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你也不可能在正事上开玩笑,既然这样,作为迟早要被消除记忆的人,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样吗。”瑛二微微攥紧了衣服,蓝眸有些暗沉,“抱歉。”
“不是你的错。”
赤井秀一摇了摇头,转移视线看向前方,过了几秒,又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真羡慕他们啊……”
“什么?”瑛二面露不解。
“波本和苏格兰。”赤井秀一用平静的声音念出了这两个代号,偏头观察着瑛二的神色。
“或许连你自己都没有发现,你对他们有着对别人没有的偏爱。€€€€是因为他们是你的学生吗?”
还是说,你心里其实……
“有吗?”千手瑛二挑了挑眉,惊奇的样子仿佛真的是第一次发现自己有这个倾向。
赤井秀一失笑,有些无奈地摇着头。
这个人的偏爱,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先不提夏目瑛二还是科涅克白兰地的时候,就说最近€€€€
这个人让自己监视琴酒,从而达到同时观察他们两个人的目的€€€€也就是既观察他的立场,又观察琴酒是否忠心。
但与此同时,这个人却不让波本和苏格兰来监视他,从而完成另一个双向监视。
这到底是因为他想亲自观察那两个人……还是因为他不忍心利用他们,亦或只是因为他信任他们?
想到这里,赤井秀一忍不住苦笑起来。
恐怕都有吧。
千手瑛二的心里有正义,有世界,还有很小的地方站着波本和苏格兰,却再没有更多的地方能容下别人了。
所以对他,这个人自始至终,是一丝柔情都没有的。
……不过这一点,他也早就知道了。
“也罢……是时候了。”
昏暗的天光之中,想明白了一切的黑发男人洒脱一笑,在千手瑛二伸出两指触上他的额头时,主动伸手揽住他的脖颈,轻轻亲吻了他。
“无论如何,我都一直爱着你。”
他在逐渐降临的黑暗中轻声说。
第68章
高大的黑发男人缩在长椅上睡着了。
千手瑛二在他旁边站了许久,才头也不回地开口:
“你都听到了吧。”
空气凝固了一瞬,随后,路旁的树后响起了€€€€声,一个修长的身影走了出来,缓步走到他身边。
“所以,下一个是我?”
银色的发丝被风吹起,琴酒深深地吸了口嘴里的烟,感觉这个世界的风真是有够刺鼻的,让他的声音都哑了。
瑛二转身看向他,用平静的眼神代替了回答。
琴酒沉默了片刻,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笑音。
“原来如此,确认了有几个人对你抱有执念之后,毫不犹豫地就动手了吗。”
他看了沉默的瑛二一眼,移开视线看向天边,安静了一小会儿,才轻轻呼出了一口烟。
“把记忆消除之后,我和莱伊会如何?”
“我会将另外的记忆填充到你们的大脑中,让你们暂时远离这里,去执行别的任务。”瑛二终于开口了。
“呵……因为要编出一条完整的逻辑线,让我们没有机会再想起你?”琴酒嘲讽地挑眉。
“没错。”
“那可是一项大工程。”
琴酒失神了一瞬,而后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危险地虚着眼睛看向他。
“等等……既然你要消除莱伊的全部记忆,还要将另外的内容填充进去,那四年前的……你不记得的那些该怎么办?”
“那些我是真的不记得了。”
瑛二不费吹灰之力就听出了他在怀疑什么,禁不住无奈失笑。
“但是我掌握的某项能力,能让我在消除记忆的同时看到更多的记忆,所以……”
他顿了顿,眸色似乎暗淡了一下,又很快掩饰地笑了起来:“怎么说呢,嘛……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到自己还挺奇妙的。”
琴酒默不作声地观察着他,有些想知道他从赤井秀一的视角看到了什么。
但是想到能让这个人露出特别的表情的会是谁,他又突然不想知道了。
……不过,等看到了他的记忆,这个人又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那毕竟是【琴酒】和【科涅克】一起度过的所有时光,这个比命运更冷酷的人,看到之后会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吗?还是说,他会和现在、看到了莱伊之后的记忆一样,将一切思绪都掩藏在波澜不惊的外表之下?
亦或者,他是真的波澜不惊吗?他的内心深处,当真一点触动都没有吗?
琴酒破天荒的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但是,已经再无机会了吗。
还是说,他当真再无机会了呢?
银发的杀手咬紧了嘴里的烟蒂,在长久的沉默过后,他忽然闭上眼睛,从喉咙中发出了一声沉沉的笑。
“这样的结局可不是我想要的。”
瑛二看了他一眼,在他复又抬起的幽绿眼眸注视下意义不明地挑眉:“你想说什么?”
“你是想抛弃这里的一切吗?”琴酒不答反问,眸中似乎透出了一种逐渐明晰的光亮。
瑛二慢慢转脸看向他,蓝眸幽深而沉静:“如果我说‘是’呢?”
“那么,我也可以抛弃这里的一切。”
银发的杀手毫不犹豫地接话,在他的注视中将烟丢在脚下踩灭,然后上前一步牵起他的手,垂下银白的眼睫,近乎轻柔地在他手背上印下了一吻。
“记忆你想要就拿去,但是在那之后€€€€
“请你连我也一并带走,boss。”
*
“€€€€你担心他会将琴酒带去自己的世界?”
安全屋内,刚刚泡好一杯咖啡的降谷零坐在笔记本前,惊讶地抬头看向幼驯染。
“难道不可能吗?”
诸伏景光眉头紧皱,脸色有些晦暗。
“琴酒和我们这样有所牵挂的人不同,他本来就只忠于组织的boss,也不可能会在意世界上其他人的死活。这样的人,在得知瑛二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之后,不想跟他一起回去才奇怪吧?”
“嗯……这个问题我也想过。”
降谷零抿了口咖啡,一边在电脑上操作着,一边若有所思地回答他,“但是……”
“但是?”诸伏景光闻言一愣,“zero觉得琴酒不会那么做吗?”
“与其说我觉得琴酒不会那么做,倒不如说我相信瑛二不可能答应他。”
降谷零摇了摇头,有些自嘲的笑了,“当然,他也不可能答应其他任何人。”
诸伏景光愣住了:“……就算zero也不可能吗?”
“这个……”降谷零苦笑起来,抬手揉乱了自己的一头金发,表情模糊地深深叹了口气。
他没有回答幼驯染,而是不答反问道:“hiro,你觉得他消除记忆的时候,仅仅只是简单粗暴地删除与自己有关的部分吗?”
诸伏景光眉心一跳,同样聪颖的头脑很快领会到了他的意思:“……你是说?”
“那个人做事,从来都是滴水不漏,算无遗策的。”
降谷零喃喃地说着,目光有些失神。
“他既然下定决心要我们忘了他,就不会再给我们任何想起他的机会,也就是说……”
“……他会消除自己存在的所有痕迹,再编造新的、虚假的记忆填充漏洞,让我们永远察觉不到有哪里不对。”
诸伏景光的脸色苍白起来,扶着桌子的手用力到连指关节都微微发白。
“是啊……”
降谷零向后靠上座椅,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遮挡住了自己的表情,只有声音愈发艰涩。
“只要想想,我就会觉得很绝望……自我们与他相遇,已经过了整整七年,他要一点一点的理顺这七年的两千四百多个日夜里,我们切实相处过的每一分每一秒。
“不仅如此,就连我们从他人口中听到他名字的每一个瞬间,我们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想到他的每一个时刻,甚至是梦里偶然闪过的每一个剪影,他都要一一找出来,抹消掉,再填充上新的东西……”
金发男人的声线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我简直无法想象,这到底会是多么庞大的工作量?为了填补这些漏洞,他又到底会耗费多少心血,会感到多么痛苦?”
诸伏景光渐渐在他的陈述下睁大了眼睛,有些发怔地望着他:“zero……?”
“他确实是个心狠的大混蛋,但他……他并不是没有感情……”
降谷零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呼唤一样,自顾自语速急促地继续说着,像是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
“我是知道的……无论看起来有多冷酷多无动于衷,那个人都会在真心被戳中的时候蜷缩一下小指。
“他会一边将我推远,一边找来贝尔摩德保护我。会嘴上说着从一开始就是骗我的,却不顾一切地为我冲进火海。他记得我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就算失忆了,也觉得那句话似曾相识……”
“他也会感到痛苦,hiro……必须亲手抹去自己存在的痕迹,却会永远记得那些只有自己清楚的过往的他,绝对比我们要痛苦得多……!!”
金发男人说到这里,声音已经近乎哽咽了。
他单手捂住眼睛,不自主地紧紧咬着嘴唇,像是要吞咽下去悲伤一样不断滚动着喉结,放在膝上的另一只手死死攥着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