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
祁枕书坐的这趟船是一艘比较大的客货两用船,甲板下是货舱,甲板上有两层客舱,下一层客舱都是座席,上一层客舱是分隔的包间,包间内有床,可以躺着休息。
座席五十文一位,包间则需要五百文。
滨河县到青州需要坐一日一夜,鹿笙怕路途颠簸难受,特意给祁枕书买了上一层的包间。
包间有床位,但也并非单独一人的房间,祁枕书沿途看了一眼。
包间并不大,每间有四张床,分布在四个角落。
祁枕书根据手上的竹签号找到了自己的包间,包间的门正开着。
视线扫过包间,与门内的人也在这时向外望来,见到她后,声音惊喜道:“小书?”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再遇
阳光从浮云间穿插而下,劈开灰蒙蒙的天空。
看着眼前一身暗红色劲装的女子,祁枕书也觉得有些讶然。
“燕姐姐。”祁枕书与秦飞燕招呼。
比起秦飞燕,更让祁枕书诧异的,是包间里的另一人。
她侧了侧身,对另一旁坐着的女子拱了拱手,弯下腰,恭敬行礼道:“郡主。”
长宁郡主身着月牙色锦缎长裙,面上依旧半遮着面纱,端雅地坐在床边。
包间里除了二人便再无其他人,祁枕书猜测,她们应当是一起的。
“祁秀才不必多礼。”长宁郡主放下手中的书,抬了抬手,语气淡淡,似是不太有精神。
祁枕书不再打扰,自己寻了最靠近门的床位将书箱和包袱放了下来。
“我说方才在码头上瞧见有个人与小笙相似,看来还真是她。”秦飞燕瞧了一眼她的东西,笑容明朗,“你这是要去青州赶考?”
秦飞燕生性好动,也不善读书,被她爹压着念了几年学堂,勉强将字认全后便没再去过,所以对于科举之事也不甚了解。
她瞧着祁枕书背着书箱去青州,便只当她是去青州赶考。
“去青州的白鹤书院修学。”祁枕书语言简洁回道。
有长宁郡主在,祁枕书说话的时候难免多了一分拘谨。
“原是这样。”秦飞燕点了点头。
她与郡主也是要去白鹤书院的,但碍于现在自己的身份,便也没开口告知。
秦飞燕昨夜晚间突然被她爹叫过去,神色凝重地与她说新接了一项差使,要从明日开始,给人做半年的护卫。
这种护卫的差事秦飞燕接过好几会,便也并未太过在意,直到今日在马车里看到长宁郡主,她才记起来昨日她爹与她说话时眼神有些过于深沉了。
长宁郡主的护卫确实是不好当。
尤其是在知晓从滨河县到青州的路上,只有她一人护卫,连个多余的丫鬟都不曾有之后,秦飞燕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不过比起需要高度戒备的状态,更让她感觉不舒服的是俩人之间的相处。
从知晓长宁郡主的真实身份,秦飞燕便没有了一点不该有的心思,但回到滨河县之后,偶然之间还是回想起自己心底的那点涟漪。
本来她想着,往后与长宁郡主之间不再会相见,等时日一长就能将那些悸动淡忘。
可不曾想,如今她们竟然又有了交集,秦飞燕觉得自己那点越矩的心思,又该死了地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
不过心思归心思,秦飞燕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长宁郡主的身份摆在那里,于她而言,有些事想多了也是枉然。
原本船舶离航,久久看不到包间有新的乘客,秦飞燕正忧心这一路要如何与长宁郡主独处。
祁枕书的出现就犹如天降神兵,打破了她的€€境,叫秦飞燕好不欣喜。
“方才在码头上好似看到了小笙,她可是来与你送行的?”秦飞燕找了话题继续与她聊着。
“嗯。”祁枕书唇角微扬。
长宁郡主在一旁看着二人交谈,也将她这幸福的表情收入眼底,心下断定,祁枕书与鹿笙感情深厚。
秦家与鹿家是姻亲,她也就没把祁枕书当做外人,与她交谈起来,“她怀中那孩子可是你们的女儿?”
“嗯。”提起女儿,祁枕书笑容不减,“叫糖糖,今年四岁。”
“可真是让人羡慕。”秦飞燕笑着说道。
祁枕书本不爱多谈论他人私事,但话题谈到这里,便顺着说道:“燕姐姐怕是羡慕不了几时了,听伯娘说,姨母已经在为你张罗相看小娘子了。”
听到这话,秦飞燕竟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对面的长宁郡主,瞧见她垂眸看书,似是没听到二人的对话后,暗道自己有些痴傻,无缘无故去瞧人家作甚。
秦飞燕迅速收回视线,掐灭了最后一点火苗,笑着道:“是瞧了几个。”
长宁郡主翻书的手滞了滞,将手中的书本合了起来,靠着船舱闭目养神。
在船上看书果然会晃得人眼晕。
听秦飞燕语气轻快,怕是在相看的人中,应是有中意的,祁枕书便说道:“燕姐姐喜事将近。”
“借你吉言。”秦飞燕爽朗笑道。
原本她阿娘给她相看时,她因着心有杂念,一直也并未太上心,现在彻底想开了,便觉得等过了这六个月,就回家再好好与前日那个合眼缘的小娘子试试。
都怪自己这些年一直跟着镖局走南闯北,没把成家的事放在心上,结果拖到二十三了也还是独身一人,半点不通情爱,以至于对一件因救人而起的小事心生杂念,久久无法忘怀。
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多是秦飞燕说着往日里遇见的趣事,祁枕书听她讲各地的风物异志,倒也听得多有兴致。
过了好一会,祁枕书无意间瞟见长宁郡主面色发白,眉头拧起,便赶紧示意秦飞燕。
秦飞燕不敢多去看长宁郡主,竟不曾想这人突然就发起病来,她赶紧绕过侧案,走到长宁郡主身旁唤道:“郡主?”
长宁郡主睁开眼,眸中带着威压,“何事?”
这种来自上位者睥睨的眼神让秦飞燕怔了一下,她敛眉垂首,语气恭敬道:“郡主,您可是身体不舒服?”
“无碍。”听到她的话,长宁郡主浅浅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便将那双凌厉的眼眸合了起来。
秦飞燕市井出身,家中无佣人,自己也没伺候过谁,所以对尊卑算是知晓却感知不深,被她这冰冷的反应一激,生出一股自讨没趣的感觉,就也不想再多问。
她想要转身离开,可又觉得有些不妥。
如今这人是自己的雇主,她不能将人抛着不管。
秦飞燕停下来仔细观察她的面色,看了好一会才发现些端倪。
“郡主,您可是晕船?”秦飞燕硬着头皮又开口问道。
“嗯。”轻轻的一道鼻音,连眼睛都未睁开。
她原本是不晕船的,不过昨夜下雨受了些凉,一早上起来就有点头疼,又在船上看了好一会书,才致使脑袋有些发晕。
找到缘由就好办了,秦飞燕屈膝在长宁郡主床侧蹲下,小声说了一句:“冒犯了。”
她抓起长宁郡主的手腕,隔着衣物,找准内关穴,摁了上去。
长宁郡主猛地睁开眼,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秦飞燕常年习武,手上的力道是她的两倍不止,她哪里挣得开,只冷眼撇着她,眸中蓄起寒意。
“放手!”
秦飞燕识趣地松开手,语气恭敬道:“晕船的话揉摁内关穴会有所缓解,就是方才我按的位置,您可以试一试。”
慑人的气势微微消散,却依旧是面色冷凝,“多谢。”
发自骨子里的傲气让这人即便是在道谢时,依旧带着气势逼人的威仪。
短短几瞬间,让秦飞燕深刻认识到了眼前人并不是她寻常见到的普通富贾千金和官家小姐,而是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皇室宗亲,天潢贵胄。
“郡主无需客气,您付了我佣金,护您周全本就是我应该做的。”更深刻的认清自己的身份,秦飞燕的态度也愈发恭谦。
她拿着茶壶出门重新倒了热水,又从祁枕书那里拿了一些盐话梅放在她身侧的小案上,便出了舱门,站在船舱外,像是寻常的侍卫一般。
长宁郡主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但并未再说什么,只淡淡地合上眼继续休息。
许是与鹿笙通了心意,饶是迟钝如祁枕书也稍稍察觉出了二人之间微妙的氛围。
她从书箱里翻出一本书,去了远处的甲板之上。
滨河县。
鹿筝知晓祁枕书今日启程去了滨州,便喊了鹿笙一同去家里吃饭。
摘菜的时候鹿筝见她面上神情怏怏,笑着揶揄道:“才离开一日便这般神思不属了?”
被她瞧出心思,鹿笙面上红了红,不满地嗔道:“大姐作何取笑我!”
从码头回来时鹿笙还不觉得,可到了家,看到空荡荡的书房,便觉心里也缺了一块。
看见院中挂着的白衣会想起祁枕书,瞧着她往常做的位置会想起祁枕书,但凡得了一点空闲就还是会想起祁枕书。
中午做饭时更是直接多做了一人的分量,才想起她已不在家。
活了二十来年,头一回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什么叫朝思暮想、牵肠挂肚。
想到祁枕书要在青州待五六个月之久,鹿笙就觉日子过得度秒如年。
“你想都想了,还怕旁人提及。”鹿筝笑着说完,又稍稍敛了眉眼,语重心长道:“这样的日子,你怕是要习惯才好。”
“嗯?”鹿笙不解。
“考过乡试,明年三月便是会试。”鹿筝将手中的菜放到灶台上,与她解释道,“等九月出了榜,便要启程去京都了。”
以祁枕书的学识,鹿筝觉的乡试应是如探囊取物,所以等乡试一过,她自然是要接着上京都的。
鹿笙若是不跟着一起,二人怕是要分别许久。
如果祁枕书顺利过了会试,那就还要等四月殿试,能参考殿试,那出仕就是十拿九稳。
只要没出大差错,就算没有荣登三甲,朝廷都会给安排一项差事。
但朝廷委派的差事,要么是留京,要么是外派。
朝廷为了防止官员徇私舞弊、结党营私,并不会将外派官员调遣回原籍所在地任职。
所以如果祁枕书出仕,基本便不会回滨河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