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机长,欢迎登机 第75章

二十分钟后,贺时屿电话回拨过来,云翊仍然在黑暗中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没动。

手机振动的瞬间,他恍惚了一下,看到那个熟悉的头像,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宝贝,怎么了?我刚才在开行前准备会,没看到手机。”

贺时屿温柔的声音顺着电波传来,让云翊在一瞬间,竟然感觉眼睛有点酸涩。

“我……”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突然变了,“那你现在在哪呢?”

“在准备登机了。今天天气不太好,希望不要延误吧。”贺时屿顿了一下,“你、没事吧?我怎么听你声音有点哑,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云翊闷声答道。犹豫了一下,又说,“我有点事想和你说,你今天几点下飞?”

贺时屿正在往停机坪走,听到这句话停下了脚步,“什么事,重要吗?我今天飞短程,但收工回到家怎么也得十二个小时之后了。你要不要现在说?”

“不要了。你先去飞吧,晚上回家再找我。”云翊说完,又补充一句,“我等你。”

然而贺时屿这边并不顺利。

从早上开始,天气就一直不好,到了下午,气象雷达上开始出现大面积的雷暴预警。

最后一趟返程的时候,他们的飞机在鹭江机场上方盘旋了将近四十分钟,都快到油量告警的线了,贺时屿已经在考虑转场备降,这时才得到允许降落的指令。

虽然是因天气造成的延误,但对于机长来说后续工作也十分繁琐。协调旅客、检查飞机、通知后续机组、提交延误报告……该做的工作一样不能少。

等到忙完一切,他终于有空打开手机,心里挂念着早上云翊在电话里跟他说的话,想着要赶紧给他打个电话,好好问问他怎么了。

可没想到,一打开手机,好几条新消息和未接来电噼里啪啦涌进来。

他点开一看,大脑瞬间嗡的一声€€€€

消息全部来自母亲何琴,说他父亲刚刚在家晕倒了,现在昏迷不醒,已经送去了医院。

下一条说刚检查过了,医生说是脑出血,可能要手术,问他什么时候能过去一趟。

再下一条说正在手术了,但是已经好久了都没出来,她很担心。

贺时屿立刻一边回拨电话一边向停车场跑去。

贺时屿心急如焚的赶到医院,在手术室门外找到何琴。

何琴独自坐在座椅上,低垂着头,看起来已经是六神无主的样子。

贺时屿走过去:“妈,怎么回事?”

何琴抬起头,看到是贺时屿,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一下子滚出了泪:“时屿……你爸爸他下午在浴室突然晕倒了,昏迷不醒,刚才送过来,医生检查之后说是脑梗,说如果再晚一点,就……”

贺时屿心里一沉,忧心忡忡地看向手术室紧闭的门。

他看着何琴失魂落魄的样子,温声安慰道:“别担心,有医生在,爸爸不会有事的。”

“我也希望……可是都一个多小时了,到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

贺时屿心里也紧张起来,但他知道此刻自己一定要稳住,不能慌。他轻抚何琴的肩,说道:“别着急,手术需要时间,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你是不是还没吃饭?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我不想吃。”何琴满脸忧愁,“时屿,万一你爸爸有什么事,我……我要怎么办?川川还在上学,又在高三这么关键的时候,万一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贺时屿深吸一口气,“不会的,妈。你别乱想,你要相信医生……”

就在这时,手术室门被推开,一位护士从里面匆匆走出来。

“贺铭章的家属在吗?”

贺时屿站起来,“我是。医生,他怎么样?”

“病人情况出现变化,现在需要你们签署一份病危通知书。”

坐在椅子上的何琴听到病危两个字一下子就不好了,她踉踉跄跄地走过来,颤抖着声音问:“医生……我丈夫他怎么了?”

护士解释道:“我们给患者开颅后,发现他颅内有一条血管被血栓阻塞。经过检查,血栓体积比较大,用了溶栓药也不见效,于是只能选择切开血管,进行切除。但是刚才在切除过程中,患者出现颅压升高的情况,我们怀疑是急性脑血肿的症状。后续治疗有可能会引发一定风险,所以在采取下一步措施前,我们需要得到家属的签字。”

何琴整个人摇晃了几下,眼泪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贺时屿扶住她,柔声道:“妈妈别担心,没事的,我在这。”

他转过头对护士说,“我来签字。”

第75章 我来控制

云翊昨晚一夜没睡好。今天精神不佳,情绪也低落,他推掉了原定的一场会,从早上开始就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跟一组难缠的数据较上了劲。

结果一整天下来,实验进展得都很不顺利。

当显示器上红色的警报亮起,系统再一次提示参数错误的时候,他忍无可忍,啪地扔掉手里的笔,烦躁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窗边,点了一支烟。

贺时屿和他说好回家后会给他打电话,可是直到现在€€€€云翊打开被他刷新无数次的飞行app,他的航班明明显示的是准点到达,可是现在距离他航班落地已经好几个小时过去了,那人却没有一点消息。

云翊其实并不是一定要跟他说什么具体的事。只是,在内心极度失落疲惫的时候,很想他能陪在身边,哪怕什么都不说,闲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也能让他烦躁的心平静一点。

难道这么简单的心愿,都无法满足吗。

云翊朝着窗外吐出一口烟,盯着屏幕上那个灰色的到达时间,眼神沉了下来。

另一边,贺铭章的手术整整进行了六个小时。

好在过程还算顺利,血栓被成功清除,脑水肿的现象也基本缓解,没有出现其他的不良反应。

手术结束后,他被送进ICU,医生交代先观察48小时,如果各项指标能保持平稳,就可以转至普通病房。

贺时屿跟着医生办理完住院手续,又把一夜没睡的何琴送回家让她好好休息。从家里取了些父亲的日常用品,再次匆匆赶回医院。

这个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至此,他已经将近24小时没合眼,今天的航班肯定是飞不了了。他看了下时间,估摸着王绍也该起床了,于是立刻给他打了个电话,告知家里有紧急情况,拜托他帮忙调个班。

贺时屿在ICU门外的椅子上坐下,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连夜的奔波和十几个小时的神经紧绷让他心力交瘁。紧张的情绪稍稍缓和一点,他转头望着窗外,晨光熹微,深蓝色的天空染上了一抹淡淡的橙黄。

他这时才猛然想起,好像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做……

贺铭章手术之后,在ICU观察了两天,各项指标很稳定,很快转入了普通病房。

贺时屿在医院陪护了几天,看到他的状态平稳下来,就重新恢复了飞行。只不过,为了保证万一有突发状况能及时赶去医院,他这几天暂时只飞国内短程,能当天回来的那种。

虽然他为贺铭章请了专业的护工,但是何琴不放心,还是坚持要自己照顾。于是贺时屿每天下飞后,还是会第一时间赶来医院,让何琴能好好休息一下。

在家人轮番的照料下,贺铭章恢复得很快。又过了几天,医生就表示可以出院了。

一周前,贺时屿匆忙给云翊回电话,然而云翊在电话里情绪低落,态度也有点冷淡,问他什么也不肯再说了。这段时间,贺时屿还是会每天算好时间定时和他通话,虽然他的态度听起来缓和了些,但对于一周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闭口不谈。贺时屿追问了好几次也没得到答案,有点无奈,但一时也没办法。

“宝贝,你今晚好好睡一觉,睡醒就能见到我了。”

贺时屿拖着飞行箱,一边和云翊打电话一边沿着廊桥向飞机走去。

在贺铭章出院的第二天,他就再次回到了350机组,重新执飞欧洲航线。

今天是他时隔两周后再一次飞巴黎。虽然这次停留时间不会太长,但两人也约好了要见一面。

飞机舒展着洁白的机翼,撕破浓重夜幕,一路向西北平稳飞行着。翼尖上的航行灯有节奏地闪烁着,好像黑暗中和缓的呼吸。

十几个小时的国际航班通常都配有两套机组,轮换执勤。贺时屿和另一位飞行员姜平负责前半段的航程。姜平比贺时屿年长几岁,长期飞国际航班,经验也算是很丰富了。

按照预定航线,他们的飞机离开国境后,会经由蒙古、飞越广袤的俄罗斯,穿过波罗的海,最后进入欧洲领空。

起飞三个多小时后,他们离开中国空域,进入蒙古国的管制区。

姜平结束和空管的对话,放下手里的通话器,望着窗外的云层,“今天这个能见度有点低啊。”

在左座负责主飞的贺时屿,看了一眼面前的雷达屏幕,“天气不太好,前面好大一片都是云区。而且右边一块还是军事管制区,地形复杂,我们谨慎一点。”

就在这时,通话器里传来空管的呼叫:“鹭航104,你们前方有相对,请下高度到9000。”

有相对的意思就是前方在同一个高度层,有飞机迎面飞来。遇到这种情况,飞行员需要立刻听从管制的指令,及时作出调整。

姜平复诵了指令后,贺时屿很快调整好高度。

可是管制员的第二道指令很快又传来,这次他的声音有些急促:“鹭航104,你们下高度到8000,同时右转、呃,不对,左转航向到310。”

管制员的英语带有浓重的蒙古当地口音,不过姜平也习惯了世界各地各种奇怪口音的指令。他向管制确认之后,贺时屿照做。

贺时屿调整好航向和高度,看着雷达屏幕,心中有些疑虑。

“姜哥,刚才我注意到雷达上并没有显示迎面的飞机。以防万一,你再跟管制确认下吧。”

“好。”

姜平于是再次与管制员联系。然而这一次,等了很久也没听到回复。频道里杂音很大,听起来信号干扰有点严重,而且通话繁忙,好像有好几个机组都在急切地与管制沟通着什么。

终于,一段时间后,管制员才回复他们:“鹭航104……呃,我们刚才收到前面几架飞机的报告,说……说他们在经过TERAM航路点附近的时候,都有遇到GPS导航信号失灵的情况。应该是有电波干扰,我们……我们正在排查了……”

“请你们……你们也检查一下设备,有必要的话,请重启导航系统……”

滋滋啦啦的电波里,管制员的声音听不太清楚,有些断续,再加上不标准的口音,听起来很费力。

姜平皱眉听完,又反复沟通确认了好几次。

“电波干扰?”贺时屿有些怀疑。

“可能是附近军事基地的缘故吧,这一片地形确实比较复杂。”姜平说,“或者也有可能是无人机干扰。最近无人机越来越多,又缺乏管控,我上周飞浦东的时候,在机场附近就出现过GPS信号消失了十几分钟的情况。后来查出来就是无人机的干扰。”

“可是我们现在8000多米,无人机能干扰到这个高度?”

“也说不准。不过也有可能是别的情况。”姜平说,“总之,听空管的,重启导航系统吧。”

贺时屿思考片刻,说:“好。你跟地面保持联系,告知意图,同时向管制申请雷达引导。”

重启导航系统需要约一分钟的时间。只要提前和地面沟通好,确认这一分钟的航程里不会有任何航向交叉、天气状况、或者其他飞机的冲突等情况,就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动作。

姜平开始按程序重启导航系统。贺时屿面沉如水地看着显示屏在瞬间全黑,十几秒后,显示屏又一点一点重新亮起。

“导航系统重启完成,信号恢复。”

姜平说着,松了一口气。

然而贺时屿却敏锐地觉察到不对劲。就在完成重启的瞬间,他注意到屏幕上突然闪现出一个亮点€€€€那个符号代表一架飞机,正向他们的方向缓缓移动着。

就在这时,通话器里突然传来管制员急促的呼喊:“鹭航104!下降!前方有冲突,你们……立刻下降!”

贺时屿对于紧急情况下的指令已经有了条件反射般的肌肉记忆,他没有丝毫迟疑,沉着冷静地调整飞机姿态,准备下降。

然而却在下一秒,听到尖锐的TCAS警报声也在机舱内响起:

Climb!Climb!(上升!上升!)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