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禹想明白这些事情,他定了定神,说道:“好,我给你做手术。”
行政区的日出比这里的人温柔,清晨时分,第一缕干净的阳光会冲破云层,直射进入云鼎大厦顶楼的行政套房内,它像金子般滚动,直至遍布整个房间。
但是很遗憾,今天下雨,看不到太阳了。
申屠锋在奚川跳窗后又等了一段时间,确定没有意外警报,Omega逃跑得很顺利。于是他心安理得地给自己洗了个澡,他又睡了一觉。
杭城太潮了,申屠锋觉得身体哪儿都湿,不舒服,他起床了。
正好,上台表演的时间也到了。
行政套房很热闹,活人和死人都有。
聂禁面色铁黑地看着套房门口的两具尸体,等申屠锋慢悠悠地走出来。他事不关己,衣服穿得不怎么正经,胸口衣襟敞开,腹肌处有明显的抓痕。他的蝴蝶翅膀已经收起来,整个后背好似纹了复杂又流畅的线条,还有逼真且华贵的纹理,一直蔓延到腰窝处。
乔斯也在,他看不下去了,一脸牙疼地跑过去,让申屠锋把衣服穿好。他不敢置信,压着声音问道:“申屠,你来真的吗?”
申屠锋难得心虚,却依旧不改骄狂的神色,他含糊地嗯了声,说道:“你别跟我哥说,也别告诉我爸!”
乔斯怕被申屠锋灭口,干笑一声,又问:“他人呢?”
申屠锋耸肩,抬手揉脖子,说:“跑了。”
“为什么跑?”
“不知道。”
乔斯一个头两个大,刚想问门口俩死人是怎么回事,转眼又看见申屠锋喉结处一条细微的划痕,他大惊失色,“你受伤?怎么回事!”
申屠锋借坡下驴,他抬手摸了摸破皮伤口,再晚点都快愈合了,“啧。”
乔斯警铃大作。
不对,走向不对!
申屠锋装着大尾巴狼,他看了眼已经流干了血的尸体,又看聂禁,冷笑道:“是啊,聂兄,这是怎么回事?”
聂禁额角的青筋狠狠一抽。
乔斯的心理转变也很精彩,他已经怀疑这两个人是申屠锋杀的。但没表现出来,转眼跟申屠锋一唱一和。
“这算什么,你们安排的人,算是温柔乡中藏的尖刀吗?”乔斯说:“看来行政区没有和平共处的诚意。”
申屠锋也点头。
聂禁差点骂娘,这什么狗屁逻辑!他咬牙切齿,好险没把操你大爷骂出来,
“申屠锋,现在死的可都是我的人!”
申屠锋佯装诧异,“难道你现在怀疑他们两个也是我杀的?”聂禁没说话。
“行,我破点皮也不算什么大事,至少命还在。”申屠锋似乎很惋惜,他跳过了这个话茬,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说道:“一大早过来有何贵干,聂兄,你早饭了吗?”
聂禁皮笑肉不笑,他摆手示意手底下的人把尸体抬走,也当什么事都没有。走进房间,笑着问道:“申屠兄昨晚尽兴了没有?”
“差点让人宰了,还提什么兴不兴的。”
他说归说,从头到尾却没有半点劫后余生的紧迫感,看上去玩得非常快乐。
房间里琳琅满目的道具如今都不在它们该待的位置上,这件事不管过程怎么样,结局都是板上钉钉地在这儿了。聂禁知道自己现在动不了申屠锋半根毛,秋后算账这种事,该让更有权威的人来做。
“哈哈,”聂禁大笑道:“我这儿死几个人都不要紧,给客人宾至如归的感觉才是最重要的,行政区多得是诚意。申屠兄,你果然名不虚传啊,要是喜欢,我可以再送你几个Omega。”
面不和心也不和的纨绔子弟之间的聊天内容来来回回大概也就这几个套路了。乔斯听着,含蓄地翻了个白眼。
申屠锋兴致缺缺,他懒得搭腔了。茶几上摆着一盘水果,申屠锋挑挑拣拣,捏起一个长得像橘子的西红柿,稍微剥开皮,一股酸味直冲天灵盖。申屠锋又把这东西扔了回去。
聂禁给他介绍,说道:“这是柠檬和西红柿的杂交品种。你知道的,百年前的太阳核爆污染,物种灭绝得差不多了。现在资源紧缺,能自然生长的东西不多,我们的实验室也是做了很多研究才培育出适合现在人类食用的品种。一般人还吃不着的,贵。”
“你们有柠檬的种子,有西红柿的种子,各种各样的。”
聂禁却似笑非笑地说:“物种的发展只有脱离它们本身的框架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创造。人类是造物主,也是主宰物种进化的操盘手,只有我们想让它们怎么样,它们才能怎么样。况且现在的土壤,我们种不了柠檬,也种不出番茄。”
申屠锋假装听不出聂禁话里有话的意思,他挑眉,说道:“行政区永远不走寻常路的风格我们还是敬佩的€€€€几百年过去了,你们怎么就是学不会吃一堑长一智。”
“那又如何,”聂禁突然高高在上,“人类不会被物种灭亡。”
申屠锋冷冷地看向聂禁,他沉默良久,哼笑一声,说道:“是啊,人类不会灭亡。”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我祝你们成功。”
氛围剑拔弩张,谁也没有要退步的意思,聂禁问道:“既然申屠兄吃不惯这个,那你喜欢吃什么?”
“苹果,”申屠锋说:“多有营养。”
聂禁似乎很不屑,“酒店里没有苹果。”
“填饱肚子的东西总有吧?”申屠锋看上去真的饿了,“给我块压缩饼干就行,我这个人糙,吃不了细糠。”
“那多不好意思,”聂禁往外走,走到门口了,转身看申屠锋,他一手背腰,另一手掌心朝上,平平一摆,说道:“申屠兄,请吧。”
申屠锋坐在沙发上,架着腿,没动,“去哪里?”
“总统要见你。”
聂禁口里的总统就是聂时康,他亲爸。他揣着公事公办的态度在申屠锋面前尊称一声‘总统’,是把聂时康高高在上的威严提前抛给了申屠锋,想看一眼他的反应。
申屠锋不显山露水地接住了,他站起身,得体地点头,说道:“好,我去换身衣服。”
总统办公室在远离杭城市中心的东南方向,一个名叫曼罗庄园的地方,那里甚至远离政府大楼。很奇怪,现在就算是政府内部的人,想见一面聂时康,恐怕也不容易了。
申屠锋穿着西装,系了一条黑色的领带。他的瞳色比早晨时还要暗一点,抬眼看阴恻恻的天空,怎么也比不上庄园沉闷的氛围。
聂禁驾驶着自己的越野车,申屠锋坐后排,乔斯没有一起跟随€€€€他们不允许无关人士踏入庄园。
越野车很顺利地通过第一道铁门,再往里进入,还有三道。守卫越发森严,几乎三步一个持枪士兵。申屠锋不动声色地观察片刻,目光收了回去。他阖眼养神,内心的怪异感甚嚣尘上€€€€在像家的地方办公,又布置得严防死守。如果聂禁不是聂时康的亲儿子,没那么容易能进来。
聂时康怎么了?申屠锋心想。
北州区的眼线就算渗透到了聂时康的政府内部,也有一年多没聂时康的消息了。他好像很久没露面了,很多决策说是聂时康发布,其实都是他的外交代表出面发言。
他还活着吗?申屠锋微微蹙眉,很快又松开,他听见聂禁开口说话。
“申屠兄,我们到了。”
申屠锋睁开眼睛,微笑着说:“有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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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你认识他吗?”
越野车又往里开了一段路,曼罗庄园很大,占地九十英亩左右,聂时康所谓的总统办公室在庄园的正中央。然而鹅卵石铺设的路越发狭窄,车是进不去了。聂禁在指定位置停好车,他先下来,把钥匙交给站岗的士兵,随后亲自给申屠锋打开车门。
“申屠兄,到了,你可以下车了。”
申屠锋在别人的地盘上,任由他们随意摆布,指哪儿走哪儿,完全没有要反抗或者露出疑虑的神情,他游刃有余地掸走领口并不存在的尘灰,笑着点头,说道:“好,走吧。”
初冬,冷空气肆虐,本该是痛快下雪的时候,可是杭城太潮了,阴湿的寒气往人骨头里钻,就好像你的家就在眼前,可脚下却是刀山火海的路,无端让人烦躁。尤其走在厚重无缝的树荫下,把本来就没多少的光亮挡得严严实实,阴郁的心情简直更上一层楼。
都冬天了,树叶怎么不会凋谢。
这种违背自然规律的现象很不寻常。申屠锋抬头看,他试图找出些端倪。
聂禁走在面前带路,这是他的家,他走得熟门熟路,紧接着一阵阴风刮过,他头也不回地问:“申屠兄,我看你今天穿得少,冷吗?别感冒了。”
变异物种不存在弱不禁风的体质,他们的免疫系统很强大,所以很少生病,更别说感冒了。聂禁这么问了,是明晃晃的戏谑。曼罗庄园姓聂,这里不论是办公场所或是私人住宅,申屠锋如今在别人家里‘做客’,而庄园的主人把他自认为存在于血统上的高低贵贱劈出一条鸿沟,他给申屠锋难堪。
他们手握几千年的人类文明,优越感永远高高在上。
申屠锋握紧拳头,又松开,他不动声色地垂眸,说道:“不冷。”
“那就好,”聂禁说:“我别墅里养的那几个Omega动不动就生病,娇气得很。杂种和异种之间还是存在本质区别啊,他们更像我们。”
申屠锋安安静静地听,没搭腔。
聂禁的语调抑扬顿挫,说到这里,他又哎哟一声,转身说道:“申屠兄,我这样说话你别介意啊。我没别的意思,有时候真的羡慕你们变异物种的身体素质。”
申屠锋却不紧不慢地说道:“太阳核爆发生时,大规模的辐射扫荡了地球每个角落,一只苍蝇都别想跑。所以不管是物种还是人类,优胜劣汰是自然规律。聂兄,当时能活下来的人€€€€你们也是拥有强大基因和体质的,不要妄自菲薄,也不必总盯着我们看啊。”
当年的人类是怎么活下来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聂禁咬了咬牙。
百年前太阳核爆发生前夕,行政区和北州区正打得不可开交,当时行政区占据上风,北州区不论资源还是人口都比不上他们。与此同时,行政区的科研工作者提早获得了太阳异动的数据,偷偷摸摸建造三座大型防辐射的地下城。他们暗自欢呼,笃定变异物种和混基因的杂种会在这场自然灾害中走向灭亡。
然而差点灭亡的只有人类,还有当时他们并不在意的混基因杂种。
变异物种毫发无损。
于是普通人类一面嫌弃异种不纯粹的血统,一面又觊觎他们强大的基因。相当虚伪。
“现在地球上的资源不足以支撑我们对抗第二次灾祸了,”聂禁顿了顿,他说道:“申屠兄,你觉得,如果当一场史无前例的灾害再次爆发,我们要什么没什么的人类大不了就是死亡。那你们呢?如果死不了,会不会变成更加丑陋的怪物?”
“瞧你这话说得。变成怪物?说得好像你们现在把我们当人似的,”申屠锋大笑,他反问道:“聂兄,我们是人类吗?”
“不是。”
“那不就得了,”申屠锋说道,他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表情:“再丑陋又如何,你口中的人类都死光了,他们也看不到怪物的模样。但是我们还会活下去,并且不管多少年,我们一定会进化成我们想变成的样子,不只是这副皮囊。”
聂禁走得很慢,申屠锋原本走在他的后面,现在已经并肩而行了。他身高一米九五,比聂禁高了很多。
聂禁并不想抬头看他,他冷笑道:“变异物种真是野心勃勃啊。”
“不,”申屠锋停下脚步,说道:“这只不过是人为贪婪后果下的自然规律。”
“你……”聂禁被噎了。
聂禁狂傲,申屠锋比他还目中无人。同为纨绔子弟,在打嘴炮这件事上,谁怕谁啊。申屠锋就是故意的,这些话他不只是说给聂禁听,还有他背后的聂时康。
自从进入庄园,不管是头顶飞过的无人机,还是随处可见的摄像头,这里没有秘密,申屠锋的一举一动逃不过聂时康的眼睛,于是他干脆不逃了,畅所欲言。
怕亲爹恐怕是所有物种的共性,聂禁自从进入庄园之后,他收敛很多,不继续跟申屠锋叫板。于是他平视前方往里走,申屠锋吊儿郎当地笑着跟上了。
他们绕着人造湖走,有两艘木船浮在水面上,很旧了,湖里没有鱼。曼顿庄园哪儿都是郁郁葱葱景,似乎充满生机,可仔细一看,脚下的绿草质感坚硬,是塑料做的。
申屠锋收回目光,他不觉得惊讶,只是很可惜,这么好的地方,开不出漂亮的花。
最后穿过水杉林,一栋三层楼的欧式建筑出现在申屠锋的眼前。玻璃天棚下摆了一张长桌,主位坐着人,那人的身边又站了一个人。他不像助手,微微弯腰听主位者说话,也是一位Alpha。
申屠锋停下脚步,他偏头看聂禁。
聂禁收起了他的德行,乖顺得像一条被规训了的大型犬,他快步上前,说道:“爸,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