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正好三年(替换)
三年后 华都
十二月,天很冷,室内暖气又足,烤得人干巴巴,没什么干劲。
机场人来人往,巨大的落地窗外,蓝天、白云,以及葱绿色的停机坪。
星巴克内,有人推门进来,和身边的人有说有笑。
坐在角落里的徐入斐显得格格不入,手边一杯咖啡,抿过一小口便放下了。
电脑包被他放在左手边,黑色的行李箱就在脚下。
这次的项目,受到公司上层的极度重视。大家谁都没想到,合同一签,顾顷的团队立刻积极推动进度。短短六个月,从立项到人员分配再到场景勘探,全部到位。
资方如此重视,他们这边自然不能懈怠,势必拿出诚意来。
开会时,老板钦点了徐入斐,“就麻烦你辛苦一点,跟个组吧。”
这是要徐入斐进组跟拍,那会很辛苦,吃力不讨好,编剧的决策权本就不大。
但徐入斐没有拒绝的权利。
况且电影推动不易,剧本定稿更是难,没想到这次顺利得令人咂舌。
他得到了足够的一笔钱,算是他剧本的买断费,接下来几年都不愁吃喝的那种。
像是天上掉下来的,白捡的,让拿的人没有心安,总觉得要还回去€€€€不管是以什么方式。
所以哪怕要离开华都大半年,徐入斐还是选择续租了那间地下室。
恐怕自己孑然一身地回来,连个住所都没有了。
范晴得知此事,已经是徐入斐要走的前一晚。
公司虽然走得保密协议,但内部难免走漏风声。小姑娘偷偷摸摸塞给他好几张顾顷的单人海报,双手合十在额前,分外虔诚地:“求求了,如果能遇见咱老公,麻烦给我要个签名呗。”
徐入斐纠正:“是你的老公。”
“哎呀,就凭咱俩这关系,还分什么你的我的。”
于是徐入斐出现在此处,只身前往新巷。
是的,这部电影的拍摄地就在新巷。
要不是知道顾顷很忙,一天恨不得飞八个地方,徐入斐会以为对方是故意这么安排。
因为听说那天的酒局,他喝多了,吐了顾顷一身。
上车时,顾顷那件价格昂贵的西装外套,撒发着挥散不去的酸臭味,直接给扔了。
重逢第一面,以这种狼狈的方式。
顾顷没有甩脸色,扔他下车,都是个人涵养好。
待徐入斐第二天酒醒,本应一片狼藉的屋子,忽然整洁明亮起来,桌上、桌下的垃圾不翼而飞,连卫生间的洗浴架都不染一丝灰尘,不知道的,还以为田螺姑娘来了。
但看到桌上凉掉的食物,还有一张从他的记账本撕下的字条。
字条上写:记得吃饭。
顾顷的字算不上好看,仅仅称得上规整。
徐入斐一眼就认出来了。
后来大大小小的策划会议,安姐都带着他参加了。
除却第一次意外碰面,余下数次谈合作,顾顷都没到场,听说是进组拍戏了,很忙,陀螺似的,辗转在各个剧组之间,偶尔还要抽空到国外走个红毯,参加个典礼,赶通告是家常便饭。
这最好不过。
徐入斐不想再出现重逢当晚那样失控的情况。
这次去新巷,安姐还特意叮嘱他。
“顾顷还记得你,别管是因为什么,这都是件好事,趁机混个脸熟,你以后的路要好走很多。”
这是好事吗?
依徐入斐看,这是天底下最糟糕的事情。
他和顾顷之间有太多没说开的事、解不开的结,只能任由时间流淌、冲淡。
过往倒错,翻飞成废旧的纸张。
他们理应在彼此的人生中错过。
登机前,徐入斐又喝了几口咖啡,苦味在口腔里弥漫。
他永远习惯不了这个。
最后还是只能浪费,将大半杯倒进垃圾桶,而后踏上廊桥。
人生中会有很多个三年。
徐入斐几乎快要忘了三年前在机场的那份心情。
他订了一张回家的票,飞机飞往南方一个无名的小镇。把手机里所有人的联系方式删除之后,才想起,最简单的方法是把卡折断,扔进海里。
他当然没有那么做,乱丢垃圾是不好的,保护大自然,人人有责。
所以他只是扔进垃圾桶。
把自己的三年也一并扔进去。
从他和顾顷认识,到分开,正正好是三年。
走在南方小镇熟悉的街巷,徐入斐试图找回童年安稳的生活。
但夜里海风呜呜,潮水时起时落。
他再也睡不着了。
他在海水的吵闹声中整晚整晚地失眠。
原来不是回到原点,一切就可以往返回从前。
时间是一条流淌的长河,他所踏出的每一步都被记录在册。
一年后,徐入斐回到城市,选择远离那座满载回忆的南边海港,去往全然陌生、水泥钢筋的北方。
他还是喜欢创作,喜欢撰写故事,但同时,他也知道,他需要一份工作来养活自己。
曾经在走廊里哭泣,被称作“小安”的女生成为了市场部门的负责人,大家都管她叫“安姐”,连徐入斐也不例外。
当初面试,安姐一眼便认出了徐入斐。
也就在那个时候,徐入斐意识到逃离没有用,他得学会随遇而安,学会麻木。
成功入职后,徐入斐时不时就会在电视、海报和身边人的口中听到顾顷的名字。
人们谈及他的作品、综艺还有八卦。
一开始,徐入斐还想逃开,从过去的人和事里脱离出来,可越是这样,就越发地逃不开。
甚至,新来的实习生是顾顷的粉丝,每天都在徐入斐的耳边念叨自己的偶像。
徐入斐也就认命了。
顾顷无处不在,却又不在这里。
而如今,他要继续踏往回程的路。
人生中会有很多个三年。
遇见顾顷的那三年,和与顾顷分开的这三年。
将来也会有彼此忘却的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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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飞机后,徐入斐取消了飞行模式,看到弹跳出的几通未接来电,都来自同一个人。
剧组那边本来说要派专车接机,被徐入斐拒绝了。
理由是有人会来接他。
不远处,尚臣一米八几的大高个,举着一块廉价定做的牌子,不嫌丢人地上下挥舞。
徐入斐捂住脸,不想和他相认。
在职场的两年,脸皮非但没有变厚,反而更薄了。
尚臣的视力好,眼尖,一下就看到他,大声呼喊:“小斐!我在这儿!”
徐入斐这下换双手捂住脸,行李自己往前滑了两步,随后落到了手长脚长、模特出身的傻大个儿手里。
尚臣:“你要去哪儿,直接回酒店吗?咱俩难得碰面,我今天开的我们经纪人的车,好威风,带你兜一圈。”
徐入斐婉言拒绝:“谢谢,不用了,我晕车。”
“那我开慢点。”
“谢谢,还是不用了……我想回酒店休息。”
看到尚臣如同被抛弃狗狗一样的表情,徐入斐于心不忍,又忍下了。
尚臣的性子很飘,开的车更飘。
几个转弯急停下来,徐入斐要吐了,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友善地提醒:“这不是你以前玩的那种卡丁车,你旁边还坐着一个活人。”
“哦哦,那我再开慢一点。”尚臣听令,但执行起来有点困难。
徐入斐忍着呕吐的冲动,硬挺到了酒店门口。
酒店是高级酒店,一看资方就不差钱,给一个小小的编剧,也定这么昂贵奢华的住所。
徐入斐下车,尚臣主动帮他把行李搬出来。
十二月的新巷,温度刚刚好,只用穿一件薄外套。
徐入斐在华都住久、住惯了,一不小心就把衣服穿多了,后颈渗出薄汗,鬓角的发贴着面颊,深挺的眼窝、棕色的眼瞳,淡色偏薄的唇,凭白生出几分脆弱。
门童接手了尚臣的工作,他便停下来和尚臣聊两句,为了感谢尚臣,想请对方去街对面喝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