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虽然认得几个字,可学问就不懂了。”
“我倒是真想去,可你们不知道,我那几个哥哥弟弟听到消息,这几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天天把女子无才便是德挂在嘴边,还警告我不要去。”
“越不让去,我还越想去呢。凭什么他们男子可以名正言顺地读书识字,我们女子无才便是德?”
“可是……”
就在争论不休的时候,突然一道清朗悦耳的声音传来:“几位姑娘可是在说孤山先生的女子讲坛?”
几人循声望去,就看见一个容貌俊秀的年轻男子。
方才那个想去的姑娘站在前面:“是又如何?”
林楠绩讶异道:“你们听说了吗,这次讲学不仅女子优先,去听讲学的女子还能领取十斤稻米。”
“可惜我是男子,否则非去领不可。”
“还能领稻米?”几个姑娘目光发亮。
“那,那我还是去吧,家里人口多,粮食本来就只够糊口,要是能领到稻米,也能多吃两顿饱饭。”
“那我也去!我也去!”
消息不胫而走,所有人都听说了,女子去听孤山先生讲学能领取粮食!
那些原本说风凉话的,只恨自己家中没有女子,不然也能去领取粮食。其余的更是早早催促自家媳妇女儿一定要提前去。
而那些不满的男子,纷纷扼腕叹息。
也有人痛斥:“蝇头小利!这些女人哪懂得真正的学问,不过是奔着粮食去的。”
十斤粮食,十斤啊!
虽然值不了太多钱,但,那可是免费的啊!
到了讲学这一天,晴空朗日,杭州城里一派热闹景象,通往孤山的道路被挤得水泄不通。
徐家三姑娘和严朗走在人群里,目光闪动:“没想到,还有这一天。”
严朗握紧她的手:“我是个粗人,不懂这些,夫人想做什么我都支持。”
徐三莞尔一笑,望着身边的女子们:“只希望女子以后能过得再好些。”
孤山书院里挤满了人,乌压压的人群汇集,都翘首以盼孤山先生出现。
“也不知道要讲多久,等讲完了我们一定要抢在前头排队领取。”
“就是就是!”
终于一头银丝的老人出现,面容祥和:“来了这么多人,老夫受宠若惊。”
“想必你们之中很多人是冲着免费领取粮食来的,老夫,就简短讲几句好不好?”
孤山先生话语祥和,语气谦逊,反而让很多人不好意思了。
“先生多讲些吧,我们多等些时辰也无妨的。”
“就是……就是怕听不懂,让先生笑话。”
孤山先生笑道:“各位不用担心,今天咱们讲的很简单,大家一定能听得懂。”
底下众人面面相觑:“先生要讲什么?”
孤山先生道:“今天就讲,男女平等!”
第六十八章
蒋明德和蒋彦挤在狭窄的山道上,听见这句话后,齐齐震了一下。
男女平等?
男女平等!
孤山先生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女子怎可与男子相提并论?
蒋彦目光震惊,眼球颤抖,目光闪烁不定:“孤山先生……疯了!”
那句“男女平等”像石子投入沸水,迅速沸腾起来。
“孤山先生这是何意?”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这是圣人的教诲,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孤山先生这是要与全天下作对吗?”
“先听听看,也许后面还有其他呢?”
蒋明德目光冷肃,没有说话,只是一双眼睛流露出深深的怀疑和不屑。
男女平等?
女人能像男人一样读书入仕吗?
女人能像男人一样挣得家族荣耀吗?
简直是可笑!
山道上的读书人只觉得此话不堪入耳,他们大老远的过来听讲学,可这讲的都是些什么?
男女平等,这是什么学问?
而挤在孤山先生讲坛之前的女子们也面面相觑。
孤山先生是在说笑吗?
“这是在开玩笑吗?”
“就是啊,这也……也太大逆不道了。”
孤山先生见状,毫不慌张,语气沉稳而缓慢,却又十分亲和:“男子能读书识字,女子也能读书识字。男子能经商赚钱,女子也能经商赚钱。”
“男人可以学习,女人为什么不能?”
“谓人有男女则可,谓见有男女岂可乎?谓见有长短则可,谓男子之见必长,女子之见尽短,岂可乎?”
“人有男女之分,难道见识也有男女之分?”
“人的见识有深浅长短,但一定要说男人见识深渊,女人见识短浅,岂不荒谬?”
“更何况,始皇帝统一天下,被称为千古一帝,武则天政由己出,明察善断,实乃一代圣后。由此可见,女子丝毫不比男子差。”
话音一落,整个孤山学院的人都哗然大惊。
山道上一名读书人模样的男子忍不住愤然站了起来:“孤山先生,我等是崇敬您的学问才赶赴孤山学院,您这番言论,简直是大逆不道!”
旁边的人也跟着站了起来:“说的不错!圣人有言,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若乱了纲常,则天下大乱,孤山先生,您这话岂不是扰乱天下秩序!”
“照您这么说,以后这天下就拱手让给女人好了?”
孤山先生冷哼了一声:“狭隘!”
此时一个满面笑意的年轻人站了起来,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
这人容貌俊秀出色,周身气度清爽宜人,瞧着让人极为想要亲近,可惜一张口就堵得人说不出话来:
“这位兄台是怕了怕女子读书以后把自己比了下去?还是怕自己在女子面前出丑?”
“哦,又或者是怕天下女子都读书了,没人伺候你?”
那书生一噎:“我可没说这话。”
林楠绩自信一笑:“那我问你,你可会洗衣做饭”
书生噎住:“不,不会又怎样?”
林楠绩:“可会量体裁衣?”
书生难以置信:“我一个大男人,会量体裁衣做什么?”
林楠绩“哦”了一声:“那平时可会打扫屋子,整理自己的房间。”
书生面有愠色:“我是读书人,这些事,何须我来做?”
林楠绩上前一步:“那这些事都是谁来做?”
书生目露不屑:“有母亲和妹妹操持,我只需读书挣取功名即可。”
林楠绩疑惑地问他:“那你如今是秀才,还是举人,还是进士?”
书生脸色涨得通红:“迟……迟早会是的!”
所有人都轰然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底下的女子们纷纷露出鄙夷的神色。
“我真瞧不起他,他知道寒冬腊月天还要洗一家人的衣服有多辛苦吗?你看我的手,冬天长满了冻疮,到这会儿全结了疤,丑死了。”
“要我说,这洗衣做饭操持家务一点不比读书简单,说简单的,也没见他天天做啊。”
“就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孤山先生脸色渐渐严肃:“且不说你有无功名,你身为儿子,兄长,家里劳动一应不管,全部甩给母亲和妹妹,你可担得起孝顺友爱之名?”
书生被众人耻笑,有些下不来台,磕磕巴巴道:“以后娶了娘子,自然会孝顺母亲,友爱姑子。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
“嗤!”
一道嗤笑声落进了书生耳朵里,他恼羞成怒地望去,又看见了刚才那名青年。
林楠绩很是不齿:“所以你说的孝顺,就是孝顺外包给别人?”
其他人头一次听说这个词,顿时交头接耳地讨论了起来。
“什么叫孝顺外包?”
“意思应该是让儿媳妇代替自己孝顺父母?”
“扑哧!那还真是外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