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儿?”申屠锋问。
奚川迷茫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哪里是归宿。他是来找人的,可人没找到,自己丢失的东西却越来越多。雨水打湿了奚川前额的细发,酸腐的气味无孔不入的侵占鼻腔,他有点想咳嗽。想出来该去哪儿之前,奚川不想再淋雨了。
这世上总会有人实现他的愿望。
当雨幕被隔绝在方寸之间,奚川懵懂地抬起头,申屠锋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伞,把他罩住了。
“不知道去哪儿的话,你可以跟我回去。”
奚川温和地看着申屠锋。
申屠锋的蓝色瞳孔在漆黑夜幕下依旧泛着魄人的光泽,他微笑着说:“我保证这是一个正经的邀约。”
“好。”
申屠锋的‘家’是在离锦瑟不远的一栋高楼里,他住最顶层,进入电梯需要刷脸,安保系数很高。但他的房间推门而入,四方端正空旷,摆件冰凉,没有生活的气息€€€€他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奚川站在客厅中间,问申屠锋:“这是你家?”
“临时住所而已,”申屠锋脱掉外套,随手一扔,“随便坐。”
奚川不知道该坐哪里,他说:“不了,我站着吧。”
“喝点什么?”
“不喝了。”
“那做点宵夜吧,”申屠锋说:“土豆汤怎么样?我的冰箱里没有南瓜。”
奚川无奈道:“申屠€€€€”
申屠锋将食指抵在自己的双唇上,嘘一声,示意奚川暂时不要开口。
奚川立刻明白了,他微不可见地点头。
客厅东北角摆着一台落地音响,申屠锋走过去,熟练打开,和缓的音乐款款而出,他把音量调至适中偏上,选了一首自己喜欢的曲子,又来到奚川身边。
“喜欢这首曲子吗?”
奚川对于音乐的鉴赏力约等于零,但他从不扫兴,笑了笑,说:“很好听。”
申屠锋伸出手,掌心朝上,他在邀请奚川,“能和我跳个舞吗?”
奚川想了想,说:“我不会跳舞。”
“没关系,我教你。”
奚川犹疑片刻,申屠锋的掌心似乎有某种魔力,他不自主的探了过去,随后被牢牢握紧。
“奚川,你的心跳得很快,”申屠锋侧耳细听,“你很紧张吗?”
奚川在申屠锋若有似无的调笑下,乱了步伐,踩到了申屠锋的脚背,他泄气地说道:“是,我很紧张,你可以让我杀人,但我确实不擅长跳舞。”
申屠锋搂住奚川的腰抱紧了他,舞步戛然而止,音乐仍悠扬。申屠锋几乎是贴着奚川的耳朵在说话,“抱歉,有人在监听我,所以我只能这样。如果你不喜欢跳舞,那么现在也不要推开我€€€€抱你好说话。”
奚川耳朵红了,脸也红,酥麻的感觉从脖颈蔓延至腺体,他的信息素即便被抑制剂干扰,此刻也蠢蠢欲动。奚川不得不承认,申屠锋的调情手段已经是登峰造极的程度了。
“你有什么疑惑吗?”申屠锋的声音越来越轻,他快要融合进奚川的身体里了,“现在可以问了。”
奚川口干舌燥,他后悔拒绝了申屠锋喝水的建议。
“你怎么知道聂禁在锦瑟,”奚川挑了个无足轻重的话题作为开场,“是故意跑过去气他的吗?”
“聂禁出院后一直混在锦瑟,他连家都没回去过一趟,”申屠锋说:“挫败感把他刺激得不轻,我再火上浇点油,这很合理。”奚川说哦。
申屠锋搂着奚川向后退半步,退至落地窗前。外面是耸立的楼宇,建筑物之间是狭窄的缝隙,没有任何光亮。如果监视的人肉眼看不见房间里的场景,那么通过热成影像仪扫楼,屏幕前显示的画面也只是亲密人在相拥起舞。
奚川哀叹一声,心想,他原来是这个目的。
但奚川仍然很配合。
“第二个问题。”申屠锋抬手摸摸奚川的后脑勺,特意避开了他的腺体。
奚川这会儿的脑子里有浆糊,他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真的想知道吗?”
奚川很快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摇头说:“不想了。”
“我闻着味儿过去的,每次都能捞到你,”申屠锋不依不饶地问,“我也很好奇其中的原理€€€€奚川,你有没有想跟我说点什么话?”
“没有。”
“……行吧,”申屠锋的情绪如今非常稳定了,他摆在奚川腰上的手没有松开,劲道是温柔的,但气势上的压迫感十足,“我这个人,从来不喜欢强迫别人什么,当朋友也好,做情人也罢,讲究彼此心甘情愿,不然面和心不和,大家相处起来都是提心吊胆的,对未来发展不好。既然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不过等你什么时候要说了,我听不听,那就得看心情了。”
奚川喉结一滚,静谧的房间里能听见轻轻地‘咕嘟’声,他抬眼看申屠锋,小声开口:“申屠?”
申屠锋冷冰冰地回答:“干什么?”
“你心情不好?”
申屠锋嘴角抽了抽:“你说呢?”
奚川道歉,说对不起。
申屠锋对奚川没脾气,尤其是他现在这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再说下去,气死的只能是自己。只能生硬的进行到下一个话题阶段。
“你的问题问完了吗?”
奚川抿着唇点头。
“接下来该我了。”
奚川:“什么?”
“你手上那半份基因研究报告呢?”申屠锋问:“交出去了吗?”
奚川想了想,说:“交出去了。”
音响中播放的音乐在一曲结束后自动跳至下一曲。曲调依旧缓和,有着百年前的古典韵味,奚川挺喜欢听的,他的注意力差点被吸引过去,却被申屠锋毫无情趣地打断了。
“接下来我们可以复盘春明山这场演习的始末和所有细节,”申屠锋眉目严肃,嘴角带笑,他漫不经心地凝视着奚川,说道:“或许对你一直再探寻的真相有帮助。”
第47章 “我会得到自由。”
“别把高帽子扔给我戴,”奚川无情地拆穿申屠锋,“难道你的动机就很纯粹吗?”
申屠锋与奚川鼻息相对,说:“我只是在自保而已。”
“你自保地方式快把行政区掀翻了,”奚川不敢苟同,“总统先生难道不会管管你吗?”
“这不正管着呢么,”申屠锋牵住奚川的手,在他掌心捏了捏,说:“监视、窃听,他们可一个都没放过。”
“可是他依旧没管住你,”奚川试图挣脱,没成功,“春明山这一趟,你之前装的蒜可都藏不住了。”
申屠锋无所谓地说道:“我懒得藏了。”
奚川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自知之明,说道:“申屠,说正事吧。”
申屠锋斟酌措辞,片刻后,他开口问道:“你还记得春明山里发生的一切吗?”
奚川摇头,说道:“只有重点。”
“我一开始以为春明山的演习只是针对我,聂时康迫不及待地想杀我,”申屠锋目光深幽,“直到变异动物的出现€€€€我觉得用变异这个词不合适。”
奚川问:“为什么?”
“变异是指生物体子代与亲代之间的差异现象,所以作为可遗传变异,物种是在进化的,”申屠锋讥讽一笑,问道:“你看在春明山里吱哇乱叫的东西,像是进化出来的产物吗?”
奚川对申屠锋提出的问题沉默不言,他反问道:“那以你的认知,它们这种现象应该叫什么?”
“异变。”申屠锋说道:“你可以理解为早期变异。”
奚川分解着申屠锋话里的信息量,他的的思路突然通往了另一个方向,“按照你刚才话里的意思,你承认变异物种与人类之间是子代和亲代的关系吗?”
申屠锋无畏地笑了笑,他轻描淡写地说:“对,我从来没否认过这些,是人类不敢承认而已。”
人类对变异物种的来源缄默不语,久而久之,在现代人的潜意识中,变异物种是混杂着人类基因,天生地养而成的,他们霸占地球资源,发动跟普通人类的战争,成了种族侵略的罪恶。普通人类在政府长久以来的洗脑下,对物种的仇恨与日俱增,而知道内情的人却从来不肯正视这些因果。
“申屠。”
申屠锋对于奚川的话语句句给予反应,“什么?”
奚川依旧难以相信,他问道:“你父亲也不知道变异物种的来源吗?”
北州区没有所谓的总统,权利最大的将军手握重兵,所以目前,变异物种的最高掌权者就是申屠锋的父亲。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人,他会不清楚自己种族的来源来?奚川是不相信的。
这大概是个私密的话题,申屠锋郑重其事,把奚川搂得更加紧密。
“他不知道。”
“你问过他?”奚川微微蹙眉,暂时没留意自己和申屠锋的距离,“他是这么回答你的,你相信他?”
申屠锋温和一笑:“他是我的父亲,我为什么要怀疑他?”
奚川说哦。他不了解这种信任,因为他没有父亲。
“几百年前,变异物种在起义者的带领下于人类手中逃出生天,漂洋过海后在西北险峻荒漠安营扎寨,从此有了属于自己的领地和人生前途。”申屠锋把奚川的掌心捂出了潮润的水汽,“当时的我们在起义者的庇佑下摄取知识、认知道理,种族不断扩大,可他唯独没有告诉我们变异物种的来源。”
奚川的心跳很快,他抬起眼睛,跌入一片蓝色星空,这才意识到他和申屠锋靠得很近。
申屠锋继续说道:“我理解他当时不相告的原因。”
奚川吐出一口气,全部撒在了申屠锋的脖颈,他看见那处的喉结动了动,“什么原因?”
申屠锋声音暗哑,说道:“既然已经生存在这个世界上,那么如何到来的形式,我们最初的使命是龌龊还是荣光,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奚川听着申屠锋的陈述,眼眶突然酸涩,他努力平复着心情,问道:“起义者是谁?”
“我不知道,父亲也没有见过他,”申屠锋很喜欢摸一摸奚川的头发,很软,大概跟他的心一样软,“变异物种的身体素质虽然天赋异禀,但也不是长生不死的,只不过衰老的速度慢一些而已,比普通人类多活百八十年,其实也没太大意思。”
“……”奚川:“你这话要是让人类听到了,他们一定会揍你。”
申屠锋淡然处之地笑了笑,“跟着起义者出来的出来那一辈老者,他们都不在这世上了。即便还在,他们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生从何来。”
奚川纯良地问道:“他们不会好奇吗?”
“如果是我生在那个年代,我肯定不会那么安分,”申屠锋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但他们不会€€€€他们太痛苦了,所以只要活着,其他一切都无所谓。”
不知道自己是人是鬼,肉体和内心受着双重折磨,也许所谓的身份来源对当时的变异物种来说是个噩梦,所以确实还是不知道的好。
而后申屠锋目光一凛,冷冰冰地说道:“可祖辈们的恐惧不是想掩埋真相,也不是行政区向我们泼脏水的理由€€€€是人类在一味地得寸进尺。”
在申屠锋循循的铺垫下,奚川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那些春明山里异变的动物一旦面世,那么所有的矛头将会指向北州区的变异物种,会口诛笔伐地唾骂他们污染了基因。混基因者的出现尚且称得上人,可那些东西完全就是逆天悖理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