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问他:“什么根源,从他爹身上下手?给那个不要脸的人一点钱钱,然后让他主动承认录音是捏造的?”
郁国庆在节目的最后说愿意接受调解,很明显是在告诉郁楚,只要钱给到位了,这件事可以就此作罢。
梁絮白拧眉,语调不悦:“他的目的就是要钱,但不能这么轻易答应,否则楚楚就永远被他拿捏了。而且现在舆论已经偏向他爸了,就算楚楚开记者招待会澄清,也没人愿意信他。”
老爷子沉默半晌,问道:“你的意思是,让了解此事的人出面戳穿郁国庆的真面目?”
这个人很明显是郁湘,她比任何一家媒体都具有可信度。
梁絮白应道:“就目前来看,似乎只有这一个方法可行了,除非找到楚楚和他爸的原版通话录音。”
和爷爷结束通话回到二楼客厅时,郁楚也在和人打电话。
他一直处于聆听状态,很少主动开口,只有在被问及什么的时候才浅浅应声。
偌大的客厅里落针可闻,梁絮白在他身旁坐下,依稀可以从听筒里漏出来的声音辨别出电话那端之人正是郁湘。
“你现在处于风口浪尖,不要正面回应任何质疑,因为无论你说什么,对于那些不明真相的人来说都是错误的,‘不孝’的名词已经钉在你身上了。”郁湘在电话那端温声叮嘱,“你只需要安心待在家里养胎,剩下的事姐姐可以帮你摆平,就当是姐姐回报你这些年为我的付出,好不好?”
听见最后一句话,郁楚当即辩驳:“姐,我不需要你回报,我也没有为你付出什么,这是我的本分,也是我应该做的事。”
郁湘轻轻一笑:“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心甘情愿为我挣钱养病,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所以姐姐今天也是心甘情愿为你解决麻烦,你信我一次,好吗?”
郁楚拼命摇头,意识到对方看不见自己的反应时,只好出声拒绝:“不行!这些年我从未向媒体公开你的身份,为的就是不想让别人打扰你,如果因为这件事出面,以后你的生活肯定会受到影响!而且他……他很可能会纠缠上你。”
郁湘又笑了两声,带着轻蔑和讽刺:“他早就缠上我了。”
郁楚一怔:“什么……”
“行了,我还有事要忙,先挂了。切记,你现在不要回应任何质疑。”郁湘说罢便掐断了电话,徒留郁楚握着手机发愣。
梁絮白安抚性地搂住他的肩:“相信姐姐,在找出录音原件之前,只有她出面才能控诉你爸。”
郁楚侧过脸看向他,问道:“姐说我爸早就缠上她了,是什么意思?”
梁絮白挪开视线,没有接话。
郁楚发现了端倪,立刻捧起他的脸,让他与自己对视,“你知道这件事?”
梁絮白如实相告:“知道。”
附在男人面颊上的手指微微发颤,指尖温度与这个季节格外相衬。
到了现在,梁絮白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上个月咱们公开恋情不久,你姐姐向我求助,说你爸以她的名义借了几十万高利贷,那些催债的都已经闹到学校去了。她找了学法律的同学帮忙,但是起诉流程非常慢,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打电话给我。”
晚上八点,湘州电视台演播厅临时增开了一场直播。
湘州电视台属于地方台,平时不会有多少热度和流量,但是此番直播的人和内容与时下备受争议的明星郁楚有关,故而人气瞬间就飙升了。
这场直播是临时加置,电视台没来得及准备台本,于是挑了个救场能力很强的主持人来参与直播。
但是郁湘表示这场直播不需要任何人提问,她会自行将事情梳理妥善,什么时候讲述完,就什么时候停播。
大抵是念及她是个高中语文老师,有自己的逻辑,电视台便没有干预此事。
直播画面打开时,一个穿着灰色羽绒服、头戴毛线帽的微胖女孩正坐在单人沙发上,她没有化妆,整个人略显憔悴。
这是梁絮白第一次见到素颜的郁湘,没有妆容掩饰,属于病人的脆弱气息扑面而来。
郁湘虽然憔悴,但是眼神明亮,饱含着生命之光。
她面对镜头微微一笑:“大家好,我叫郁湘,是演员郁楚的姐姐。今日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想替我的弟弟澄清一件事€€€€他并非网传的‘白眼狼’,也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家人的事。
“郁楚出道快三年时间了,他从未向媒体公开过我这位姐姐的存在,不过大家无需质疑,我们姐弟俩的关系非常亲密,没有任何不和。他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保护我,因为我是一个浸润性导管癌患者€€€€通俗点说,我患了乳腺癌。”
她将随身携带的文件夹打开,里面除了诊断说明书之外,还有她这几年做治疗的记录,每一项都清清楚楚记载在册,无从作假。
“关于郁国庆先生在节目里所说,我弟弟是个不管他死活的白眼狼,想必这世上除了我,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评判此事的真伪。
“在我十岁那年,母亲因病去世,同年,我的父亲,也就是郁国庆先生,他为了寻找第二春,就把我和五岁的郁楚送往外婆家了。第二年便迎娶他人为妻,并诞下了一个孩子。从那之后,他每个月汇八百块钱给我和郁楚当生活费。
“可是除此之外,我们没有从他那里获取任何与父爱相关的东西,十几年来,他也从未看望过我和弟弟。
“或许大家想说,十年前的八百块与现在的两千没区别,但是这八百块钱包含了我们的学费和生活费,以及看病治病的钱,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外婆用她的退休金在养我们。
“自从楚楚成年之后,郁国庆先生就断了我们的生活费,不过那个时候我已经大学毕业,回到高中母校任职,有能力挣钱养活自己和弟弟。然而天不遂人愿,我在工作的第二年就被检查出患有乳腺癌,给了我精神和金钱的双重压力。
“我那个时候没有任何积蓄,学校念在我情况特殊,便提前预支了我半年的工资,并且组织教师给我捐款,让我安心治病。
“乳腺癌是个什么概念我心里非常清楚,但是我患病的时候只有二十三岁,我不甘心就此切除乳.房或者死亡,所以在医生的建议之外,我选择了保乳治疗。
“老话说,麻绳专挑细处断,渴望得到治疗的同时我也意识到可能没有那么多财力获得健康。在多次向亲戚借款未果的情况下,我只能寻求郁国庆先生的帮助。
“那个时候郁国庆先生似乎并不愿意帮助我,担心这钱有借无还,于是谎称穷困,用五千块钱打发了我。
“放疗和吃药每个月所耗费的钱财等同于我两个月的工资,坚持了几次之后,我就无以为继了。身体、精神、财力,多方面的压力齐聚,频频让我生出轻生的念头。
“但是轻生之后呢?郁楚怎么办?外婆已经去世,我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他还有大好的前程需要奔赴,我不想舍弃他,我也舍不得舍弃他,几经思索,只能重拾活下去的信念。
“后来有一天,我的弟弟突然给我转了一笔钱,数额不小。我为此倍感震惊,质问他从哪里弄来这么多钱,他说……他说他放弃了学业,已经签了经纪公司,以后混娱乐圈挣钱。”
郁湘的情绪一直很镇定,直到此时才忍不住哭了出来:“19岁的少年,为了给姐姐治病,被迫放弃优秀的学业……”
她坐在沙发上掩面哭泣,导播立刻拿一包纸巾递给她,并且给与她安慰。
平复些许之后,她又重新面对镜头。
而这一次,她摘下了毛线帽,露出了自己光秃秃的脑袋:“化疗脱发,到最后我已经没多少头发了,于是索性剃了光头,坦然面对自己的现状。”
很快,她又解开羽绒服外套,将针织毛衣的衣领往下拉了两寸,露出锁骨以下至乳.房上方的皮肤:“做化疗的时候用的是输液港,我锁骨下方这里还留有几个粗大的针孔,其疼痛过程我已经不想去回忆了。
“至于胸前这块黑色的皮肤,这是放疗之后的结果,由于皮肤被高温烤得焦黑,严重的时候皮肤会自行剥离,仿佛是枯槁的树皮,没有任何生机了。
“而这些钱,都是郁楚给我的。不仅如此,他还需要支付给郁国庆先生巨额的‘生育费’,也就是生育他的恩情费用。
“郁楚步入娱乐圈之后只红了一段时间,他挣的钱除了为我治病之外,其余的全被郁国庆先生拿走。后来郁楚因不愿意接受潜规则,有将近两年的时间没有工作,甚至被前经纪公司雪藏,直到认识了梁絮白,他才脱离苦海,迎来新生。
“这个时候,郁国庆再次找到了我弟弟,希望继续从他那里获取钱财,但是遭到了我弟弟的拒绝,所以才有了那段电话录音,真实的对话内容与盛星娱乐发布的没有半点出入,郁国庆先生的录音断章取义,将重要内容剪掉,只留下对自己有利的部分,从而引发舆论、制造舆论,污蔑我弟弟是个不顾亲情的白眼狼!
“郁国庆先生,你除了吸我弟弟的血之外,你还利用我的名义借了五十万高利贷,致使追债之人来我学校闹事,严重扰乱了我和同事的正常生活与工作!现在还拿一份剪辑过的录音污蔑自己的亲生骨肉!我的父亲,请问你这么做,真的一点也不愧疚吗?”
郁湘以为自己能管控住情绪,可是从中途开始,她的眼泪就没有停止过,为自己、为弟弟、为这段可笑的亲情流泪。
最后,她重新戴上毛线帽,擦净眼泪后起身对着镜头深深鞠了一躬:“我想说的话都在这里说出来了,希望大家能正确看待此事,不要被他人的言行左右了自己的思维,更不可因此而扭曲了自己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人言可畏,人心难测,但请相信自己的理智,它永远是正确的。”
这场直播带来的效果极其震撼,很快便改变了舆论的风向。
湘州电视台的直播内容上传至网上后,有关郁楚的恶评总算得到了镇压。
【这人真是郁楚的父亲吗?怎么如此歹毒?为了钱竟然连人性都不要了,还利用亲女儿的身份借贷!这是犯法的吧?】
【天啊,真的心疼姐弟俩[泪][泪]原生家庭虽然不幸,但是郁楚和姐姐都快快乐乐地长大了,并且成了善良的人!】
【我真的要哭死了,心疼我家楚楚!![泪]姐姐和外婆都太伟大了,希望姐姐健康平安,早日痊愈!!!!】
【吸血鬼骂人家是白眼狼,还有一群不明是非的人跟着骂,麻烦多读点书练一练脑子,不要听风就是雨无脑跟风!流言蜚语能害死人的!】
【我有一个不好的猜测,这个郁国庆这么无耻,如今被女儿爆了料,不会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伤害郁湘的事吧!】
【老东西真可恶啊!】
【祝姐姐早日康复~既然楚楚当初的愿望是姐姐不被打扰,希望大家以后也不要去打扰人家的生活呀。】
这场直播郁楚从头看到尾,但是他却没有给出任何反应,仿佛在听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梁絮白知道他这会儿情绪不对,便一个劲儿地安慰相劝,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不会再有恶言恶语针对他,后续还会还原录音的真相。
梁絮白还说,如果担心郁国庆报复郁湘,以后会派人时刻保护她的安全。
郁楚脸色有些苍白,神情呆滞空洞:“我累了,想睡觉。”
梁絮白不再多言,立即把他抱回卧室,待换上睡衣之后便把人塞进被褥了。
卧室的温度和湿度都非常适宜,郁楚露出胳膊,隔着薄薄的鸭绒被搂紧自己的肚子。
梁絮白始终坐在床沿陪着他,直到看见他红了眼眶,紧绷在心上的弦适才松懈下来。
哭出来就好,如果一直压抑着,对他的身体反而不利。
见他捧着腹部,梁絮白担忧不已:“肚子不舒服吗?”
郁楚摇头,轻声唤男人的名字:“梁絮白。”
梁絮白:“我在这儿。”
郁楚滚了滚喉结,嗓音喑哑可怖,犹如磨砂纸发出的粗粝声响:“我不想让葡萄做他的孙女、和他有任何牵连,所以,我决定和他从法律上断绝父子关系。”
约了楚楚和三儿的古代版立绘,到时候做出来给大家抽奖。
第63章
舆论风向反转之后,郁国庆联系了郁楚,希望他能撤销热搜。
这通电话是梁絮白接听的,郁国庆在那端又哭又闹,全然不像一个父亲、以及中年男性应有的形象。
“你们不知道这个热搜对我影响有多大,你们如果不撤热搜,我以后该怎么做人?我怎么在这个社会立足?!”
“我本来就过得穷困潦倒,你们这是在把我往绝路上逼啊!”
“我好歹是郁楚的亲爸,看在我生他养他这么多年的份儿上,就不能把这件事揭过去吗?”
听了这番话,梁絮白觉得自己已经忍不下去了,他非常理解郁楚想要从法律上和这个男人断绝关系的想法,纵然现如今的法律不允许他们断绝父子关系,自己也务必要从其他角度解决此事,帮助郁楚脱离火海。
梁絮白气极反笑:“您当初上节目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楚楚以后要怎么做人?他又该如何在这个社会立足?”
郁国庆:“我……”
“楚楚这些年一直盼着能从您这里得到父爱,哪怕只有一丁点他就满足了。”梁絮白尽可能把他当作郁楚的亲人,不恶言相向,“可是您呢,除了每个月给八百块之外您又做了什么?和自己的儿子打电话还要录音,您这个做法还真是非一般人所能为。
“楚楚是个演员、艺人,吃的是百家饭,您扭曲事实在节目上泼他的脏水,就没想过他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会不会把他逼入绝境?”
“他不是还有你吗?!”郁国庆厉声说道,“你不是他男朋友吗,他不演戏了你可以养他啊!你们梁家那么有钱,你们养他啊!但是如果他不管我的死活,那我老了就真的没法生活了!”
梁絮白压着眉心,语气已经无法平静了:“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说罢愤然挂断电话,并把这个号码拉入黑名单了。
此事对郁楚的冲击并不小,他已经整整两日闷闷不乐了,就连孕后期的假性宫缩次数也比之前增加了不少,若非梁宥臣给他做了检查确定无碍,恐怕又将是一场麻烦。
梁絮白这几日几乎没去公司,大大小小的事全部在家里办公处理,多数时间都是陪着郁楚的。
二十四号那天,郁湘给郁楚发了一份音频文件,正是他和郁国庆半年前的那份电话录音原件。
郁楚听完录音里面的内容,问郁湘:【姐,这份录音你是从哪里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