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床后,抓过还在响铃的手机看了一眼,消息框弹出陆白天的消息。
“我先走了。给你煮了早饭,粥和鸡蛋都在锅里,不要吃泡面。”
许黎明回复了一句嗯呐,然后在原地转了个圈,这才大步走向厨房。
今天还要去剧院,许黎明吃完早饭后就换了衣服出门,一进门便看见秦朝鹤正和夏且站在一起,两人似乎在争执什么。
看着两个穿着学生装的未来顶流像小学生一样在她面前斗嘴,这感觉十分奇妙,许黎明靠在门框上,慢悠悠拆开一袋薯片,咔滋咔滋地看热闹。
秦朝鹤:“人家余导演都说我这样演没问题,你怎么那么多事!”
夏且:“你这样确实没问题,但这场戏是你和主角的对手戏,是为了表达主角内心的,你最好收敛点,不能压着主角演。”
秦朝鹤:“凭什么配角人物不能出彩?我按照人设入戏,主角去接不就好了吗?”
夏且:“演戏是互相成就,你都不给主角出彩的机会,配角出彩又有什么用。秦朝鹤,你就是这一点改不了,戏比天大,但你该人情世故的地方也得……”
秦朝鹤翻了个白眼,将身子一转不再理夏且。
夏且看着她背影,想说什么又咽下去了,她轻轻叹了口气,转眼看见了许黎明,于是嫣然笑起来:“黎明,你今天来得好早。”
许黎明看戏看了一半被注意到,尴尬地收起零食,冲她点点头:“昨天睡得早。”
她之前对夏且的了解不是在网上,就是在秦朝鹤的嘴里,但这些天和夏且相处熟了,觉得她和哪种评论都不一样,气质温柔,不争不抢,淡淡的像白开水。
但确实有种这个年纪没有的老成,或许是因为过早就进入了娱乐圈,棱角早被打磨平滑了。
她作为一个名气不小的年轻演员,肯放弃其他的露脸机会来排一出公益话剧,是许黎明没想到的。
“许黎明,你来评评理,我昨天那段演得好不好。”
秦朝鹤拉过许黎明,非让她评个高低。
许黎明并不想介入两人间的吵闹,摆手:“我又不是演员,我看不懂。”
两人又争论了会儿,夏且才岔开了话题,含笑去问许黎明:“你和你喜欢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还没在一起。”许黎明语气淡淡,但眼底却暗藏愉悦。
秦朝鹤这时有了别的话题,也瞬间消了气,过来像个藤蔓似的挽着许黎明胳膊,笑容得意:“怎么样,白天昨天去找你了吧?”
“你怎么知道?”许黎明反应极快,“你跟她说什么了?”
怪不得昨天陆白天大半夜跑到她家里来,问她开不开心,想必是秦朝鹤添油加醋诓了人家。
“你别管,你就说我有没有帮忙吧。”秦朝鹤用肩膀顶她。
“有。”许黎明点头,眼角晕开笑意,“明天请你们吃饭。”
秦朝鹤正准备应下,却忽然抿了红唇:“我们?你还要请她啊,她又没帮忙。”
“见者有份。”许黎明抽出了自己的胳膊,“我去找余老师了,你们聊。”
她假装没听见秦朝鹤的抱怨,走向远处的舞台,余温青正站在上面记着什么,笔尖簌簌划过纸面。
余温青是个面容很年轻的女人,但装扮却透着种有意营造的成熟,穿着宽松的西装,戴了一副少有人戴的金丝眼镜,嘴巴涂成暗红色,神情严厉,很少笑。
就连许黎明这样随意的人在她面前都忍不住挺直腰背,不太敢说话。
不过对于这样一个年纪轻轻,就能在男性依旧占据主要话语权的领域里崭露头角的人,许黎明本身就很尊敬她。
“余老师。”她低声道。
余温青眼神扫过她,把手中的本子递给许黎明:“你来说说这一场戏的主要问题是什么?”
她的语气犹如拷问,许黎明后背顿时绷紧,她拿过本子,上面记录的是昨天排练时角色的大致走位。
余温青明显是在考验她,许黎明的大脑飞速旋转,转得几乎能听见涡轮声,过了许久,她才回答。
“我觉得这场戏排得有点太满了,人物的数量,动作台词都过于密集,没办法突出主要角色,观众很容易感官疲劳。”
“那你觉得要怎么改?”余温青也不说对不对,只是又问。
“我觉得。”许黎明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可以在场景设置上增加空间,比如阶梯,平台等等,利用错落的空间来分开人物。”
她屏息看着余温青的神情,直到发现对方平直的嘴角些许松动,这才呼出口气。
“不错,有点天分。”余温青难得夸奖别人,“你去把你的想法写下来,今天结束前交给我。”
许黎明点头说好,然后带着一颗颤动的心离开舞台。
余温青是个很好的导演,也是个很好的老师,也就是自己上辈子没有机会和她学习,不然《川风》说不定不止只得一个奖。
许黎明窝在剧场的角落里写完了余温青布置的任务,她修修改改很久,直到排练结束才写完,发到了余温青的邮箱。
今天余温青似乎有别的活动,没有在剧院待太久,排练完就让大伙儿离开了,许黎明和秦朝鹤夏且告别后,独自走入了骄阳当空的老街。
她打开手机,给陆白天发去了消息:“我结束了,今天余老师夸我有天分。”
补上一句:“嘿嘿。”
“恭喜你。”陆白天回得很快。
许黎明嘴角都快飞到天上去了,她躲开横冲直撞的小孩,继续打字:“你今天干嘛啦?”
“写了点东西。”
“兼职吗?还是别的。”
“随便写写。”
“你又开始写小说了么?能不能让我看看。”
“不算小说,剧本,好久没动笔了,写着玩玩。”
“写完给你看。”陆白天隔了会儿又回复。
许黎明回了一个很激动的“好”,加了三个感叹号,陆白天主动给她看自己写的东西了,许黎明很欣慰。
“晚上有空吗,一起吃晚饭?”
“好”的消息刚发出去,陆白天就紧急点了撤回,她咬着唇,重新编辑:“改天好吗,我今天有点累。”
“好吧,那你好好休息。”许黎明回复。
陆白天放下手机,她看着爬到窗户外的一根翠绿藤蔓发呆,然后推开窗子,将藤蔓往另一边扯了扯。
不然等到秋天,她的窗户就要被绿色淹没了。
新房子对她来说有点大,也有些空荡,陆白天费尽心思搞来许多电影海报,将小屋贴满,乍一看如同进入了一个彩色空间,看久了,周围的色彩似乎颜料一样搅动起来。
她看了那些阳光下的海报许久,然后在电脑上敲下一串字符,最后合上电脑。
她已经很久没有写过东西了,不是不想写,而是没有灵感,自打高中离开许黎明后,写出来的故事就枯燥而乏味。
但是昨天她做了一个梦,一个色彩瑰丽又奇幻荒诞的梦。
她想把那个梦写下来,哪怕没有任何人能看见。
门外很安静,她今早回家时就发现了陆鸣知的情绪变化,似乎一夜之间她又成为了那个阴鸷的女人,眼神涣散,一言不发。
但无论她怎么问,陆鸣知都不回答她,问得急了,还会暴躁地去摔桌上的杯子。
虽然最终忍住了,但陆白天几乎可以断定,陆鸣知经历了什么。
现在这个时间,陆鸣知应该已经睡着了,陆白天起身开门,轻手轻脚走到陆鸣知身边,对方果然正在睡觉,眼角含着泪。
她拿起陆鸣知的手机,解开密码,映入眼帘的是短信界面,对面是个陌生的号码,陆鸣知睡前还在不断谩骂着什么,言语支离破碎。
对面的人的回复看着很理智平和,但似乎就是这样的理智,才逼得陆鸣知的回复越来越疯癫。
陆白天指尖颤抖,她打开通话记录,这个号码果然联系过陆鸣知,还不止一次。
她记住了电话号码,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然后用自己的手机拨通了那个电话。
对面开口了,是个很有磁性的男人声音,礼貌地说:“鸣知,我在工作,等会儿回复你。”
陆白天听得出对面是谁,即使她很少听到林衡意的声音,但她清晰地记得。
她的手攥成拳头,拿着手机的手无比僵硬,几乎要将手机捏碎。
她轻轻开口:“你好,我不是陆鸣知。”
“我是陆白天。”
第65章
对面沉默了, 电话那端嘈杂一瞬,又恢复安静,似乎是那人将手机拿开, 仔细观察了电话号码。
“啊哈,白天?”男人抿开笑意,“你怎么拿到我的电话的?”
“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陆白天回答。
对面的男人因为陆白天的态度而有些惊讶,他不记得记忆里唯唯诺诺的女孩是这样一个漠然的声线。
男人发出笑声, 他没再对此说什么,而是问:“白天,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还有点忙,或者你晚点再给我打电话, 怎么样?”
电话那端确实传来嘈杂的声响, 林衡意想要挂断电话,却被陆白天打断了。
“等等。”陆白天微微提高音量, 她盯着窗外藤蔓的绿芽,被撕开与楼梯连接的它正在风中艰难摇晃。
“约个时间吧,我想见你。”陆白天说。
陆白天很少见到林衡意,从她记事开始, 她的生命里就只有陆鸣知了。但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她还是对他有印象的,那时候陆鸣知还有工作, 她们不住在这栋楼里, 生活条件也比现在好一些。
在楼下玩的时候,她总能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路口冲着她笑,不懂事的她还曾接过男人递来的棒棒糖。
直到后来这样的场景被陆鸣知撞见, 一向温柔的陆鸣知忽然爆发了可怖的怒火,她抢过陆白天手里的棒棒糖, 拼了命地用包去打男人,陆白天则吓得跑回家将头蒙在被子里,躲了整整一个晚上。
再后来总有人找上门,有时候是一对老夫妇,有时候是个衣着光鲜的女人,每当那些人来的时候,陆鸣知总会把陆白天锁在屋里,等外面一点声响都没了,门才会被打开。
陆白天会被陆鸣知抱着出门吃饭,在夏夜的微风下,陆鸣知的怀抱散发着咸湿的泪水气味。
再后面她们搬走了,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男人,也没有见过他那些家人,只有陆鸣知和她,平平淡淡地活着。
虽然陆白天因为没有爸爸这件事从小就被欺负,但至少在陆鸣知发病之前,她们的生活都还算平稳。
而陆白天知晓自己是私生子这件事,还是在同学和街坊邻居的嘴里,嚼舌根的人们似乎并不会避开小孩,甚至乐忠于当着她的面,用方言说那些肮脏下流的话。
陆白天很聪明,她其实听得懂那些叽里咕噜的话,而且听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