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儿子比较有意思的就是他们都是同父异母的,现在赵熙的母亲很得宠,而且赵熙自己嘴巴很甜,加上谁家都爱老小,所以赵宏就很喜欢这个小儿子,不肯外放。
这次无食教天师张唐拦截兵马,主要就是拦赵尚、赵显二人,因为凉州的大部分兵马统治权赵宏都给他们了,给别人他也不放心啊。
赵熙这人长得唇红齿白,落座在赵宏身边偶尔讲话,也显得非常柔和。确切地说昀哥儿觉得这个赵熙有些天真,估计是从小跟在赵宏还有母亲身边被保护得太好了。
吃饭说话到中途一半,还没谈论到正事呢,昀哥儿就看到一个仆从急匆匆来找赵熙,轻声跟他嘀咕了什么之后,看口型这赵熙似乎喊了芸娘二字,然后就急匆匆离开了。
赵宏看赵熙离开,面色好像沉了下,但顾念在场还有人在,于是赶紧恢复了常色。
昀哥儿好奇去瞅骞珏,嘀嘀咕咕去问他‘芸娘’是什么?
没办法,骞珏也好骞€€也好,他们的脑袋真的跟知识大百科似的,什么都知道。最关键是他们就算不知道,也能大致猜到主公这段时间会问什么,然后自己去提前学好。
比如来了此地,骞珏早就去调查了州牧一家了,甚至把州牧府下面的官员、家眷都去了解了一圈。至少表面有哪些人口,大致叫什么,他都烂熟于心了。
骞珏压低声音道:“三公子去年已经成婚,娶的就是燕氏之女。此女据说十分貌美更是聪慧异常,因此三公子与其十分恩爱。唯有一点,此女尤为善妒,不允许三公子在外与其她女子有所牵扯,便时常不分场合叫他回家。
此事引为谈资在州牧府中到传得沸沸扬扬,知道之人不少。不过三公子甚爱其妻,倒也乐得‘惧内’。”
昀哥儿笑着点了点头,真的是哪里都有八卦听啊。
赵熙离开后没多久,赵宏终于讲到了表功的大头。本质按照规定来呢,州牧应该是没有封赏官职的权力的,即使现在天下乱糟糟的,但各地的州牧大多名义上还是遵从梁朝的号令,赵宏也一样。
所以他不能把话说透,大致讲了一下各位的功劳,然后说他会向梁国朝廷上奏,各位的封赏还得回家等一等。
昀哥儿听了下,这次李氏破坏了阴山道粮道,又杀了张忠,所以占据的是最大的功劳。
赵宏给李复表功为天水相,张玉表功为兵曹从事,谭德表功为参军,其余人也都有大大小小的表功,几乎无人落下。
谢过凉州牧之后,回去的路上李复不怎么开心。
看来这个凉州牧心里在防备他们李氏父子,张玉跟谭德的表功几乎就是把他们调离李复身侧了,而天水相这个位置怎么说呢,从品级上它跟郡守差不多,但稍微还是比郡守低半级。
另外天水府这个地方比较特殊,它原本也是属于汉阳郡,下属有五县。但因为这些地方经常受到异族滋扰,现在更是异族与梁国人混居,难以管理,所以从汉阳郡划分出去了。
说白了就是原来的汉阳郡有难以管理的地方,影响郡守的政绩了。于是破罐破摔,把不好的地方直接划分出去我不要了,谁爱管谁管。
天水府相的位置之前没人接任,大家一直推来推去,现在还空在那边,这个凉州牧倒是好,直接划给李复了。从品级上来说没亏待李复,但从治理位置上来说,他就有点过分了。
“主公也不必过分担忧,回陇县之后我会去书信一封给我父亲。如今我父亲还在朝中,到时可以周转几分。”骞珏凝眉道。
也不是说赵宏这么表功,朝廷就依你了,这不是还得有个批示嘛。
但事已至此倒是没什么办法了,李家没落已久,朝廷跟军中早就没什么人脉,梁国朝廷也没人说得上话。
真要是任命天水相,那也只能走马上任。地盘虽然不太好,但好歹李复的品级是咔咔跳了,是将近两千石的大官,同时也有了一定的军政大权,省的部下全是一群什长跟都伯,封无可封。
就是陇县的县长一职,昀哥儿盘算着到时候想想办法,让孟老头来接。只有这样,陇县跟成纪县现在好不容易打造出来的成果才不会被推翻。
这里的事情已经结束了,昀哥儿他们也没什么事了,因此第二天昀哥儿就开始让人收拾东西,直接打算陇县。
两个月后。
昀哥儿一行人再回到陇县的时候,陇县跟成纪县已经在骞€€跟骞辅的组织下进行有条不紊地开荒跟春种了。
同时,在昀哥儿跟李复不在期间,骞€€他们也已经选出了农博士,让农博士开始在一个个乡村中组织种田经验学习,争取让今年的粮食增产。
除此之外,另外就是新购买的一些驽马还有耕牛也都租借了出去,甚至骞€€还购买了一大批的农具。
还有就是有部分田地需要种植果林跟桑田,现在天下大乱,士兵外出不仅需要粮食,布匹也很欠缺,所以桑种也要提上日程。
看着陇县跟成纪县一片欣欣向荣之色,昀哥儿是真的庆幸还好郑老头把骞€€给带来了,不然地盘越铺越大,这对琐事真的要忙死。
别人忙得脚不沾地,甚至范旭都被昀哥儿推出去忙去了。
本来还想实现承诺送范旭回家的,不过范旭看了陇县跟成纪县的发展后就说想多留一段时间,只是托人护送一封书信回家。那刚刚好,昀哥儿也没让他闲着,让范旭去组织规划新村建设的事去了。
这段时间昀哥儿难得空闲了下来,大部分就在李府中跟翊哥儿一起老老实实学习。值得一说,翊哥儿已经开蒙了,李复正给翊哥儿找了一个姓胡的老师来教他。
辛娘对此很是高兴,之前昀哥儿频频外出她心中总是不安,现在总算是安稳下来了,她就又一口气给昀哥儿做了不少新衣服。
时间转眼而逝,朝廷的任命迟迟没下来,陇县这边倒是已经到了秋季。
初秋,天气微冷,大家都穿了一身薄衫。本来是寻常的一天,布氏今天却面露明显喜色走来走去。不是别的,而是算算日子她的弟弟布昭今天要来看她。
大约到了傍晚时分,布昭就来了。
这布昭今年二十五岁,人长得不高不矮,面相平平,唯有眉宇之间透露出几分精明之色。
“阿姐。”布昭跟布氏关系甚好,所以近了后院布氏处后立即喜形于色,随后直接把已经能清楚讲话,懂事不少的翊哥儿直接给举了起来。
“呦呦,咱们翊哥儿这么瓷实了,来叫声舅舅。”
翊哥儿不像是小时候了,认人,别人抱他就要哭。现在的翊哥儿胆子大的很,虽然跟布昭很少见面,可还是笑呵呵地喊:“舅舅。”
布昭一乐,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封封着飞钱的红包塞到翊哥儿怀中,还掏出一把小剑递过去道:“听闻咱们翊哥儿是要出将入相的,想来喜欢舞刀弄枪。阿姐,再有两年,我置办一套给翊哥儿送来。”
布氏看了眼那飞钱,她知道这飞钱若是取的话一定金额不少,她阿爹娘亲一直觉得有些亏欠她,所以每年都特意让布昭送来不少钱财跟一些稀罕物件。
布氏原先肯定是怨过的,风华正茂的年龄不清不楚嫁给李复年纪这么大的人,而且当初是跟辛娘一起入门,暗暗也哭过。
不过事已至此,翊哥儿都这么大了,布氏也仰仗李复的名气抬高了门阶,加上这几年李复也越来越贴心,她倒是真真切切觉得这样过也不错。
“阿昭,这回我特意托人去找你,叫你早点来寻我不是问你要钱,我是想跟你说一件事。”
布昭看布氏说的认真,立时放下了翊哥儿道:“阿姐说就说。”
“阿昭,阿姐想让你跟阿爹到陇县来,我听郎君说过段时间打算组建什么商队了做什么生意,我也不懂,但我希望你跟阿爹也去做这个商队,以后也能给翊哥儿打一份助力。”
布昭眉头一皱,李复要组建商队?
这种事其实也常见,虽然士农工商,商户最低等,可是能跑到边境来做大规模生意的基本都是在中原腹地中有梁国军官背书的,说白了就是暗中豢养的商队。
凉州靠近异族,马匹跟皮毛生意简直不要太好做。
布昭记得李复是个比较高傲的文人,另外他骨子里也有些看不起商人,原先似乎不屑为之,现在也要暗中做这个生意了?
这倒算了,可要是听了他阿姐的意思给李复做生意,他们就得举家搬迁到陇县,离开故乡远走他乡,是不是有点不值当?再则,有李复正式背书他们布氏做生意是会轻松一些,可以前自己是‘小老板’,现在直接变打工了啊。
布氏看出了布昭的犹豫,顿时压低声音道:“阿姐不糊涂,阿昭,郎君似有大志,我所在意的也不是那一点钱财。
如今翊哥儿还小,在外有郎君跟昀哥儿主事,若此时不参与,再等日后翊哥儿长大一切就迟了。”
她是知道翊哥儿肯定是争不过昀哥儿的,可争不过也得参与到李复跟昀哥儿所做的事中,不然等翊哥儿大了一事无成实在太难看。
再则,她家里人用她赌了一次,那何妨再赌一次?反正她跟了李复,这关系也断不掉了,不如趁早下水!
布昭一下就睁大了眼睛,“阿姐?”他不敢相信李复有这样的胆子。
“我是他枕边人,他如今也不隐藏志向,我自然看得出来。阿昭,你不信我就去陇县看看,看了你就明白了。”
布昭跟布氏交谈完之后,最终是浑浑噩噩出的李府,思索了下还是在陇县转悠了起来。他倒要看看,李复在陇县究竟做了什么,让他阿姐都没说他异想天开,反正很是推崇起来。
而在布昭在陇县到处观察的时候,中枢也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李拱入狱了,随着李拱入狱,原本受到过李拱提拔的一大批官员也受到了处罚。
关大牢的关大牢,杀头的杀头,发配的发配。
其中被誉为文人清流,当代大儒的崔定崔亭伯,也就是对骞€€还有门生名分的崔公跟他的老妻被发配凉州。
第78章 汉阳郡彻底沸腾的气运
€€€€吱呀吱呀
四五辆囚车在前面慢慢地被几匹驽马带动往前走着,最前面还有十几个人,他们则是押送犯人的解差。
这些解差这会儿搓着手,浑身冻得发抖,然后暗道这个见鬼的天气,怎么才入冬就下了这么大的雪。也是他们倒霉,这几个囚犯偏偏在这样的天气被押送到他们这边,现在就由他们这些本地解差接手继续运往下一个地方了。
一般押送犯人,不可能是中枢的解差一路送到发配地,发配地大多荒凉路远,要都是他们那还得了。
一般都是押送到下一个州就有下一个州的解差接手,然后一级一级往下押送,所以他们这些解差也被叫做短解,或者是逐站递解。
这两天天气不好,这些犯人刚刚到他们头上,也是倒霉。
他们这几个解差冻得脚都发麻的时候,就听到身后囚车中传来呼喊声。其中一个解差双手插在衣袖中,不耐烦扭头喊道:“喊什么,老子还得走路,你们还待在囚车中不用动,还要喊?”
那几个囚车中的人年纪都不算小了,这会儿基本都是穿着单薄的衣服,外加头发披散,满脸的风霜。
喊的人大约四五十岁,头发都花白了,他的脑袋被固定在囚车的圆孔上,脚下是厚重的铁链,现在连蹲下来让自己暖和一点都做不到。
此人叫戚和,之前也是从二品的中枢大臣,现在却冷饿得浑身麻木,哆哆嗦嗦道:“差爷行行好,放我们这些人下来。我们这样的人年老体衰,脚上还挂着铁链,就算要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现在这样站在囚车中一动动不了,在这数九寒天的大雪纷飞中,比那些解差还能走几步更要难受。
那领头解差冷笑一声,“差爷受累押送你们,你们这些囚犯不知道体谅差爷,还敢提要求,我看是一会儿连一口热汤都不想喝了!”
说完,那领头解差朝其中一辆空着的囚车看了一眼。
戚和哪里不明白,这是在索要好处啊。有好处,他们甚至能从囚车里面下来,然后坐在温暖的避风马车中,就跟这会儿跟在他们囚车身后的崔定一样。
可纵然他们原来有万贯家财,这次一招不慎早就被抄家,就算还有余钱,这一路路下来的打点,也早就用尽了。一州一县都要换解差,一换就要重新打点,真是没有任何余财了。
看实在榨不出什么了,那解差顿时不想理会这几个老头。
他们做解差看的多了,一般被发配这么远的人基本没救,得罪就得罪了。再说这些被发配这么远的中枢大臣,鬼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活该!
而在身后唯一的一辆简陋马车中,满头白发的崔定正一脸疲惫地跟自己老妻说着话,比起半年前出门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同时有着少有贤名,论评天下,有琴惊世,才如满月等巨大名望的崔定崔亭伯,这会儿看着更像是一个生活困顿的老者。
老妻这几天有些生病了,崔定就想着他还得麻烦一下自己几个弟子,到时候还得让他们去打点解差给自己老妻抓点药才好。
想着这个,崔定内心就一片凄苦。
李拱入狱,他这个向来推崇李拱,还写过文章夸耀李拱并说除李拱之外,其余朝廷众人皆是碌碌无为之辈的一号李吹第一个倒大霉。
刚从中枢被押送出的时候,崔定还整理了衣冠,并对送行之人道:“莫送,此为天理昭昭,吾之不悔。”
等出了中枢,崔定就开始吃起了苦头。
先是被绑缚在囚车中,一整天动不了,他骂也骂过,却惹来一顿毒打,老妻更是差点被冻饿而死。
再往后走,他愈发看到路上的荒凉景象,路有饿骨,易子而食……一桩桩直接彻彻底底吓坏了崔定。
走到一半路的崔定,再也喊不出吾之不悔的话。他跟戚和一样,终于忍不住向解差求软,可惜那些解差只认钱不认人。
崔定是这群人中年纪最大的,本来跟他老妻都走不到凉州,幸好这时有他的七个门生追了上来。
这几个门生二话不说就拜见老师,跟他一起同行,还拿出钱财一路替他打点解差。因为有了这七个门生照看,崔定现在才坐进了马车里面,日子更是好过起来。
当然崔定也没亏待这几个门生,他直接在路途中就正式收下了这七个门生做了弟子。
崔定一生只有一位妻子,就是此刻仍旧陪伴在他身边的老妻,二人生有两个女儿均已出嫁,其余没有子嗣。另外崔定原先为人清高自傲,很多名门俊杰到他这里总是看不上,所以从来没有正式收过弟子。
崔定现在是落魄了,但一身学识还在,文人中的名望也还在。他收下这七人作为弟子,这七人自此也更加色愈恭,礼愈至。
总体而言,这也算是崔定在经受磨难之后,他心中的胆气被吓没了,于是更加向现实妥协了,要是以前,这一口气收七个,他才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