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多久。
幽暗的水牢,六道骸被囚禁十余年之久后,第一次睁开眼睛。
他看向水牢的角落,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我妻真也穿着最喜欢的白色睡衣,手捂住耳朵,藏在老位置,目不转睛看着被囚禁的他。
我妻真也发现他居然是睁眼的状态,微张嘴巴,却措不及防喝了一口水。
六道骸眼中有着沙砾摩擦的疼痛,他说,“真也,宝宝,过来这里,来到我这里。”
很早之前,我妻真也就发现被囚禁的青年与六道骸长得十分相似。
他分辨着青年的嘴型,踌躇不敢向前,最后还是小心向前。
这只是梦境。
他不需要害怕。
我妻真也游到他的身边,新奇地看着六道骸,“你和我哥哥长得超级像,几乎一模一样。”
六道骸看着我妻真也的灵魂,神色复杂,他说:“那就当作我们是同一个人。”
我妻真也不说话了,他的面上突然露出心疼,想要碰碰六道骸被锁住的手臂,手却穿空。
“我不讨厌哥哥的,可是每晚都会梦见你被困锁在这里。”我妻真也徒劳无功解释,带着婴儿肥的脸很伤心低落。
“乖孩子。”六道骸问,“这种梦,什么时候出现的?”
分辨出话语后,我妻真也说:“好早好早。”他在水牢中,从未和人对话过,寂寞坏了,打开话闸,他数着手指头说,“从我记事起,就只能梦见这个场景。”
他指向右下角的墙角,表情带着骄傲,“那里,长了一棵水草,我每晚过来都会看它。”
“它长得很好,你一定有很大的功劳。”六道骸低声夸赞。
从记事时起,就来到这里了啊。
六道骸睫毛微颤,我妻真也出生两天就被父母遗弃,自此由他抚养带大。
他自然知道我妻真也是多么的害怕孤独,是多么的胆小。
也许是因为,我妻真也已经和他的灵魂兼容很高,才会误打误撞来到这个世界他的身边。
如果维持现状,六道骸不需要采取任何举动,长此以往,或许会有一天,我妻真也会跨越时空,来到异世界,来到真正的六道骸的身边。
六道骸望着我妻真也,“害怕这里吗?”
我妻真也摆了摆脚,像条小美人鱼,他在六道骸身旁游来游去,说:“害怕。你是不是也害怕,不过别担心,总有一天,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对不起。”六道骸轻声道歉,他的额头与我妻真也的额头相抵着,说,“回去吧,你再也不会来到这里。”
我妻真也不用来到这个世界,六道骸会留在异世界,陪伴着我妻真也从生到死,从少年到白发。
梦醒了。
我妻真也困倦地睁开眼睛,入目的,是六道骸的带着少年感的薄薄腹肌。
我妻真也坐起身,六道骸紧随着睁开眼睛。
六道骸将我妻真也塞进被子中,“继续睡吧,现在还很早。”
无形之人跟在六道骸的身后,他也已经知道梦境中发生的所有事情。
无形之人看着我妻真也的沉睡面孔,心疼无法言语,现在的他想把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摆在我妻真也面前。
只为了弥补十三年来,在他和六道骸未看见的地方,受到的苦难折磨。
将梦境一事,与我妻真也听不见声音联系起来。
在斩断我妻真也与异世界的联系之后,六道骸再次用幻术为我妻真也捏造出听力。
这一次,我妻真也终于可以听见声音。
为了避免我妻真也起疑心,六道骸给我妻真也编造出一个理由。
哥哥终于攒够钱,能带真也去做听力手术。
做事做全面,自证是真的攒够钱,六道骸建立一个虚假公司。
顺便着,将总担心家中即将没钱、计划半夜出去打童工的我妻真也塞进学校。
我妻真也缺乏与人相处的经验,他在第一天上学前,总想把六道骸塞进书包中带去学校。在进校门前,抱着六道骸不愿意撒手,浅棕色的眼睛要哭不哭。
六道骸当时眉头上挑,明知我妻真也是在装可怜,也还是转身带着我妻真也回到家中。错过了上学的最佳时机,于是借口又让我妻真也在家玩了一星期。
最终还是一天夜间,无形之人对六道骸慎重道:他还小,需要上学,不能只接触你一个人。
六道骸转了转钢笔。
第二天,天刚亮,我妻真也在睡意懵懂中,被塞进学校校车中。
无形之人跟在他的身后。
我妻真也看不见无形之人,他坐在最角落的座位,接过不知道谁递来的帽子戴在头上,藏住慢慢变红的眼睛。
六道骸指节抵着额头,在家中书房坐得稳妥。
而能显露出他真实情绪的无形之人,趴在小孩上课的教室房顶、窗户,认真又谨慎地看守着。
六道骸这样看护了四年。
可在我妻真也十七岁的时候,没有护住。
小孩子长大了,拥有自己的心思。
在注意到我妻真也和一个同伴男生交往增多时,六道骸当时将那个男生的信息调查到祖上三代人。
比真也大了两岁。
而且还是个男生。
虽然相貌、以及能力在整个日本同龄人中已经能成为佼佼者,但六道骸仍觉得太弱。
在他看来,这个男生甚至比不得真也的一根发丝。
他思虑,如果真也喜欢男性,他会搜索来世界上最优秀最俊美的男性。
六道骸想着这一点时,内心忽地有点不适烦躁。
推开我妻真也的卧室门。
六道骸突然皱眉,貌似这一段时间我妻真也在刻意避着他。
我妻真也当时正抱着书看,看见他进来之后,眼睛先是一亮,随即暗沉下。
六道骸眼中闪过一丝思虑,于是将男生的事情先行放下,查清我妻真也为什么开始躲避他才是最重要的。
到了我妻真也十八岁生日的那一天。
我妻真也和六道骸一般,不喜欢人多的环境,因此生日还是在家中度过。
也没有向任何人发出请帖,生日场依旧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两个独来独往惯了,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
可这毕竟是成人礼。
六道骸将居住的别墅,每一处都塞满我妻真也喜欢的蔷薇花。
并决定在早晨,我妻真也从卧室出来的那一刻,在大厅播放他最喜欢的口风琴曲。
这是不擅长惊喜的六道骸,想出的最好的惊喜。
一切都按照六道骸的计划进行。
闷闷不乐许久的我妻真也,看到惊喜露出久违的笑容。
夜间。
“这是什么?”我妻真也翻看着六道骸递过来的花名册。
“这些人员勉强入眼。”六道骸微微颔首,“如果你喜欢同性,可以从这里面选几个。”
……我妻真也低着头,六道骸看不见他的表情,“哥哥,你不想要我了吗?”
“怎么会,我永远和你在一起。”六道骸说。
“骗子。”我妻真也站起身,他气冲冲,像个恼极的小兽,围着六道骸转来转去,又可怜又委屈,眼眶很红,“你说好永远只和真也在一起,可是你却又找了一个情人。你说好会永远陪着我,可是你现在又要将我丢走。”
“什么情人?”六道骸看向我妻真也,眼睛眯起。
无形之人一直跟着我妻真也,担心气急的我妻真也会撞到东西。
“总有一个女人来找你。”我妻真也不懂为什么心中透不过气,他超自私地对费奥多尔说,“哥哥,真也爱你,你别和别人在一起好不好。”
女人……
费奥多尔的脑海中浮现一个人选。他站起身,对我妻真也说:“不是情人,是手下。”
他看我妻真也,微低下颌,眸色渐深,“你说不让哥哥和别人在一起,那你,怎么先去找了别人。恩?”
尾音上挑。
我妻真也抱住六道骸,哭得模样像是屋内仍带着水珠的蔷薇,他说,“真也爱哥哥。这一世,下一世,我们永远在一起。”
六道骸闻言惊诧,继而仔仔细细挑起我妻真也的下巴,并未在我妻真也的眼睛中看见任何情|欲。
我妻真也的爱、在一起,并不是指爱情。
嘛,对情|爱不开窍的家伙,倒是先将甜言蜜语学会了。
六道骸说:“我们不可能永远在一起。”
我妻真也的永远再长久,只有这一世。但是六道骸的永远,是指无数次轮回。
这很难,六道骸不会空口应允。
他的神色一如既往冷淡,将事实剖析给他精心养了十八年的我妻真也听。
带着水的蔷薇将水珠打落。
我妻真也很不理解。
他被六道骸惯得爱生气。
将玄关门甩关。
我妻真也在马路边走来走去,他不想任何人靠近六道骸。他和六道骸相依为命,六道骸本该就是他的。
他暗戳戳想,他要将六道骸关在屋中!只有六道骸高喊“真也大人,哥哥错了!”,再放六道骸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