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赛亚眼睛都瞪大了,绿色的眼珠显得格外透亮,几乎一眼能望到底。
秦洲晏笑了声,觉得他和逗小孩似的。
“你这么说他真的会信。”
林郗淮淡淡的看了眼从恍惚中反应过来的艾赛亚,对方似乎觉得自己被骗了,有些气闷。
他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碗里奶白色的鱼汤,缓缓开口道:“倒也没完全乱说。”
“逃”这个字出自他的心理咨询师之口。
他已经看不同的心理医生和心理咨询师有一段日子了。
心理医生能给他开药,心理咨询师能够听他说很久那些他不知道向谁诉诸的烂事。
糟糕的事情太多,他的睡眠障碍、消耗他能量的失败的感情、被反复提及用来中伤他的父母的死亡、戚家人的利用。
最重要的,他逐渐枯萎的灵感,清晰的感受着却不知道如何挽救,很无力。
这些好似在他的生活中埋下了一条条引子,然后某天一齐爆发,将他炸得支离破碎。
最后在北市的那段日子,他过得极其混乱。
“有没有想过逃呢?”他的心理咨询师如是说道。
“逃?”
林郗淮皱了皱眉,抗拒的意思很明显。
他性子强势,不管遇到多么困难的事,他从来没想过逃。
身后无一人支撑,他没有逃避的资格,只能面对。
心理咨询师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意思,温声道:
“你知道你现在要做什么,该做什么,怎么改变自己的现状吗?”
林郗淮沉默了。
说实话,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不能让自己白白的被耍、被欺负,他咽不下这口气。
隐约窥到了林郗淮逐渐偏激的想法,她耐心的解释:
“这个‘逃’呢,并不是让你彻底的逃避问题,而是一个短暂的风险规避。”
“当你处于事件中央的时候,线把你缠得太紧了,你反而太乱不知道怎么去处理,不如我们跳出来,暂时远离这个环境。”
“远离那些所有让你不开心的人或事,或许等你真正的平静下来时,你已经能理智清晰的去解决问题,一切都是为了将自己调整成更好的状态。”
所以他说自己是逃出来的,倒也没完全乱说。
秦洲晏沉思片刻,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怎么会来伊塔伦纳?”艾赛亚已经开始了新的问题,“国内北市很冷,可伊塔伦纳的温度也很低,一般人这时候都会去一个温暖的地方。”
林郗淮不会在外人面前提及私事,随口答道:“伊塔伦纳的春天很好看,所以来了。”
艾赛亚开朗“哈哈”了两声:“今年伊塔伦纳的春天来的比较晚,幸好把你留下来了吧!”
“……”
秦洲晏伸手拍了下他的后脑勺:“闭嘴吃饭。”
-
秦洲晏的执行力很强,林郗淮下午才说了行李的事,没过多久行李就已经送到了他的房间门口。
他这时候才有了点真的要住在这里的感觉。
赵叔的性子温和沉默,对林郗淮的事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好奇和探索欲。
在对方的帮助下,林郗淮简单的洗漱了下。
“需要帮忙吹头发吗?”
林郗淮摇摇头:“谢谢,我自己就可以。”他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您快去休息吧,今天麻烦您了。”
“好的,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找我。”
林郗淮点了点头,看到人离开后才收回视线,看向落地窗外。
这座别墅主要居住房间都在二楼,但就算他在一楼,房间的方位依旧很好。
外面正对的就是花园。
夜幕降临后,院子里的柱灯、地灯、树木枝头的灯串全部亮起。
因此并不显沉闷,反而带点节日的活跃感。
轻风吹得树木轻晃,光影浮动,在这深夜显得有些过于安静。
林郗淮吹干了自己的头发,将窗帘拉上,不留一丝光线,然后才上了床。
他闭上眼睛酝酿睡意,竭力不去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只专注在睡眠这件事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或许过了更久。
林郗淮睁开眼睛,看着黑暗中有些模糊的天花板发呆。
睡不着。
秦洲晏半夜是感到一阵渴意醒来的,他坐起身来,看向一旁的床头柜。
上面搁着的水杯已经空了,他干脆起床下了楼。
一楼的光线昏暗,只有院子里的装饰灯和路灯透过落地窗洒落了一点进来。
秦洲晏干脆没有开灯,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仰头喝了几口。
凌晨的点,仿佛整个世界都沉睡,一片寂静无声。
因此这时候若有什么动静就会显得格外明显。
矿泉水瓶在手中发出轻微塑料受力的噪音。
他正准备上楼回房间继续休息的时候,就听到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对话的声音。
秦洲晏从厨房出去,绕过拐角处,果然看到影音室从门缝里透出浅浅的光。
今天白日里,艾赛亚一只腿蹦€€着,执意要带林郗淮参观这座房子。
林郗淮坐在轮椅上,当然只能任由他来。
当时介绍到影音室的时候,林郗淮扭头看向房子的主人:
“可以用吗?”
秦洲晏回道:“随时都可以。”
想到这里,他侧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凌晨两点了。
房门没有完全关好,秦洲晏很轻的敲了一下门然后才推开。
一进去,入眼的就是几乎挂满了整面墙的屏幕,上面正播放着国外的一个老电影,色调复古怀旧,背景音乐舒缓。
整个影音室没有开灯,只有显示屏上的光落在人的身上,衬得脸色格外的白。
林郗淮正姿态懒散的侧倚在柔软的沙发里,身上搭着一件浅色的毛毯,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屏幕上。
像是在认真看,又好似没有聚焦,只是在纯纯的发呆。
电影恰好播到主角在一个晴光午后,站在蓝绿色湖边的镜头。
林郗淮的眸子在波光粼粼的湖面碎光映衬下显得格外的亮。
听到身后的敲门声,他也没有回头,似乎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还没睡吗?”
秦洲晏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然后走到沙发上坐下。
一人在沙发的最左端,一人在最右端,隔着一小段距离。
“这话不应该是我来问你?”
林郗淮这才看向他:“不想睡。”
秦洲晏看了眼面前茶几上打开的药瓶和塑料板,挑了下眉:
“不想睡还是不能睡?”
林郗淮收回目光没有说话。
“我之前还没发现你失眠。”
林郗淮本来想说“你怎么会发现”,但想到了那晚,于是又将这句话收了回去。
可他不提,总有人会提到:“这就是你留下我的原因吗?”
“算是。”林郗淮直白的承认。
秦洲晏随意的倚在沙发里,轻笑了一声:“有些挫败是怎么回事?”
虽然在那晚他就知道对方是因为情绪崩盘,想要以某种更激烈的方式宣泄。
但听到他亲口承认,感觉还是有些微妙。
“突然有些好奇。”秦洲晏缓缓开口道,然后扭头和林郗淮对上目光。
“那晚你只是想留下与你聊天的人,还是想留下……我?”
第11章
林郗淮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他在问,如果那晚林郗淮遇到的是别人,他会留下对方吗?
是个有点尖锐的问题。
林郗淮看着面前的屏幕,舒缓的画面一帧帧放着。
这是他在家就有的习惯,深夜睡不着的时候容易想很多,所以干脆电视上放着电影,听一听别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