和刚才有些绵软的音调不太一样,但柳时阴的心神都放在了他的命理线上,并没有察觉。
许林宴顿了顿,又恢复了原先更为无害的音色说道,“白泉观的观主说过,我是天煞孤星的命格,谁亲近我,我就会害了谁。跟我一块的人只会劫难重重,我就应该一个人……”
“放屁。”
柳时阴忽然骂了一句,他举起许林宴的手,眼波中满是自傲,他道,“什么一个人,别听那个什么白泉观观主说的屁话,命理知识都只学了半桶水,就在这里乱下批语。我从你的手相中明明看到了柳暗花明又一春,天煞孤星旁边分明还有一颗星。前路曲折,非无绝路。这才是你真正的命格。”
许林宴笑了。
柳时阴只以为他是因为自己的话在开心。
毛剑辉在一旁已经急得不行,忍不住打断了他们的交谈:“柳大师,你看我们是不是该上去见见我女儿了。”
看了许林宴的手相,已经满足了的柳时阴说:“是该走了。”
他松开了许林宴,朝他笑了笑:“我还有事,先走了,有缘再见。”
许林宴点了点头:“再见。”他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柳时阴说走就走,潇洒又愉悦。
于暮和毛剑辉向许林宴挥了挥手,连忙跟上了柳时阴的步伐。
等走远了后,于暮对柳时阴说:“哥,你刚才真的不是在性.骚扰人家小少爷吗?第一次见面就摸人家的手。”还摸得那么的仔细,就差十指相扣了。
柳时阴用肩膀撞了他一下:“说什么呢,我那是正经的看相。”
于暮小声吐槽:“我要是许林宴,刚才就报警了。”
柳时阴:“……”现在的年轻人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于暮接着叨叨:“要不是知道你们是第一次见面,还以为你们认识多久了呢,脸都快贴一块去了。”
柳时阴掀了掀眼皮,对小黑脸道:“上,给我咬他。”
尽在胡说八道。
小黑脸听柳时阴的,朝于暮龇起了大嘴,不过这会倒是没那么的凶狠,似乎心情还不错?
于暮哪敢挑战小黑脸的攻击力,立马闭上了嘴巴。
许林宴那边。
他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目送着柳时阴的离开,直至看不到人后,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淡了下去,恢复了平日清淡冷漠的形象。
在附近已经站了许久,一直不敢过来的周秘书等柳时阴等人进了电梯后,才疾步走到了许林宴的身边,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老板。”
许林宴低着头,没有应声。只是用左手一点一点地在右手上,沿着柳时阴划过的痕迹缓缓地滑去,好似在进行什么郑重的仪式。
周秘书微弓着身,噤声不语。
手上最长的一条线滑到尽头,许林宴虚握了一下手心,好像还能握住柳时阴残留的气息。
一分钟,两分钟……十五分钟过去,许林宴才把手放了下来。而周秘书非常熟练地把手臂上的一条毛毯取了下来,盖在了许林宴的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