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过去曾埋怨过文珊为什么要去救人,为什么要搭上自己鲜活的命,但现在许黎明看着浑身湿透的自己,忍不住讥讽地笑了笑。
其实自己骨子里,和文珊是一样的吧。
毕竟她们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她们一脉相承。
校医没有把她放走,许黎明被拖拖拽拽地带到了校医院,被迫换上了干的衣服,裹着毛巾,又被迫灌了一碗姜汤。
第一个赶到的是辅导员,辅导员一路冲进校医院,对她夸赞了几句什么,就冲去了林晚待着的房间。
许黎明独自一人坐在平时用来输液的大厅里,慢慢等着身体彻底暖和过来。
她什么都没有想,救人这种事并不会让她产生太大的涟漪,她只是在想文珊,想得灵魂都仿佛出了窍。
直到一串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出窍的灵魂才算归位,她看见陆白天冲上了楼梯,她跑得气喘吁吁,步子飞迈,背上的书包都忘了拉上,里面的书本摇摇欲坠。
她好像哭过了,又似乎现在还在哭,眼睛红红的四处张望,然后踢踢踏踏跑向许黎明,用手去摸她额头。
许黎明的头发还没干,额头冰冰凉凉的,陆白天便拿起一旁的毛巾帮她擦着头发,眼泪狂风暴雨似的往下掉。
陆白天张口,声音闷在嗓子里:“他们,他们说你落水了。”
许黎明任由她擦着,脑袋晃晃悠悠,漆黑的眼珠盯着她,忽然有了心情笑:“我没落水,我救人。”
“没有区别。”陆白天说,她声音还打着颤。
“好冷啊,白天。”许黎明打了个哆嗦,她湿着头发缩在大毛巾里,轻轻抬起双手,“快来帮我暖暖好不好。”
第50章
陆白天擦头发的动作停滞了, 她轻轻放下毛巾,犹豫半晌,将身一转:“我去给你要热水。”
要什么热水啊?许黎明失笑, 她伸手拉住陆白天的手腕,将她扯着转回来。
“我刚喝了一碗姜汤,现在什么都喝不下。”许黎明笑笑,“我需要物理的温暖。”
陆白天眼睛不敢看许黎明, 她双手纠结着坐下,身上的书包都忘了解, 顶着后背很不舒服。
许黎明此时穿着校医院的病号服,病号服松松垮垮地罩着身体, 头发湿了后贴着头皮, 没有了平日里的凌厉,连眼睫毛都湿哒哒的。
陆白天闭着眼睛摸过去, 将她潮湿的身子搂在了臂弯中,许黎明忍不住嘴边的涟漪,顺着她的动作倒进她怀里。
白天身上真的很香,许黎明费了很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要狂吸。
虽然陆白天抱人的动作很僵硬, 书包带子也卡得许黎明下巴疼,但还是有暧昧顺着两人交缠的发丝蔓延。
许黎明闭上眼睛,偷偷往深了钻了钻, 她个子高, 缩在白天怀里有点吃力,但不妨碍什么。
女孩脖颈的热气阵阵向着自己传递,许黎明睁眼能看见她细腻的肌肤, 和上面因为紧张而竖起的小绒毛。
可惜她还没看清,就又有几串脚步声冲进医院, 只见熙熙攘攘来了一片人,打头的是眼睛红红的汤倩,她看了许黎明一眼,什么都没说就拉着室友冲进了病房。
陶宁和孙沐雅跟在后面,两人大包小包拎着许黎明的衣服,同是气喘吁吁。
“你没出什么好歹吧?”陶宁大惊小怪地把许黎明从温暖的怀抱里扯出来,拉着她的胳膊腿儿打量。
许黎明看了一眼收回胳膊,脸红透了的陆白天,心里隐约有些失望。
她还没抱够呢。
“没事,我水性挺好的。”许黎明接过陶宁手里的长裤长袖,“你怎么拿这么厚的衣服?”
“你不是说冷么,都缩人白天怀里了,当然要拿厚一点的啊。”陶宁理直气壮,“快换上。”
孙沐雅则递给许黎明一个保温杯,而后伸长了脖子朝病房里看。
“你救的人是林晚?”孙沐雅小声说,“你们也是够有缘分的,她正好落水,你又正好在周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旁的陆白天呼吸错乱,她沉默地拉好书包的拉链。
“你什么时候学的游泳?”孙沐雅推了推她,轻笑道,“上次我们去游泳馆喊你,你还说你不去。”
许黎明也不进屋子,直接在大厅里便开始套衣服,再将病号服从领子里揪出来。
“我一直会,只是不喜欢游。”她淡淡地回答。
许黎明没有在校医院待多久,医生给她量过了体温,没发现有异常,便允许她离开了。
至于林晚,她虽然没受什么伤,但似乎精神上受了些惊吓,发起了高烧,当晚便转了院。
这件事对于许黎明来说不算什么大事,但有人落水这种事在一个学校里算得上大新闻,不少学生借此向学校反应增加安全措施。
事情越闹越大的同时,许黎明和林晚的关系也引起了更多人的猜测,认识她们的学生便开始向其他人科普两人间的渊源。
许黎明的风评一夜之间急转之上,由仗势压人的富二代变成了百年难遇的大好人。
如此夸张的话自然是由陶宁转述的,第二天是周六,许黎明乏力地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便听见她装作说书似的,在寝室里兜着圈子讲。
“你复习完戏剧史了吗?”许黎明越听越烦,开口打断她越来越夸张的话,“霍老太的课每年都能挂一半人,你想补考?”
“不想。”陶宁摇头,泄气地坐下,“但我笔记没记全,霍老太也不给我们发考试大纲,怎么复习啊?”
她满怀希望地凑到孙沐雅身边:“好室友,你记笔记了吗?”
孙沐雅摇摇头:“我也没记全,只录了音,还没整理。”
“我完蛋了。”陶宁将脚一伸,佯装躺尸。
而后又直起腰:“不对,我们现在和学霸一个寝室,怕什么?”
“学霸呢?”她燃起了希望。
“早上就走了,说是周末要回家照顾家人。”孙沐雅回答,“你还是想办法帮我整理笔记吧。”
又回家了?许黎明慢慢坐起来,看着陆白天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床铺发呆。
被子叠得整齐,洗干净又晾晒好的睡衣折成小块放在被子上,似乎还残留她身上的味道。
许黎明摸出摔碎了屏幕的手机,就着蜘蛛网似的屏幕打字,昨天刚摔的,新买的还没收到。
“你在哪儿?回家了吗?”
隔了很久手机才震了一下:“嗯。”
“戏剧史,你有记笔记吗?”许黎明问。
她犹豫了会儿,又加了一个小狗奔跑的表情包。
“记了,我拍给你。”
“别,我看不懂。”许黎明连忙回复,而后盘膝坐好,继续打字,“我能和你一起复习吗?”
“顺便请你和阿姨吃午饭。我现在就去找你,到了和你睡。”
许黎明满意地放下手机,跳下床洗漱,换了身最朴素舒适的衣服,等一切准备完毕后再拿起手机,险些惊掉了下巴。
只见“顿号”只回了一个顿号,而自己上面发的消息,是明晃晃的一句“到了和你睡”。
该死的破手机,许黎明绷紧了嘴唇,装得若无其事:“打错了不好意思,到了和你说。”
她背着包出门,考虑到是去陆白天家里,她特意穿了件普通白t,和一条阔腿的灰色运动裤,甚至还戴了个平光眼镜,让自己看起来温文尔雅,讨人喜欢些。
但她的脸显然和温文尔雅搭不上边,陶宁看了她半晌,只留下一句评价:“一看就和我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许黎明蹙眉。
“一看就不直。”
许黎明沉默了,她无言以对地摘了眼镜,背着包出了门。
为了以表自己的重视程度,她还特意买了点进口水果和礼物什么的,双手拎着,敲开了陆白天的家门。
开门的是陆白天,她看了许黎明一眼,轻声说了句请进。
屋子显然被特意收拾过,到处一尘不染,连原本凌乱的摆设都被放整齐了,桌上摆放着个果盘,里面都是些新鲜的水果。
那些水果显然是为了她特意在精品店买的,和那种随意扔着的水果不同,品相很漂亮,许黎明站在门口,眼波流动,手中提着的袋子也沉了不少。
而后扬起清朗的笑:“阿姨,不好意思,我来找白天复习。”
陆鸣知此时正站在茶几旁,假意低头摆弄水果,连声说好。
自己就这样强行侵入母女两个的生活,不知道是好是坏,许黎明提着袋子走进去,笑容满面放下。
“来就来了,还带东西做什么,快拿回去……”陆鸣知小声说,“你在学校没少帮白天,白天都和我说了。”
“阿姨也没什么能给你的……”她捧起桌上的果盘,“来,孩子,吃点水果。”
她抬手就露出一胳膊的丑陋的伤疤,于是又连忙放下,窘然道:“那个,你们学习吧,我不打扰你们。”
她转身走进卧室,轻轻将门关上。
许黎明看向陆白天,陆白天则垂眸不语,拿出了一双新拖鞋。
“你换了鞋就开始吧。”陆白天一直没看她。
陆白天似乎又不太开心,许黎明发现了,虽然她的一切都和以往一样,但是态度却略有差别。
尤其是一直不看自己。
“这里,第八章 ,古典主义戏剧史论,这个是重点。”陆白天声音轻轻,“老师上课说过,期末考三分之一的题目都在这章。”
“好。”许黎明拿着自己的书,对照着陆白天的勾画重点。
两人一边勾画一边背,很快太阳就升到了头顶,窗子上的野花被晒得蔫了头,陆白天起身将它拿到阴影里。
许黎明也放下笔,对着窗外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你这些都背过了吧?”许黎明问,“难为你了,还要再陪我背一遍。”
“没事,这样记得牢。”陆白天说,她今天用发绳绑着头发,是很久不见的低马尾。
但如今许黎明不再觉得这样的发型古板了,黑黝黝的头发被笼在白皙的后脑勺,水墨画一样漂亮。
陆白天坐了回来,许黎明看着她摸了摸肚子:“我饿了。”
“我去做饭……”陆白天又站起身,被许黎明拉回床上坐着。
“我说了请你和阿姨吃饭,外卖已经在路上了。”许黎明看着她,直截了当开口,“你不开心?”
“我没有。”陆白天摇头,脑袋却没抬。
“那你怎么不看我?”许黎明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陆白天将身子转了转:“我真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