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不掩瑕 第59章

哪怕只是一个转瞬即逝的眼神,都逃不过弥隅的眼睛€€€€他的确看到了,后面那两人盯他许久后,嘴唇一开一合,交换的信息中,的确有“Beta”的口型。

一切发生得太快,他甚至还来不及将云峰说过的话回忆第二遍。他渴望真相,却又在真相主动向他砸来的那一刻,畏了手脚。

他揽着弥隅重新向外走去:“先出去再说。”

“云落,”弥隅的声音沉下去,“全联邦都不知道你的Beta身份,一群M国人却一眼就认出来,是因为什么,还想不明白吗?”

云落不说话,低头赶路。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要抱着你那一丁点虚伪的希望不撒手吗?”

弥隅靠在云落肩头借力,咄咄逼人的气势却全然看不出受伤:“陆安歌说的你不肯信,非要自己找一个证据。好,你要找,我就陪你找。如今你听到的、看到的还不足以成为证据吗,还不肯承认暗中与M国合作的人其实就是你亲爱的爷爷,并且交易的内容就是用所谓的‘资源’换你一条Beta的命吗!”

云落不语,用更大的力气拖着弥隅向外走。他倔强地不说话,无声对抗弥隅的质问和步步紧逼。

弥隅被一阵沉默激怒,忍痛反扣着云落的手腕,将人掼上石壁:“在想什么?想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好回到S区去粉饰太平,继续做你的云家少爷、英勇中校,等着有一日被认可、被接纳,以一个Alpha的身份出人头地么?”

谁都知道这样的路早已行不通,聪明如云落,也一定早就猜到这仅剩的唯一一种可能。

他只是恨云落此时的不言语。这一路走来,他做过的所有,不过都是为了要云落一句亲口表态。

在愤怒、伤口的疼痛和那些不明物质的影响下,弥隅的体温渐渐攀升,说话时的热气吹进云落眼眶,烫得人想要落泪。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陆安歌从少校变成叛国者,不过是他们一句话的功夫。再多审判一位中校,又有多难?”弥隅一手捂住伤口,一手按上云落的锁骨,以自身体重压制,云落便直不起身来,“你已经离开了S区,真的还回得去吗?”

弥隅的话像一记重锤,每说一句就在云落心里的那些疑惑和不舍上狠砸一下,直到把削尖的木楔子全部夯进他的心里,捣出一片模糊的血肉来。

山道里昏暗如入了夜,云落知道Alpha此时可以将他所有的狼狈尽收入眼底。可眼睫被涌出的热气烫湿,嘴唇被牙齿咬出血来,他依旧无法对弥隅的质问反驳一句。

因为弥隅说得都对,只是自己不想要面对。他无法否认,更无法接受。

弥隅靠近他,话语间的热气吹进他的耳朵里:“你回不去了,云落。”

这好似一句宣判。

弥隅是句句不留情的判官,如利刃刀刀割他的肉、放他的血。

痛到窒息的是他,那冷血的宣判者却仿佛也拥有了感情,语气怜悯又不忍,像要把他的痛楚也分去一半。

弥隅总喜欢拿他同云峰之间的骨肉亲情大做文章。其实彼此都心如明镜,在众多能伤害到云落自尊的利器里,这一把戳在身上,却最是不痛。

他更担心若自己同云峰反目,那云光启夹在父亲与儿子之间,要进退两难;也不舍如若彻底告别了出生长大的S区,那过去汲汲营营艰难度过的二十三年,皆都在一瞬间失去了意义。

其他人一生为了荣耀,他却追一场触不到的泡沫。可笑,可笑,那些沉甸甸的、被血泪浸染的岁月,没把他雕刻成一位德能配位的联邦少校,却包装成一个说来令人开怀的笑话。

他在意的种种,弥隅明明比谁都知道。

要刺痛他、中伤他,却偏偏还要挑那么多刀子里,最不锋利的一把,要他真切地痛过,又怕他痛得忘不掉。

在他迟疑的间隙里,弥隅替他拂去了眼前那片雾气,话说得慷慨又残忍:“云落,你真的好可怜。亲爷爷要你的命,偏偏父亲又无法给你正大光明的偏爱。”

云落自尊心那么重,如果继续说下去,他是会把自己就这样丢在这里自生自灭,还是忍不住用溢满了水汽的双眼,挤出两行泪来?

弥隅偏过头不去看,将人从墙壁上松开,独自转身继续向更深处走。

他再开口,前半句是一贯的冷嘲热讽,后半句却又好似变了味道:“好不容易有两个朋友,人家倒成了一对神仙眷侣€€€€既然你没人关心,不如以后我来关心你。”

云落以为自己听错,彻底停下来,又问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我来关心你。”弥隅贴近他的耳朵重复,“我在乎的人都走了,有很多没用完的关怀,全都留给你。你要多我给多,要少我就替你留着。你不必担心有人来同你抢,也不用害怕有一日我将它们回收,再转身走掉。”

末了,还要多问一句,征求被赠予者的意见:“这样的关心给你,你要不要?”

【作者有话说】

弥隅(渐渐唱起来):如果这都不算爱~~~还有€€€€(被人捂嘴)闭我麦干嘛?!

云落:你唱歌要命。(心跳快得要命。)

---------------明天上播报,今天更长一点!

九子的忠告:看一章买一章嗷!全订的虽然你是我的大爹,我给你磕一个的同时还是得奉劝,逐章订他香啊,看一章订一章嗷乖宝们!(爱死你们了追读的铁铁们!为什么佩子不能像隔壁一样发红包?等我琢磨点其他办法嗷。

瑜不掩瑕

第88章 想要一颗心,非你不可

这话说的不清不楚,更像是弥隅抛出来的一颗饵。他说那些血淋淋的话,不过是为了逼自己咬上那挂着饵的钩。

可他说的字字句句竟没一点错。

来时路一片平和,但想要回去,恐怕早已杀机遍布。路边的乱石准备随时为他垒起一座毫不起眼的孤坟,往后凄风冷雨几百年,无人惦也无人念。

他不愿弥隅是那唯一一个死了肯为他立碑、活着愿护他周全的人。这样的角色于他而言太重要,一旦生出依赖,就再没回头路可走。

他揽着弥隅的手仿佛触了电般要弹开:“我不需要你可怜。”

来不及撤开却又被人强行按回去:“云落,你知不知道,我们两个之间哪里相同,又哪里不同?”

没想到回复他的是一个问句,云落便顺着他话问:“哪...里?”

“我们都是可怜虫,我不该笑话你。但我比你幸运。即便我降生在F区,甚至不知父母是谁,却还是有人愿意来爱我。”

不惧他一身尖刺,在黑夜里踽踽靠近,燃起一团火,暖热他。

“我不介意分一点给你。”

但前提是他们得成为一根绳上的蚂蚱。

这个时候,自己的角色似乎有点像拉人入深潭的不良少年,循循善诱,等上面的人跳下来,和自己一起万劫不复。

他不希望云落和要他命的势力妥协,再回到S区。一点也不。

但云落将怎么选,他没把握。

只能逼他与自己站同一边,拥有同一个敌人€€€€到这般田地,他除了加深云落与云峰之间的矛盾、挑拨祖孙关系这样卑劣的手段外,想不出还能以什么作为筹码,要云落留下。

欠给云落的两条命?

F区什么都不剩的一片废墟?

还是一个劣迹斑斑、数次为达目的对云落进行要挟的自己?

以上种种,没有一个具有把人留下的重量。

他不想再用信息素压制这样卑劣的方式逼人就范。信息素作为强硬手段的场景里,他这个人本身就变得无足轻重。

如果只是想要和云落发生一段短暂的关系,这样的方法当然再好用不过。可若索取的东西是对方的一颗心,还用这样的套路,未免太没有诚意。

他想要一颗真心,非云落不可。

这样的想法无从追溯起源。

云落宁可倾尽一切也要保护颜言,他胸口烧起燎原妒火;数次为云落挺身而出,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却从没觉得后悔;看云落拼上一条命也无法阻止希望屡屡落空,一颗心近乎比云落本人更痛。

很多这样的时刻,他数不尽,也说不清。

又或者,初次见面时真实不加掩饰的厌恶,其实只是后来所有真情的另一个极端。

一颗没有得到过关怀的心,如果肯给他、肯爱他,将比世间的一切都更宝贵和珍重。

刚刚是他太过心急,才会在好不容易学会了温和的时刻,再一次被情绪裹挟,同云落置起气来。

说爱或许早了些,但他至少知道,每一段健康的关系都是将心比心。

“为什么?”云落这样问他。

“什么为什么?”弥隅装作没听懂,“你自以为对颜言的那些‘爱’,你又说得明白?你一条命不要去救他的时候,脑袋里想的是什么东西?”

“责...任?”云落还记得之前被弥隅洗脑的说辞,“不是你说的么?”这么好骗。

弥隅不合时宜地笑了:“那你现在叫我一声爸爸,我对你的关心是不是就得变成‘责任’?”

云落的表情变了变,此时笑或不笑都不对:“弥隅,你现在是在开玩笑?”

“我当然是认真的,”弥隅的语气不甚在意,内里其实如同初开情窦的男生告白后担心被拒绝时一样紧张,“况且,你肯为他去死,是因为你傻,我又不会为了你去死。”

云落的心里竟涌起一阵失望,密密麻麻扰人呼吸。

那种感觉他有几分熟悉。

误以为陆安歌牺牲时、云峰作为幕后之人浮出水面时、思及自己可能再也无法回到S区而异常想念云光启时,都有过这样的感觉€€€€一颗心吊到嗓子眼,而后又狠狠摔在地上,不至于立刻就碎掉,却窒得难过。

如果这样的感觉不是失望的话,那他此时也不失望。

“你这是什么反应,在难过吗?”

有一段时间没有芯片的庇护,强壮的Alpha也终于支撑不住,呼吸听上去已经有些困难,却还是强撑着把话说了完整:

“有情不要终成眷属才对吗,为什么要提前假设好要谁为谁去死,这不对。如果你有危险,我会努力想办法救你,救不下来,就和你一起去死。我早就是已经死过的人,死对我来说一点都不可怕。留我在乎的人独生或独死,才让我觉得害怕。”

云落说不出话来,这种步步为营的小心倒像是两人间的相互试探。“有情人”、“成眷属”、“一起去死”、“在乎”诸如此类的种种字眼,对彼时的他们而言都过于沉重。

这样的措辞已近乎跨入了“爱”的范畴,不该在此时、也不适合他们去聊。

这已经不是一场诱骗,而是挟持。弥隅说出的话里,将自己的命强行和云落绑在了一起。“一起去死”,不是谁都能接受的方式,而他这样说了,无疑是在复归形单影只前,做最后的挣扎:别回到那里去了,你若不回去,就不是只剩我一个。

这像一句沉默的乞求,仿佛在示弱、服软,无声地表示,先离不开的是他。

云落抬眼去看弥隅,果然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大概他清醒过后根本就不会记得曾说过什么胡话,自己又何必在意。

他将那块芯片从自己的通讯器里取出来,交换给弥隅。那人陷在一片迷蒙里,却似乎认出他要做什么,还能抬起胳膊,阻拦他的动作。

“还有最后二十分钟的时限,我们换着来。”云落重新扛起他的胳膊,向前走去,“要么一起出去,要么...就一起死在这里吧。”

如此又交换了几次后,云落终于看到一片黑里漏出了一缕光€€€€并不是一条死路。他长舒出一口气,弥隅却终于像撑不住了似的,从他的手里脱出去,跌倒在地上,任他怎么拉也没有反应。

云落紧张地又把芯片抠出自己的通讯器,填进弥隅的读取舱里,对着他已经泛青的唇,像上次他被蛇咬了之后那样,严丝合缝地对准了,又将气徐徐地渡进他的嘴里。

这一次弥隅却没像上次那样好转起来。他在那短暂几秒的清醒里,费力地抬起手臂,按在云落的脑后,张开双齿咬住他的舌尖。

只轻咬了那么一下,甚至不及云落挣脱,那只手就又垂了下去。

云落极力稳住呼吸,双手伸到弥隅腋下,一寸一寸地,将人向洞口的方向拖去。

芯片的倒计时已然逼近清零,滴滴滴、滴滴滴地响,愈发急促。眼看弥隅再次面露不适神色,他更急切地用力,却依旧没能比倒计时更快。

云落眼看着那一串数字变成红色的零,而后在他的眼前彻底消失。

洞口透进来的那一缕光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好似遥不可及。只几米的距离,仿佛一生都无法走近。

天光越来越亮,弥隅胸口的起伏却跟着更凶。

云落叫他的名字,声音在狭窄的石壁之间来回碰撞,却得不到一点应答。欲速则不达,可他已然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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