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标记 第10章

聂时康听申屠锋这么说,突然慈爱起来,他说:“阿禁也混,但我从不拘束他的天性,Alpha就该有一脚蹬天的气势。”

申屠锋突然来的兴致,他蓝色的瞳孔闪了闪,“哦,是吗?”

聂禁得意洋洋地抬起头。

“正好€€€€下个月,行政区要招募新兵进入军事基地训练。我们广纳百川,不限制新兵的种族,人类、异种、混基因者都可以参与。你爸爸也知道这个事情,他表示支持,届时会输送一批北州区的人才过来,你应该都认识,阿禁也会参加。当然了,训练肯定很艰苦,不过大家都是年轻Alpha,争强好胜是天性。”聂时康早有计划,前面全是铺垫,这会儿才把目的摆了出来,“怎么样,你有兴趣吗?”

申屠锋想也没想,他答应了。

“我有兴趣,”他问:“怎么报名?”

聂时康笑了笑:“你不用报名,面试通过了。”

“好啊。”申屠锋再度起身,该聊的话已经聊完了,他礼貌且得体地退出雨棚外,又转头对聂禁说:“聂兄,我们基地见。”

聂时康让警卫员送申屠锋出曼罗庄园,直到他彻底消失在视野之内,聂时康摇摇欲坠的脊骨终于支撑不住,他捂住嘴剧烈咳嗽起来,满掌心的血。

“爸! ”聂禁很担忧,“您该好好养身体,没必要现在就见他。申屠锋无足轻重!他……”

“阿禁。”聂良打断了他。

聂时康擦拭掌心的血,他闭着眼睛喘气,完全没有一点力气了,他问道:“阿良,你怎么看?”

对申屠锋有什么看法。

“现在不好说,接触的时间太短了,我看不出什么。”聂良敛眸,他的气质比聂禁沉稳很多,“或许是申屠锋太会掩饰心性和心绪了。”

聂时康却不屑一顾:“初出茅庐的小子,能掩住个屁!”

聂良默了默:“父亲……”

“刚才我们聊的事情,他说的那些话……”聂时康话说了一半,突然又卡住了,他重喘一下,眼看又要咳,硬生生给压了下去:“他……他如果狗屁不知,那才是装模作样的。申屠鸿的儿子,就算是个饭桶,也会在耳濡目染下被灌输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观论,就像他刚才说的那样€€€€多嚣张啊!”

“可是……”聂良不敢苟同,可又没有说服聂时康的理由,因为他自己也不确定。

聂禁眼见气氛僵持,又怕聂时康急火攻心,他转移了话题,“爸,你为什么要把他弄进新兵训练营?”

“我还能把他弄哪里去?”聂时康眼神阴戾,他说:“现在政府内部一个萝卜一个坑,多得是机密。没有任何边缘化的职务来放他这尊闲佛。与其让他在外面惹是生非,我还得给他擦屁股,不如让他在里面自生自灭。”

自生自灭这个词很微妙,聂禁觉得自己心领神会了。他点头道:“是爸爸,我明白了。”

聂时康拍了拍聂禁的肩膀,他很艰难地咧开嘴,说:“我不信我聂时康的儿子比不上他申屠鸿的儿子€€€€阿禁,你比他强大。”

聂禁回想昨天申屠锋杀人时的场景,他抿紧了唇,眼中的不甘心一闪而过。

聂良心疼弟弟,他暗自叹气,于是扶起聂时康的手,说道:“起风了,您该回屋休息了。”

眼下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不管,聂时康还是糟心,他说:“阿良,能源田的后续怎么样了?”

“申屠鸿派人采集能源,半个月了,只是挖出一些寻常的物质,对我们没有威胁。”

聂时康冷笑:“我早知道了,地球能源枯竭,还会有什么好东西。北州区那帮见识浅薄的异种,什么都想跟我抢,好啊!那就给他们吧。一块废地换申屠鸿一个儿子,这买卖不亏。”

聂良蹙眉,能源田不是废地,那里有丰富的煤层气,不能打败敌人,但能温饱自己。

可是让聂时康焦头烂额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他刚打发申屠锋,再无法考虑其他事情,他的这具身体,至少在死之前,要替儿子把前路的风浪摆平。

“那些东西呢,怎么样了?”聂时康不愿提起这个,他的脸色又灰败一些。

“昨晚又死了两个人,已经拉去隔离室了,二十四小时有专人监控。”聂良沉着声说:“父亲,它们只攻击普通人类,暂时还没有混基因者或者异种受攻击和感染的记录。”

“你觉得这是北州区放出来的东西吗?”

聂良想了想,摇头道:“不好说。”

聂时康沉思下来,胸口的起伏逐渐加重。

聂禁却意外看出了他父亲的想法。

“爸爸,你想怎么做?”

“改天……”聂时康看小儿子时的眼神跟大儿子不同,是带着溺爱的,“让它们跟申屠锋见个面。”

申屠锋在曼罗庄园的大门口下车,聂时康的警卫并没有亲自将他送到住所,告诉他往前走两公里有个公交站,会有车来接他。

于是申屠锋站在荒无人烟的小道上,他感受不到一点鲜活的气息。

雨势转小,浓雾随即笼罩下来,潮润的水汽黏在皮肤上有点疼,这个世界受到的污染,连雨水都混上了强浓度的酸剂,像化学制品。申屠锋抬起手臂看,他的皮肤被雨水腐蚀了一点,泛红破皮后,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最后不留下半点疤痕。秩序€€€€申屠锋回想跟聂时康的对话,他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突然感觉好奇€€€€那位首先打破原有秩序,带领异种坚定反抗并且逃出生天的人是谁?

他是一个伟大的神。

片刻过后,申屠锋拿出一个类似通讯器的东西,长方形,巴掌大小,没有屏幕,上面有红绿两个键。他摁下绿键,打开内线信号,乔斯接了。

“谢天谢地你还活着,”乔斯一惊一乍地说:“我以为聂时康把你大卸八块了!”

申屠锋的眼神逐渐锋利,他完全没有在庄园那会儿与聂时康针锋相对时的纨绔架势,于是他的瞳色变成了冷调的蓝,沉稳又疯狂。

“通知所有暗线。”

乔斯一愣,收起了不正经,他问:“怎么了?”

“我要找一个人,”申屠锋说:“不惜任何代价,找到他。”

第11章 “真是个负心汉。”

阿禹很紧张,他的心已经跳到嗓子眼了。手指哆哆嗦嗦地翻书,还是那本关于如何清洗标记的巨著。

奚川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杯水,他眉眼弯弯的,笑容很温和。

“阿禹,别紧张,你喝口水。”

自从被标记之后,奚川双瞳的颜色像极了百年前的落霞,日落时慢慢染上滚烫的红。于是尘埃落定,最终为绯红,不再有变化。

或许这就是奚川本来的瞳色。阿禹看着他,心想,这双眼睛真好看啊。

“什么时候开始?”奚川直接问,很不委婉。

阿禹喝了口水,从鼻子里喷出了来。他被呛了一下,差点把肺咳出来。

奚川替阿禹顺着气,“这一天下来,至少有三拨人想爬进来看看怎么回事。你再不处理我,会有更大的麻烦。”

阿禹哭丧着脸,“我、我知道。”

这是阿禹的房间,不算大,用布帘隔出了两个单间,一间睡觉,靠里的那间是个简易手术室。里面工具很齐全,但任何操作都是不合规范的。阿禹作为黑市的赤脚医生,他替很多人治过病,大多都是外伤的处理,死不了人。

这次不一样了,如果奚川往那里一躺,小诊所恐怕要上天。

奚川和缓地说道:“白天做这些事情不方便,现在夜深了,时间正好。阿禹,不能再拖了。”

阿禹掌心的冷汗一层接着一层出来,他心虚地找借口:“我这里的麻药不够。再、在等等,等我明天去中介那里买一点。”

奚川却说:“不用,不打麻药。”

确实,根据论文阐述的观点,在清洗标记时如果不打麻药,主刀医生的手感会更佳。并且患者的疼痛感官处于敏感巅峰期,那么对腺体的保护程度也会达到最优的效果€€€€医生一旦手重,损伤腺体,患者的疼痛可以及时制止手术继续往下的操作。

阿禹重重叹气。

“我……我和他的信息素还处在融合期,再等下去的话,就不好办了,”奚川顿了顿,说道:“阿禹,他正在吞没我。”

阿禹的目光逐渐凝重起来,他五味杂陈,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开口只有一个字:“好。”

奚川躺上了手术台,无影灯是阿禹从垃圾堆捡来后改造的,一切都很简陋。然而这种时候又很安静,没有风雨声,连心跳也缓慢了。阿禹甚至拆了墙壁上的挂钟,他怕被一切可能发出的动静和声音分心。

“你疼得话要告诉我,”阿禹再次郑重的跟奚川说:“千万不能忍着。”

“好,”奚川答应了阿禹,他反而安慰道:“我心里有数的。”

奚川心里有多少重量的数阿禹并不清楚,他集中自己全部的注意力,捏起锋利的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剖开了奚川后颈的腺体。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很疼,但奚川没有出声。他起先感觉脖颈一凉,紧接着一股暖流急速地、顺着脖子往外流淌。

与此同时,奚川又觉得嗓子眼很甜,他其实想提醒的,但说不出话,好像被淹在水里,不能呼吸,也怕被呛着。他呼吸不上来,想咳嗽又咳不出,似乎连着心肺的气管里全是血液。

窒息的感觉还是其次,奚川不知道阿禹用了什么方法清洗标记,他没看过那篇论文,但真的很疼。怎么形容这种话疼痛呢,仿佛万剑的刀刃朝上,锋利地刮着所有血管和神经。从腺体开始内,顺着血液流向全身,直至心脏。

那一刻,奚川觉得自己离死亡很近。并且这种濒死的感觉,自己似乎是经历过的,他隐约回忆起从前无数次神魂与肉体分离的往事片段。

奚川咬牙抗住着,他心想,没事的,反正很快就会忘记这种疼痛。

可就在那一刹那,奚川突然察觉到很轻微的刺痛。这种刺痛区别于翻山倒海的剧烈痛疼,像是被蚊子叮了一下般的微不足道,很容易被忽略,但奚川居然奇迹般的捕捉到了。

Alpha留在脖颈上的蝴蝶,似乎也在随着标记的消失慢慢脱离他的身体。

奚川浑浑噩噩,不可抑制地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有点难过,好像舍不得。然而下一瞬间,他的情绪与蝴蝶产生了共鸣。蓝色的蝴蝶猛烈挣扎,它不愿意离开,将自己的口器完全刺入奚川的皮肤里。

蝴蝶愿意献祭自己的生命,祈祷自己永远留在温暖的栖息地。

奚川读懂了扎根于自己血肉上的生物的语言,他不再挣扎,仍由蝴蝶肆意撒野。可实在是太疼了,奚川服软,哼着说疼。

“轻、轻一些。”

阿禹吓了一跳,以为奚川是在跟自己说话,他手一抖,激光清理器差点割断腺体内的一根神经。

太惊心动魄了,阿禹出了一脑门汗,没人给他擦一擦。

“奚川,你别紧张,快好了,马上就好了。”阿禹说道。

奚川连点头回应一下的力气也没有了。

等到最后上药,阿禹干脆把信息素抑制剂混着消炎药全部涂在奚川的腺体里,接着缝合伤口,包扎纱布。奚川不知道手术已经结束,他不觉得疼了,于是松了一口气,很快昏睡过去。

阿禹哭了一场,鼻涕眼泪都哭出来了,特别像哭丧。奚川中途醒了一次,让他别哭了。说完翻个身继续睡。

阿禹絮絮叨叨地说自己哭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压力太大了,他需要发泄一下。

发泄完,阿禹又觉得自己牛逼坏了€€€€他居然成功了!

如今奚川的腺体里,关于Alpha的信息素,不说完全没有了,九成是清理干净了,剩下那一点被他自身完全吸收,其实也察觉不到。奶甜的香气还在,檀木味若隐若现,风一吹就能散似的。

阿禹拍着胸脯跟奚川保证,就是他Alpha本人来了都嗅不出来!

“好,”奚川醒后很虚弱,他还是笑着夸奖阿禹,“你真厉害。”

这件事情告一段落,奚川在黑市修养身体,他没怎么出门。半个月的时间里,他跟脖颈上的那只蝴蝶达成了共识€€€€既然印记消不掉,我们和平共处。

蝴蝶标记散发淡淡的光,它似乎同意了。

在经过连续一个月的阴雨天后,杭城终于开出了太阳。奚川蹲在院子的角落里捣鼓他的植物€€€€他刚把一根枝条插入土里,又浇了点水,大概率是开不出花的,希望能长出一片绿叶。

奚川看上去已经忘记了清洗标记时的痛苦。

有个小孩从外面跑进来,身后跟着陌生人,看上去是个Omega,信息素很淡。奚川只看了他一眼,头回继续种自己的枯枝残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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