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铣感到很荒谬。
一个小太监竟然敢嫌弃他了。虽然他也不想碰,但他是皇帝。
李承铣忽然记起,这小太监平日里确实很爱干净,衣服总是整齐洁净的,做事之后还很爱拿个帕子擦手。
李承铣有些不悦,盯着林楠绩的背影催促出声:“还愣着干什么?”
林楠绩只得硬着头皮,从秦放怀里抽出那双袜子。
袜子虽然旧了些,绣工刺眼了些,但仍然能认出上面锈的是龙。
臣子府上私藏与龙有关的物品,本来就是大忌。秦放“扑通”一声跪下:“皇上饶命!”
汪德海老脸一红。
啊,这,真没想到,是这样的大将军。
林楠绩一边嫌弃地拎着袜子,一边悄悄打量。
【天哪!这袜子放了多久啊!都没洗吧!】
【居然还是狗皇帝的原味袜子!】
林楠绩不禁好奇了:【天天放在枕头下面,真的不会臭吗?狩猎的时候应该出了很多汗吧?】
【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夜深人静,千家万户入眠的时刻,点燃一根昏暗的蜡烛,偷偷从枕下掏出一双袜子,睹物思人……】
李承铣脸色发青,冲林楠绩摆摆手,示意远些。
林楠绩默默地拎着袜子站到了门边。
李承铣沉默了一会儿,手背上青筋一根根暴起。
他出生在皇家,即便从小不是得宠的那个,外人见了也都要端起九分敬意。登基之后,底下臣子更是不敢僭越。
何曾被人如此冒犯过!
还是个,还是个男人!
李承铣咬牙切齿道:“秦放,朕念你曾经护驾有功,免了你的皮肉之苦,从今天起,罚你禁足三个月,年后即刻前往西南边境驻守,没有旨意,不得回京。”
秦放坚毅的眸子难以置信地看向皇帝。
下一秒,秦放就扑着向前抱住李承铣的大腿。
“皇上,臣忠心不二,天地可鉴,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臣愿意在诏狱经受皮肉之苦,只求皇上千万别赶臣走!”
“呜呜呜呜呜呜!”
秦放脸上两行豆大的泪痕顺着两颊流下来,洇湿了李承铣的裤子。
林楠绩目瞪口呆,谁能想到大将军一个杀敌无数,铁骨铮铮的北方汉子,居然哭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啊,不愧是上朝被骂,回来还要抱着袜子哭的大将军。】
李承铣也惊呆了。
何至于此!
秦漪兰皱皱眉头。
好怪。
尤其是那双袜子她观察了好久,皇上自从秋猎之后就再也没穿过,弄得她伤心了很久。
也不知道怎么会在兄长这里。
电光火石之间,脑子里那根弦忽然接上了。
秦漪兰难以置信地看向兄长,脸色苍白的踉跄了两步。
秦放还在喋喋不休:“臣对皇上的真心,日月可鉴!”
真心?
哪种真心?
秦漪兰心里忽然有了答案。
她没有说话,转身出了屋子,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两把菜刀。
“嗷€€€€妹子你干什么!住手啊€€€€”
秦漪兰抄着两把菜刀,在秦放后面追的难舍难分,满府乱蹿。
李承铣人都麻了。
林楠绩:【哇!据说贵妃娘娘入宫前的武艺不比将军差,今天终于见到了!】
【要是女人能上战场,估计贵妃娘娘也能杀个敌军七进七出!】
李承铣真真切切地迷惑了,他的后宫都收了什么人啊?
秦漪兰两眼冒火:“你对皇上到底存的什么心思!你给我说清楚!”
秦放支支吾吾:“反正就,就是那样。”
秦漪兰一把菜刀飞到秦放旁边的柱子上:“不要脸!”
“你存了那种心思,却要我嫁给皇上,究竟安得什么心!”
秦放边躲边解释:“你要是生下皇子,我肯定尽心尽力给他扶上皇位,以后都是一家人。”
秦漪兰气得发抖,眼底发红:“你把我当什么了!”
一股荒谬感油然而生。
“你知不知道,我进宫之前,玉郎已经要来家里提亲了!”
“进宫两年,皇上来承乾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兄长可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秦放双臂慢慢垂了下来:“兄长对不住你。”
秦漪兰将另一把刀狠狠扔到秦放面前:“兄长好自为之,我自己造的孽也会亲自和皇上请罪。”
***
第二天,各个大臣上朝前交头接耳,上朝的路上热闹无比。
工部尚书和鸿胪寺卿走在一块窃窃私语:“听说,昨天皇上闯进大将军府,抢了他最心爱的小妾!”
鸿胪寺卿眼睛都亮了:“真的?”
旁边武库司郎中挤进来:“不可能!秦将军府上连个雌鸟都没有,哪来的小妾?”
工部尚书压低了声音:“听说€€€€那小妾是男的,风仪甚美。”
武库司郎中:“!!!我就说秦将军有点不对劲!”
“还有啊,昨天秦将军被贵妃娘娘提着菜刀追得满地逃窜,皇上拦都拦不住啊!”
“贵妃娘娘还有这般武艺呢?”
“一介女流,在皇上面前耍刀弄枪,成何体统。”
“据说还和小太子闹了不愉快,我听说贵妃娘娘自动请罪去冷宫住呢。”
“那皇上抢着了没?”
“抢着了抢着了,直接换了太监衣服带回宫里了,据说风仪甚美!”
很快,八卦在群臣之间互相传播,到了朝会之时,大半朝臣都知道了昨天皇帝的荒唐举动。
大臣们已经在太和殿列队站好了,但龙椅上的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李承铣今天起晚了,因为他做了个梦。
梦里梦见秦放私藏他私物的事被公开出来,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朝堂上,大臣们对他指指点点,交头接耳,时不时发出嘲笑的声音。
王中丞带着御史台那帮人更是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李承铣在梦里翻来覆去,又看见林楠绩还将他小时候偷懒不好好读书还在太傅脸上画乌龟抖落出来,气得太傅指着他的鼻子骂。
猛地惊醒,李承铣浑身汗淋淋的,哑声叫来汪德海:
“把林楠绩关进诏狱。”
汪德海一怔,这小子犯了什么事了,竟然要关进诏狱?
李承铣喃喃道:“太危险了。”
第十一章
林楠绩刚回到直房,困极,蒙着被子倒头就睡,刚闭上眼睛坠入梦乡,身上的被子就遭人掀了。
凉气入体,林楠绩冷得眉头皱起。
谁掀他被子?
林楠绩迷迷瞪瞪睁开眼,就看见两个人杵在面前,都是一身黑,站在他狭窄的床前,像两尊黑气冲天的门神,正冷冰冰地瞧着他。
黑衣裳的左肩绣着闪闪发光的金龙,林楠绩粗粗一数,四个爪子。
四爪为蟒,五爪为龙,飞鱼类蟒,鱼尾分叉。大齐能穿飞鱼纹的,除了锦衣卫还有谁?
林楠绩瞬间睡意全消,一个机灵醒了。
“锦衣……!”林楠绩惊恐的话还没说完,嘴里就被塞了一团布,整个人直接从被窝里被挖了出来,再睁眼已经到了诏狱。
牢房狭窄昏暗,四面筑起高墙,高而狭小的窗口里透出丝丝缕缕的光,隐隐可见墙上斑驳的血迹。
不像想象中的牢房,犯人大喊大叫。
这里连声音都没有,一间间牢房里的人见林楠绩走过,只是淡漠的一瞟,便收回去了。更多的则是头也不抬。
能进昭狱的,都没指望着出来。
林楠绩看着不见天日的大牢,彻底傻眼了。
他居然进了诏狱?
林楠绩被关进其中一间牢房,牢房落了锁,他一把扯出嘴里塞着的破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