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问题在于,一旦他和别人一直在一起后,他又会飞速地讨厌他们。
或者被他们讨厌。
然后他又变得有点孤独和无聊,去寻找下一个恋人。
他和沙德却还没出现这种情况,库尔图瓦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是还没谈多久吧,他自动忽略了其实他和沙德已经还算不错地相处了快两年的事实。这一会儿他说服了自己,也说服了沙德,他们达成了一致:他没什么不开心的,沙德可以回家。
但等到对方叫的车来了高高兴兴地在门口亲吻他和他告别时,库尔图瓦揽着沙德的腰,忽然感觉有种恨不得破坏全世界的愤怒和不快在他的身体里沸腾,仿佛是在球场上被人射穿球门一样不快,让他恨不得站起来大喊大叫。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可能是要生病了,不然不会身体里好像有岩浆横冲直撞,仿佛他是一座活火山似的。
沙德只感觉到了恋人的心跳有点快。他抬起头看库尔图瓦,满心都是欢喜,并不觉得他是活火山,也并不觉得他滚烫,只觉得他和下午接受采访时一样,是洁白美丽的,是温柔垂着眼睛的,是声音柔软说话慢条斯理的,甚至有种说不出的乖巧。
怎么这么好呀,都不像平时那样是黑黑的蒂博,是雪白雪白的蒂博!
他自己比库尔图瓦小了一整圈,抬头看对方却像是在看什么世界上最可爱的小伙伴,亲亲热热地又吻一次:
“晚安!”
“……晚安。”
库尔图瓦轻轻碰碰他的额头,到底还是松开手,撑在门框上看沙德又依次把狗狗们举起来亲吻告别,然后就像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地刻意踩着颜色不一样的鹅卵石一路跳走了。小狗们都围在门口着急,热乎乎的小脚垫在库尔图瓦的脚背上踩来踩去的,它们话这样多,都没能勾引到沙德回头。
车开走了,库尔图瓦把门关上,感觉这个房子一下子安静空荡到让人烦心,狗狗们呜噜呜噜的纳闷声更叫人生气。
他把小狗们一把头捞起来往狗狗房带,送它们睡觉去:“这会儿叫叫叫,刚刚怎么不叫啊?都在那儿睡觉!笨死了你们,笨笨笨笨笨笨€€€€”
小蝴蝶犬委屈地嗷了一声,比熊不说话在甩小尾巴,博美则是轻轻咬住了他的胳膊。库尔图瓦翻了个白眼,立刻想和沙德抱怨,控诉都是他惯坏了这些小屁孩。刚要张嘴他才反应过来人刚走呢,不由得又泄了气。
好久没和爸爸妈妈视频了,沙德很是迫不及待,趴在床上哇啦哇啦地讲了半个小时都没停。瓦列里娅刚结束一段行程回来,脱了外套就穿着黑色紧身工字背心,靠在画面远端的墙上一边喝水一边无语地看老公趴手机前又要和儿子一起开哭了。
“都是我不好。”米奥德拉格沮丧地说:“都怪我搞不定签证,才不能去看宝宝。”
“没事,爸爸没有去坐大牢已经很好了!”沙德乐观地安慰他们:“户口会慢慢弄好的。”
瓦列里娅笑出声了:“天哪,我们儿子好会讲话。”
米奥德拉格挺崩溃的:“爸爸没有要坐牢,宝宝,只是,只是一点文件,那个年代很混乱,然后弄丢了嘛……爸爸真的不是黑户。”
他对此很是敏感自卑的,总担心是不是一个“南斯拉夫黑户爹”才害得沙德小时候在学校里被人排挤,完全没想过就是他小孩自己的问题。因为来了莫斯科的时候确实是没有身份证明,工作了一点时间就变成家庭男人带孩子了,没有工作,没有缴纳社保,再加上不愿意靠着婚姻入籍*,这才弄得一切都乱七八糟的。
沙德去英国后他已经开始重新工作了,再攒几年拿到永居,就可以摆脱现在这种混乱的状态。
瓦列里娅惊讶:“你是啊老公,你怎么不是呢。”
她刚想说但是我根本不在乎,米奥德拉格却已经泪崩了:“都是我不好!€€€€”
沙德不知所措地和妈妈说:“爸爸会不会把手机哭坏了?”
瓦列里娅:……
哪怕只是隔着屏幕和爸爸妈妈亲亲贴贴,沙德都感觉那么那么幸福。比赛完休假一天,他不用担心起床时间,睡得香甜,直到有人拿冷冰冰的手贴他的脸,他才稀里糊涂地被吓醒。
坐起来一揉眼睛,原来是库尔图瓦来了。沙德给了他钥匙,但这还是对方第一次跑过来。
“蒂博?……”沙德重新放下心来,眼都睁不开人先忍不住笑了,又往床上躺回去,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早上好。”
说是早上好,可其实他眼睛一闭,就小猪一样美美地又要睡着了。库尔图瓦这次也没硬喊醒他,时间确实还早,不是沙德赖床,是他无所事事太早跑过来,于是也没再闹他,帮他把遮光窗帘拉得更严实点,就轻轻带上卧室门出去了。
沙德的房子平时他自己也弄不乱,只是他偶尔会捡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摆放,库尔图瓦轻车熟路地走到客厅里去开抽屉,不出意外地发现电视柜最下面一层放了稀奇古怪的彩色小石头,藏品显然有增加。他挑了挑眉头,又去看玩偶柜,不出意外也有增加,是一个紫色的微笑脸茄子,逆着毛颜色会变深,于是沙德把它画成了顶着黑眼圈的茄子。
幼稚。他撇撇嘴,又去开旁边柜子的抽屉,发现还有“惊喜”€€€€贺卡,非常多的贺卡,可能是圣诞加过年时候买的,他竟然没发现,已放了满满一抽屉。贺卡万一写了字,就会有点私人,一般来说偷看不太好,但库尔图瓦十分从容和理直气壮地拿出来查看了。
万一有什么叫卢卡的表哥混在里头呢。
里面并没有,不知道是已经寄出去了还是对方还不值得沙德送。库尔图瓦越看越奇怪,翻到光是送给妈妈就重复了二张,每一张花样也不同,再仔细一看,才发现他是把未来好几年的都买好了。更好笑的是,有几个拉开会弹出小蛋糕的款式约莫是让他特别喜欢,他甚至在信封上写了“给儿子”“给女儿”“给孙子”“给孙女”……
老天爷,你才20岁零10天,你就已经把几十年后的贺卡都买了吗?这什么脑回路啊?而且你怎么能保证自己一定会生孩子呢?连个“给老婆”都没有,谁和你一起生小孩呢,难道你要领养吗,笨比。他好笑得不行,继续往后翻,决心偷看一下沙德明年要送他什么样的贺卡,但翻到最后,又变成了送给妈妈、送给爸爸……
重复了。
在沙德关于未来几十年的幼稚又爱意丰沛的“准备”里,显然并没有他。
沙德是小馋猫馋醒的,他闻到了番茄炖牛腩的味道,闭着眼睛都快流口水了,就这么闭着眼睛飘出来,几乎要直接飘到锅里去。但并没有人阻拦他,他迷迷瞪瞪地站在屋子中间,费力地在灿烂的春日金光里睁开眼睛,发现香气塞满了房子,库尔图瓦却不在这里。
他赶紧跑去找手机,对方一个多小时前给他留的消息:
“有事先走了,醒了吃个饭再睡。”
不知道怎么回事,沙德的心脏难过地纠起来,也许是因为他一直以为对方在,才睡得那么安心幸福的,可等待他睡觉时多么无聊的是一件事,他怎么又忘了呢?
“对不起,蒂博。”他一边嘟哝着一边打字:“你来了,我就应该,起床的。”
对方好久都没回,直到他吃完饭给他拍了图片和夸他是世界上最棒的厨师后依然没回。沙德有点不安了,库尔图瓦不是那种很长时间都不看手机的类型,白天这个时间也不会在睡觉,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呢?沙德想象不出好像永远都很从容的库尔图瓦会遇到什么麻烦,就只是担心,于是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没人接。
他不能再在家里待着了,他现在就要去找他,去他的房子里看看,只要不是晕倒在房子里了就好€€€€不在家的话,应该就确实是有什么事情在忙,沙德就不害怕了。他说干就干,立刻出门,想到也许阿扎尔会知道库尔图瓦在干嘛,于是坐在出租车上也发了条短信问。
“你疯了吧?”阿扎尔确实知道库尔图瓦在干嘛€€€€正坐在他面前,翻着白眼听他尖叫呢:“两个孩子的事还没告诉他?你还没告诉他?”
“他还打算生一堆小孩不告诉我呢!”库尔图瓦阴沉着脸说:“而且他又没问我……”
阿扎尔真服了。
“哥们,这怎么能一样,他就幻想幻想,你的孩子是真生出来的呀,而且按照你们协商的合同,不是到了夏天就要正式送给你养的吗€€€€你自己要抚养权的,你总不至于现在反悔。”
他感觉自己都虚弱了:“他不问,你就不讲?你就指望他自己看太阳报挖掘你的过往呗。总不能靠更衣室里别人和他科普吧:嘿,沙德,你知不知道蒂博在马德里有两孩子?都好大了?”
库尔图瓦往后仰在椅背上,手里提着杯子晃动冰块望着窗外,高挺的鼻梁和睫毛都被照成了金色:“他只要自己翻翻ins就能看见。他就是根本不关心我。”
阿扎尔捂住脸:“你先别说话,你让我给沙德回个电话,不然他都要跑过来了。”
库尔图瓦没有吃醋,也没阻拦他,而是看着阿扎尔插着腰走到窗户边去随便说了几句话就把沙德哄好了。在这一刻他还是忍不住讨厌了阿扎尔两秒,但很快对沙德的负面情绪又重新占据了上风。阿扎尔挂了电话,抱住胳膊靠着玻璃墙转身看他:
“你又要分手了吗?”
库尔图瓦蹙眉:“什么?我干嘛要分手?”
阿扎尔目瞪口呆,嘴巴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开,好不容易组织好语言:“也许是因为你看起来像已经失恋了似的?假日里一大早把我打醒十万火急地跑来陪你喝酒?”
“谁失恋了,莫名其妙,我才没有。”库尔图瓦否认二连,眉头蹙得越发紧:“埃登,你怎么了,今天嘴里一句好话都没有。”
在这一刻阿扎尔真想举起酒瓶砸他的头,告诉他再也不会犯j听他的恋爱烦恼,不要问,问就是劝分,不分一律当做秀恩爱。他气得当场就要穿衣服走人,但库尔图瓦告诉他刚点了汉堡王的外卖,还提前用红酒泡了苹果橙子橘子,打算做桑格利亚喝呢,他就脱掉衣服若无其事地又坐回来了。而且这件事确实让他有点忧心忡忡,没法就这么一走了之:
“你怎么今天忽然想起来这个事?你打算怎么告诉沙德?”
库尔图瓦垂了垂睫毛,仿佛有点茫然:“早知道他喜欢小孩,我也可以早点说啊。”
“要喜欢,也是喜欢自己的小孩。”阿扎尔无语凝噎:“但这不是关键了,我信沙德应该是真的喜欢孩子的。你不是怕他知道你有孩子吧?你是不是怕他觉得你人不好?”
“……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库尔图瓦撇嘴:“我在沙德眼里形象就是很完美,你不知道吗?”
“完美你个头。”阿扎尔还是没忍住用拖鞋丢他了,这种小伎俩,库尔图瓦抓都懒得抓,头一偏就躲开了。他们俩幼稚地在房子里打架,搞了一通破坏后终于两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自从赛季开始,阿扎尔也就在圣诞节的时候破例偷偷吃了一次汉堡,还没敢放沙拉酱,现在好不容易又能吃热量炸弹,他简直是热泪盈眶,手指头上沾的酱都恨不得舔干净:
“蒂博,你能不能不要再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了,我还想和沙德做朋友,我们二个能继续一起玩的。”
库尔图瓦不解:“‘再’?”
阿扎尔翻白眼:“Kevin是已经被你在大脑中一键删除了吗?你还真是擅长毁灭不利记忆哈。”
库尔图瓦漫不经心地给自己倒酒:“我们二个怎么了?我没感觉这影响到你什么。”
“你有病啊,我们二个上次坐在一张桌上打牌说话喝酒还是五年前的事了,你真失忆了吗?”
“他不愿意坐下来,是他的事。”库尔图瓦耸耸肩:“我可是一直不介意的。”
“……”
“是,毕竟又不是他睡了你女朋友。”
“我和沙德不会这样的。”库尔图瓦抿嘴:“他才不会跑去谈什么劳什子女朋友,他是我的。”
阿扎尔彻底向恋爱脑屈服了:“问题的重点是这个吗?我是在问如果你们分手闹掰了怎么办?”
“就说你今天一直在说怪话。”库尔图瓦问:“我为什么要和他分手?”
“……如果是,如果是他和你分呢?”
“他不会的。”
库尔图瓦砰地一声把杯子放到桌面上:“他超爱我。”
“啊对对对,爱你爱到几十张贺卡没一张是给你的,混球。”
“怎么汉堡都堵不住你的嘴?”
他们又在屋里打起来了。阿扎尔倒是不用担心热量问题了,他发誓自己在这儿已经消耗了一整节训练课的热量。最后他们又回到了最开始的位置,一人一个沙发椅颓废地对着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天。阿扎尔随手举起茶几上的一块粉红色小石头,难得觉得有趣:
“像小恐龙一样。”
“沙德也是这么说的,我看了一个月了都没看出来。”库尔图瓦有气无力地讲:“我讨厌你。”
“你和Kevin关系好的时候,也这么讨厌过我,还骂我‘你是根克的吗?不是为什么朝他搭话’。”阿扎尔却是眼神失焦,怅然若失地回忆起了青春:“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呢?”
库尔图瓦还是很迷惑:“我都说了,我没有变,你也没有变,是他变了。”
“可是你真的很混蛋。”
“真感情好就不在乎了,说到底不就是谈个女朋友就比很多年的朋友要紧吗。”库尔图瓦闭上眼睛:“我都不懂这有什么难理解的。”
“既然是很多年的朋友,你干嘛非要去睡他的女朋友?我就说你是故意的,你就是要踢别人一脚,再看看人家会不会回来,这太糟糕了,人和狗又不一样。”
阿扎尔和他说:“你不要这么对沙德,好吗?”
库尔图瓦闭着眼,过了很久才轻声说:“你搞清楚状况,埃登,现在是你的心肝宝贝小沙德在踢我好不好,是我欺负他吗?你不要偏心他了,你来安慰我呀。”
阿扎尔不接他夹杂着阴阳怪气,但确实是在示弱岔开话题的台阶,就只是自顾自继续讲:“也许你不用很完美,沙德也还是一样会喜欢你,蒂博。”
库尔图瓦玩酒杯的手停下了:“那你的想法还蛮天真的€€€€如果现实是这样的话,你也不至于在抱怨什么五年没一张桌的事了。”
“可是沙德和Kevin是不一样的。”阿扎尔托着脸:“他更……他更大胆一点。但你反而好像变胆怯了。”
“这不是胆怯,这是成、熟,好不好,成熟。”库尔图瓦打开手机:“你走吧,我接沙德去了,太久不理他,他觉得我不好怎么办?”
“也许他不会觉得你不好呢?”
“他当然会了,你在说什么傻话,他甚至可能躲起来偷偷掉眼泪呢!他脑子又不聪明!”库尔图瓦不解:“你又要我做个好人,又说我当个坏蛋也没关系,你自己不矛盾吗,埃登?”
阿扎尔其实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该死,他又犯j了,就说他不该真情实感地又思考这些事的!他举起手:“行行行,我走,你们俩好好的就行。”
直到二月底,阿扎尔都不知道沙德到底知不知道库尔图瓦其实有两个孩子,而且今年6月左右抚养权就会彻底移交给他。他也没有余裕能找到时间试探沙德和拐弯抹角地让他有点心理准备:3月的比赛还算宽松,总共不过二场联赛一场足总杯四强赛,平均一周才一赛,很是轻松,但4月一下子就又紧张起来了。
人间四月天总是被用来形容春日是多么美,但对于球员们来说,4月和5月作为一个赛季的收尾阶段,只会是累到令人发狂的。切尔西只用双线作战,4月都有7场比赛要踢,也就是平均一周双赛,每四天就踢一场。
这个强度让人仿佛回到了冰天雪地的圣诞月,赛程表简直不能细看,细看是一本巨大的恐怖小说。在这种时刻,沙德让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他身体素质也太好了,而且现在不用一个人抗全场,是肉眼可见的不用绷紧也状态上佳。
和他搭配对阿扎尔来说变成了一件越发容易,越发轻快的事,沙德这赛季真的长进了太多,比起刚开始替补上场时那副鱼头鱼脑游离于全世界以外的乱形状,现在他终于能稳定地踢出个人样来了,最起码对于阿扎尔来说是稳定的。
虽然说阿扎尔不是传统型中场,他的位置要更靠前,能带能传能射,是真正的球队核心。但中场们的快乐,他还是体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