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不掩瑕 第16章

云落神情一变,祸从口出。

“精神不共频的两人强行建立连接无异于自杀,”他强行将话题扭转回去,警告弥隅,“如果你非要揽这个麻烦,在按照你那愚蠢的计划成功逃出去之前,一定会首先把命丢在这里。”

“可这是上级的军命,”弥隅重新挂上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他靠近云落,直至彼此的脸只相隔几公分的距离,“云少校这样张口闭口都是规矩的模范军人,终于要抗命了吗?”

云落整理好情绪,方觉在弥隅面前未免太过失态。

那人太恶劣,连一个表情都是让人想要动手的欠揍。十分难得地,他为数不多几次游离至情绪爆发的边缘,居然全都是因为这个相识不久的Alpha。

云落轻哼一声,将人丢在军务楼下,头也不回地离开:“管好你自己,别再琢磨这些不入流的方法。有些事情你碰不得,有些错你也试不起€€€€你要什么我可以给,两倍、三倍于我爸开给你的条件,都可以。下次见他,耳根子硬一点,别听风就是雨。”

他背过身去的那一刻如是想,弥隅早就离不开这里了,哪怕他自己也根本不知道因为什么。

唯一明白的一点是,即使他没有收到这样的任务,也会有其他的“云落”来执行。

谁执行不重要,重要的是命令本身€€€€

「把弥隅留在联邦军队,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离开。」

弥隅的情绪一向稳定,唯独痛恨别人戳他痛处。他恨云落这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用最简单的物质条件就能将F区的人群踩在脚下。

有人在权力的高塔上呐喊人生太难,殊不知也有人堵上一条命,只为了一口第二日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吃的三餐。

“云落!”

不知走出了多远,身后传来弥隅的一声大喊。云落放缓了脚步,正要转身,被身后风卷来的怒骂截停:

“我去你妈的!”

云落也不知自己要去哪里,一路浑浑噩噩地走,始终不肯放弃地动用着精神力,试图再次和陆安歌建立起联系。

哪怕一点点的信息也好,此时的状况如何、是不是还安全,又或者只是一个简单的坐标,都不算一无所获。

精神力消耗过大,他一阵晕眩,才想起来在身上摸寻早上弥隅交到他手里的早餐。

摸了一通,身上空空如也。回头想想,好像还是自己怒意上涌,和云光启对峙时亲手将那一口吃的拍上了办公桌。

他苦涩地笑笑,就近寻了一处空地坐了下来,抬头发现竟漫无目的地走到了星监门前。

年少时还对这个地方产生过质疑,口无遮拦地反驳,里面那群人不就是搞占卜观星的那一套,没有丝毫科学依据,说白了都是玄学,怎么能常驻在联邦军队里。

后来却发现从这里散布出去的结论几乎没有一个是错的,上至国运军策,下至有事没事去算上一卦的个人家常,都弹无虚发。

云落双肘撑在膝上,抬眼端详着这个他从未特意造访过的地方,心想这里既然什么都算得出来,那或许,他因为联系不上陆安歌而错过的那些讯息,是不是也可以仰仗这里的神奇卜算出来。

念头一出,他从地上“噌”地站了起来,在即将抬腿迈进那扇大门之时,又倏地顿住。

清早的梦境又悉数涌进了他的脑中,倒在血泊中的陆安歌眼中无一物地空洞,却唯独映出了他与颜言的身影。

云落逃了。在距离星监近在咫尺的地方,头也不回地逃了。

比起得不到陆安歌的消息,他更害怕从不说假话、也从不告知假消息的星监,最终得出的结果,是将那个血色的梦境变成现实。

云落走上返程的路,衣兜里响起了滴滴声。伸手摸出一个黑色的物体,长得与通讯器有几分相似,但不是军队的规制。

他将刚收到的消息调出来,生怕被人发现,连全息的消息中心也不敢打开,只能逆着光努力辨清屏幕上的字迹:

「今晚交易,老地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作者有话说】

修文前,弥隅骂的是:“我c你大爷的。”

预祝大家和还没在一起的弥隅小云情人节快乐!

第0017章 夜行(一)

午夜。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前一段时间精神力训练的影响,一向无梦的弥隅猛地睁开眼睛,眼前留下荒生离开的残影,画面和那日在训练舱里看到的如出一辙。

他长舒出一口气,将思绪拉回现实。动作中偏过头去看,云落的床上空无一人。

他又望了一眼浴室,既没有光亮,也没有声响。

军队晚上是有宵禁的,云落不在寝室能去哪里?

他摸到云落的床边,窝成一团的被子里还残留着最后一丝温度。

弥隅顿了半秒后起身,走到窗边掀帘向楼下望了一眼,还真让他望见一个正在黑暗里潜行的人影。

事情有趣起来,一贯恪守军规的云落也有违纪的时候?

这样的机会弥隅不打算放过,如果运气好能拿捏到云落的什么把柄,或许还能藉此早些离开这个地方。

行动比想法更快上一步,于是他连睡衣也来不及换,从衣架上抄起外套就出了门。

追到楼下,早已经看不见云落的身影。弥隅小心避开探照灯巡回的光,往云落刚刚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为防止有人违规私自离队,军区的外围安装了一圈探测设备。但凡是未经过批复的外出行为,都会触发通讯器上的报警系统,人离得越近,警报声越大。

弥隅几乎追到了军区边缘,始终不见云落的身影,腕上的通讯器却已然触发了报警系统,黄灯开始以极低的频率闪烁起来,伴有轻微的低鸣。

他不得不又往回撤了些步子,那声音才渐渐弱了下去。

他十分确认,云落消失在了这个方向,而此时却遍寻不到他的人影,不是还在军区里,就是已经找到某种方法离开。

探照灯又闪过一个来回,弥隅有惊无险地俯身躲过,又听见不远处传来巡逻队靠近的声音。

私自翻墙一旦被发现,真要追究起来,罪责可大可小。不至于开除军籍,但体罚难逃。不上不下,对弥隅而言,亏吃得最大。

此时的处境尽快离开才是最明智的选择,有云落一起时多少还能拉他做垫背,自己落了单还被抓到才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别到时候人没能离开不说,还惹一身祸水,得不偿失。

弥隅心里盘算得清清楚楚,却还是鬼使神差地又往深处迈了一步。

通讯器上的警示灯重新亮了起来,他折胳膊藏进外套衣襟,匿于墙根下的一片阴影。

亮黄灯意为警示,亮红灯才会上报到指挥中心,关乎惩罚的每一条军规都被弥隅牢记在脑袋里,绝不会有错。

只要红灯还没亮,就暂时安全。

弥隅判断不出安全距离不敢冒进,于是只能停在原地,尝试通过感应信息素寻找云落离开的踪迹。

他释放出部分自己的信息素,直到渐渐在空中散开来了,依旧一无所获。

什么也感受不到。

可云落离开的方向只能通往这里,Alpha之间的信息素天生互斥,按理说云落不该隐匿得如此无影无踪。

信息素行不通,弥隅竟然开始想,如果此时他和云落之间存在连接,是不是就可以动用精神力找到云落的下落了?

...精神力?

弥隅一时没了主意,他既没和任何人建立精神连接,也没进行过几次精神力训练,对于自己能掌控多少、使用多少,心里没有一点底。搞不好控制不住惨遭反噬,也说不定。

他在内心权衡,和自己被发现这件事比起来,云落的反常行为大概更难得。能离开的机会不多,他得确保每一次可能都握在自己手里。

机遇容不得人犹豫,稍纵即逝。弥隅闭上了眼睛。

眼前一片漆黑,颅内神经仿佛被人向两边扯开,分裂成无数细丝,绷得他脑袋发痛。

F区的暴雨夜像故障的电视雪花,开始以虚影的形式在视野的边区来回地闪。弥隅强忍着将那些缭乱的东西逼退,停不到片刻,第二波又紧接着续了上来。

他隐约感觉到,如果再没有一个结果就不得不离开了,那些不断闪回的片段,已然是一个不太好的信号。

濒临超负荷的边缘时,那一片无用的虚影里终于闪过了云落的背影,正径直向着弥隅面前的漆黑走去。

重新睁开眼的那一瞬,弥隅卸了力,单膝跪倒在地上,却恰巧躲过了巡逻队扫来的灯光。

似乎有液体流进嘴里,他伸舌尖舔了舔,又抬手蹭过去€€€€大概是神经不堪重负,流了不少鼻血。如果再多坚持上半分钟,后果不堪设想。

确认过周围的危机解除,他轻手轻脚地站直了身子。而后缓缓地、缓缓地朝着刚刚在脑中闪过的方向挪动。

他再抬头,不远处是院落的围墙,无路再走。直觉告诉他那里一定有云落留下的痕迹,但也仅是直觉而已€€€€没有任何依据、轻信了可能会错付上一条性命的直觉。

通讯器上的黄灯闪得愈发急促,原本低沉的嗡鸣声也变得高亢,军装外套马上就要捂不住渐趋热闹起来的动静。

一不做二不休,弥隅咬咬牙,拔腿朝着那堵墙的方向疾速跑去!他顾不上看指示灯光有没有变红,只能感受到震动声不断,渐大起来的声音似蜂鸣。

一切在他贴近墙根的一瞬戛然而止。

确认通讯器不再传来震动,他这才从外套里抽出手腕。闪烁已经停止,意味着目前所处的区域暂时安全。

似乎有什么东西屏蔽了指挥中心的信号,范围大概只有一步直径那么大点的地方。

弥隅伸手在墙面上摸索了一阵子,没有什么发现。

他攀上墙顶,被什么东西硌痛了掌心。一块凸起,和墙壁完全不同的材质,稍微一碰就能分辨出来,大概就是屏蔽了信号的东西。

弥隅一声轻笑,谁还没有道貌岸然的一面,一边恪守着军规奉行教条主义,一边偷偷藏匿着这些违禁的物品,好一个光明磊落的云少校。

他翻下了墙。

第0018章 夜行(二)

尽管已是深夜,身着军装在大街上横行还是有些过于引人注目。弥隅把外套脱在了墙角,用一片杂草丛掩好,又在上面随意丢了几片树叶。而后才站起身,再次动用起精神力。

他忍痛摒过那些糊成一片的雪花,循着一个云落的虚影在陌生的区域走。

其实可以就此离开的吧,他边走边想,反正已经从那个牢笼里逃了出来,接下来只要一路向着F区的方向,头也不回,就万事大吉。

他的脚步又犹豫着慢下来,是真的万事大吉么?

那些人能从F区把他带出来,就自然能把逃回F区的他再抓回来。已经到他手里的那些钱早变成了F区的楼宇、道路,自然是没有办法再讨回去,可对那些只手遮天的权力者而言,将他辛苦换来的建筑夷为平地,也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

弥隅在走与不走之间犹豫了片刻,还是继续向前追去。

还是要走的,不过要找到一个稳妥得万无一失的方法,才能义无反顾地走。

孤军奋战,手里又空无筹码,一时冲动可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沉得住气,他边跑边告诫自己,弥隅,要沉住气。

联邦军队的位置在所有导航系统和地图上都抹去了痕迹,整个基地的信号也被完全屏蔽。细看之下其实还算得上S区的中心位置,只是不知道的人就算靠近了也未必能看得出来这是什么地方,真正的大隐隐于市。

弥隅往外走出了一段距离,直到建筑的模样看上去和普通的居民区无异,脚步才再次慢了下来,沿着路边缓缓地走,好让自己从过重的精神负担里解脱出一些。

身边路过了一辆计程车,看样子已经有了些年头,等“车改飞”的政策正式落实下来,应该是首先被取缔的那批。

车子缓行着落下车窗,与他并行。司机问他要去哪里,看样子如果顺路的话就是收工前的最后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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