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旦握住身边人的手,说:“我和你已有两个孩子,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当你是我夫君了。”
陈霜宁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莲旦垂下眼,说:“我负了陈家,负了陈瀚文,以后我与陈家都再无瓜葛,陈家的房子和家当、田地,我绝不能贪要,只是陈老头家的亲戚都是虎狼,只老太太娘家待她不错,我准备将房契和地契交给张行,也算作那蛊虫的补偿。”
陈霜宁点了点头,道:“也好,到时让冷杉替你去办,那些陈家亲戚若对你发难,让他去解决。”
莲旦心里难受极了,但仍然尽量保持冷静地听着他的话,问:“还有什么要交代我的吗?”
陈霜宁看向窗外的方向,说:“书上说,距离这里三十里地外的琉璃城,是以琉璃湖命名的,那湖水清澈如镜,阳光照耀下,闪着琉璃般的光泽,美极了。”
“如果到时还来得及,”陈霜宁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莲旦,我想死在那座湖边,让那里做我的长眠之地。”
莲旦还是没能忍住,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他重重点了点头,说:“好,我答应你。”
就是在这天晚上,半夜里,熟睡的陈霜宁突然坐起身来,莲旦被惊醒,连忙跟着起身去看他。
陈霜宁一张口,就喷出一大口鲜血来,溅得到处都是。
莲旦看着手心上的血,脑子嗡的一声,陈霜宁已经双眼一闭,倒回了床上,失去了意识。
从这天起,陈霜宁的状态断崖式下降。
他经常整日昏睡不醒,醒来后,吃东西也很少,几乎没什么胃口。
刚开始,他醒来时,甚至还清醒,还能说几句话,到后来,他醒来后,也在发癔症,根本无法交流。
莲旦意识到,时间越来越少了。
冷杉他们也意识到了。
他们把整个黑石城都要扒了个底朝天,却还没有风行舟半点消息。
当时传出见到疑似风行舟的人是找到了,说是当时在黑石城唯一的酒馆里碰见的,说对方当时喝得酩酊大醉,炫耀自己是江湖有名的风行舟,治病很厉害等等。
但只是一面之缘,冷杉给他看画像,他也说不好他见的人,到底是不是画像上的人。
找人的事,一下子就进入了僵局。
冷杉来找莲旦,把事情进展跟他说了。
这时候,陈霜宁已经昏睡了快要两天了,一直没醒。
莲旦看了看床上瘦削的人影,咬了咬牙,说:“你们留在这里继续找,我带他去琉璃城。”
冷杉同意了,他说:“我留两人护送你们过去,我会再在当地找些帮手,向黑石城周围其他城继续寻找,有消息会随时传递给你。”
莲旦点头。
这事敲定后,当晚,陈霜宁醒过一次,但是是糊涂的,莲旦跟他说了这事,他也没反应,只像个孩子一样,琢磨着床栏上的雕花。
第二天,陈霜宁又是沉睡不醒,莲旦知道拖不起了,一早吃过饭,就与冷杉道别,出发去琉璃城了。
三四十里路,本来不算太远,但路上坑坑洼洼,马车晃得厉害,跑不快。
莲旦怕陈霜宁被颠得难受,一路上都把他抱在自己怀里。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天已经擦黑了,他们在湖边找到了一家客栈住下了。
今天没有月亮,夜晚的湖水黑黝黝的,莲旦关上窗子,眉头紧皱。
好在第二天刚蒙蒙亮,莲旦轻手轻脚推开那窗子,看见窗子外,初升的太阳从远处湖面与天际线的交界处,冉冉升起,金色的光芒照耀在如镜的湖面上,那湖面竟真如琉璃般反射出炫彩的光芒,美极了。
“真好看。”
莲旦身后,传来沙哑的嗓音,缓缓的,沉沉的。
莲旦回过头去,惊喜地发现,陈霜宁终于清醒了。
他将窗子打开,让陈霜宁可以看清窗外的样子。
两个人在初升的朝阳下,依偎着,坐在一起。
……
冷杉的消息两三天来一次,都没有什么进展。
西疆地广人稀,出了黑石城,找人的难度相当大。
陈霜宁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有一次足足睡了三天才醒。
醒来后,却是连粥都喝不下了。
莲旦问他想吃什么,陈霜宁想了很久,说:“想吃你做的红枣糕。”
这客栈的后身,就是条挺热闹的街道,每天都有早市。
现在时间还早,莲旦让保护他们的两人守着陈霜宁,自己赶紧拿了银钱下楼去买枣子。
他和店家说好了,要借他们的厨房一用,店家已经答应了。
到了楼下,莲旦找了一阵才找到卖枣子的,陈霜宁难得有想吃的东西,莲旦挑了最好的枣子,刚称好付了钱,要往回走,就察觉出不对劲来,有人在跟着他。
莲旦心跳如鼓,本来往客栈而去的脚步,不着痕迹地换了个方向,在各处摊位走走停停。
在确认身后那人确实一直在跟着自己时,莲旦咬着嘴唇,穿过早市和繁华的街道,快步往附近的住户那边走去。
在转过一个拐角后,莲旦迈开脚跑了起来,顿时,身后的脚步声也跑了起来。
但莲旦肚子大了,动作没那么灵活,在又拐过一个拐角时,他被地上堆积的木头绊了一下,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上。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他身后提住了他衣领,硬生生将他提了起来。
莲旦惊魂未定地站稳,猛地转身戒备地看向对方,还没等看清来人,那人已经又一次朝他伸过手来。
一柄短刀刷的一声出了鞘直奔那人面门而去。
那人“咦”了一声,倏地后退一步,躲开这一刀,又向前,一掌凶悍地朝莲旦劈来。
莲旦咬着牙,又是一招化解了对方的攻势。
“咦?”那人疑惑地出了声,准备击出去的带风的拳头突然停了一下。
莲旦趁机将霜若教他的第三招使了出去,短刀直奔那人胸口心脏处而去。
“等……等等……哎呦……,”那人连连狼狈后退,躲开了莲旦这一刀,但也一屁股墩儿坐到了地上。
莲旦终于看清了这人的样子,顿时愣了一下。
这人坐在地上,揉着屁股,指着莲旦腰上的玉佩,说:“那是我徒儿的玉佩,怎么在你身上?我还以为你是小偷咧,不过你这招式也是我徒儿的,难不成你们认识?”
莲旦早已回过神来,听到对方这话,他并没放松,而是拿着短刀小心地靠近过去,将那短刀逼在那人下巴处,那人又是“哎呦”地叫了起来。
莲旦皱眉道:“别吵。”
那人就闭上了嘴。
莲旦抬手,在他脸颊和发际间摸索了一阵,那人虽然年岁大了,但也还是闹了个满脸通红,磕磕巴巴道:“你这个哥儿可真是……。”
哐啷,手里的短刀掉到了地上,莲旦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人,喃喃道:“你……竟然是风行舟!”
第55章 长乐
原来,当年教主死后,教内大乱,右护法存了私心,在逃跑时,将风行舟挟持了。
风行舟医术独步天下,武功却非常一般,只比市井上的混混强一点。
很少人知道,他用毒也很厉害。
在去西北的路上,右护法着了风行舟的道儿,人虽然没死,但也被重创。风行舟趁机逃离,但他不知道大宅那边是什么情况,不敢回去,也不敢贸然联系霜若他们,便只好一个人在西北躲躲藏藏,靠着做游医赚钱度日。
后来,有商队雇他一起去西疆,他便跟着来了。
这里消息闭塞,地广人稀,景色壮美,瓜果丰富,是藏身的好去处,他便没再随商队回去,就这么在西疆待了下来。
他被那右护法吓破了胆,在对方手上没少吃苦头,在西疆,他也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经常是一个地方待个十天半个月,就换下一个地方。
之前他在黑石城,不过待了五六天,在发现自己酒醉误事,有人注意到自己后,后悔不已,连忙跑到了朱雀城,在朱雀城住了十几日后,又来了这琉璃城。
如果不是碰巧遇到了莲旦,风行舟本打算今天就离开这里,去下一个地方了。
风行舟听说魔教早已散了,左右护法都已经死了,顿时唏嘘不已。又听了陈霜宁的情况,不由得扼腕。
这些被魔教掳走的孩子们的事,他都一清二楚,也知道陈霜宁是霜若的亲哥哥,当年陈霜宁虽说是因为教主用霜若的命来威胁,而不能认自己的妹妹,但不可能真的做到毫不关心。
他和风行舟一年总要通信几次,也算是老熟人了。
所以,一听说陈霜宁毒发了,身体情况很差,风行舟二话没说,就跟莲旦一起回了客栈。
陈霜宁早上刚醒了一阵,这才没多久,再回去时,人已经又昏睡过去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窗子都关着,有隐约的喇叭声传了进来。
风行舟坐在床边,给床上人凝神把脉。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收回手,叹了口气。
莲旦心里一沉,问道:“情况如何?”
风行舟摇摇头,说:“晚了。”
莲旦眼睫颤了颤,脸色一下子白得吓人。
风行舟说:“再早三个月,我都有八成的把握,现下,只有五成了。”
莲旦闭了闭眼,心从谷底又回落,他沙哑着嗓子重复:“很好了,很好了,有希望就好。”
风行舟就这么留了下来,莲旦让人给他安排在隔壁屋子。
当天,莲旦给冷杉他们送了信过去,这天晚上,冷杉等人就也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他与风行舟是旧相识,两人见面也只是来得及客套了几句。
风行舟说陈霜宁身体的毒性已经快要走到心脏了,而他现在昏睡,是身体在抵御毒性入侵,产生了巨大的消耗。
这种消耗很要命,也许在毒最终爆发前,就会因消耗而失去生命。
要解毒之前,得先给陈霜宁补身,增强体力和抵抗力。
他说的补身,不是平常人那样,吃些好的就可以,陈霜宁经常昏睡,醒了也吃不下太多东西,还是要用循序渐进地用药补。
风行舟开了个方子,让冷杉去抓药,熬了后,莲旦定时定量给陈霜宁喂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