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正如湛兮听到江离那句「那是在下亲妹」的时候猜测的那样,所谓的想不开投河自尽、所谓的因女儿丢脸而引火自焚……
全都是他杀。
江离也没做什么,不过是像血洗山寨一样,血洗了妹夫家罢了,再像他们给他家放火那样,礼尚往来地把火放了回去。
……
二皇子捧着脸,眉头纠结地扭来扭去:「那,那个高门庶女呢……」
「她不无辜,杀妻€€岳母一案,有她暗中的推波助澜,」永明帝说,「不过她不是死于江离的手的。」
「咦?不是江离杀的,那是谁杀了她?」二皇子惊讶抬头。
太子说:「应该是她自己的家人吧。」
虽然本朝民风开放,鼓励女子再嫁,但是如那女子那般出生名门却准备低嫁,低嫁就算了还用龌龊手段弄出那么一遭来。
她家里人恐怕会觉得像是在睡梦中被塞了一嘴的苍蝇那么恶心,而且如今对方的哥哥已经杀疯了,那只好让自家女儿忽然「善良」一回,幡然醒悟,自尽而亡了。
此举能将一切及时打住,不至于闹得太难看。
「唉!」二皇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眉宇之间都是郁结。
看来对他来说,这个瓜不仅不香,它还是苦的。
看见二皇子这副模样,永明帝就说:「早说了你不爱听这些,你非要听,现在难受了吧!」
湛兮眼珠子一转,模仿着曹穆之的语气,说道:「有何要紧?大虫儿不是小娃娃了,我姐姐比他稍大一点的时候,已经惯看闺中密友拳打继弟,智斗后母了!」
已经有些昏昏欲睡却忽然被点名的曹穆之,被迫惊醒。
听了一耳朵后,她总觉得这句话有点熟悉,诶,这不是她之前说过的原话吗?
她嗔怒地又是笑又举着手要去捏湛兮的脸蛋:「……好你个金童子!你拿姐姐寻开心来了。」
湛兮抱头鼠窜,一边大声为自己辩护:「大虫儿是姐姐的孩儿,虎母无犬子,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所以早点了解一下,开开心智也是好的!我是这个意思啊,这说的不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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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后略微歇息了一会儿,曹穆之便让二皇子和太子这两孩子各自回去休息,她叫人把湛兮带下去在他从前住的那个屋子里午睡一番,下午醒来吃了晚膳再回去,可湛兮却站在原地不动。
「怎么,姐姐我还使唤不动你了?」
「不是啦,」湛兮上前抱住曹穆之的胳膊摇了摇,脑袋开始像猫儿似的蹭蹭,「我只是还想问姐夫一点事。」
「你姐夫忙得很,很多事还没处理好呢。」
「那也不急在这一天,」永明帝冲湛兮招了招手,「来,金童子过来,说说看还想知道什么?」
湛兮走了过去,搬着椅子在永明帝身边坐下:「江离怎么会变成姐夫的不良人的呢?」
「他复仇后就束手就擒了,大理寺将卷宗呈给了朕,朕看过后觉得他虽杀人如麻、恶贯满盈,但一切都事出有因,他只是为了报仇雪恨,妹夫一家无关此事的丫鬟小厮他都放过了,事后也不曾逃窜,视死如归地引颈受戮……」
永明帝叹息了一声:「说到底,他也是个可怜人,非他要作恶,而是他人逼迫着他拿起屠刀,既如此,朕便决意要给他赦免。」
正如湛兮猜测的那样,所谓「不良人」就是字面意义,「不良」即是有「恶迹」在先。
大雍历代皇帝赦免这些穷途末路的穷凶极恶之徒,抹去他们的过去后,征用他们充任自己见不得光的暗中利刃。
用于保护自我,也用于监察百官……他们的作用在于皇帝想用他们做什么。
他们对皇帝的忠诚,根源于他们已经「人间蒸发」,穷途末路,唯有依附皇帝,得到他的赦免才能作为一个见不得光的东西继续存在人世间。
而江离作为这个神秘组织的管理者,被称之为「不良帅」。
不良人的人数不多,因为先帝手上那一批不良人和宦官集团明争暗斗的时候,就死伤不少。
到了永明帝手上,他仔细研究过卷宗后,觉得而有些人虽然武艺高强,但是他们无苦衷,作恶是纯粹的恶,不值得被赦免为不良人,举刀就噶掉对方;
而有些人确实情有可原,年纪也不小了,永明帝就让他们退到了二线,按永明帝的描述,湛兮觉得永明帝在进行有效资源利用--退居二线的留下来当教官了。
这是什么金丝猴组织形态?
还有一些人实在厌倦了皇权的争斗,永明帝让他们自废武功,给了他们新的身份离开。
这一番操作下来,留在永明帝手中的不良人就很少了,而永明帝登基才八年,他又是宁缺毋滥的性格,一天到晚搁那儿筛筛选选的,也没能让不良人壮大起来……
好在有江离,永明帝收编他后,出于某些历史渊源,他自带二十九个武艺高强,各有神通,刺杀技术登峰造极的杀手。
永明帝将他们一次性收编了。
这二十九个人加上江离本人,是为「不良人三十精锐」!
但是这三十个高手中的高手,再加上从先帝手中筛筛减减继承下来的人,不良人的人数依然很少。
至少,比起后世的锦衣卫、东厂西厂,他们的人数实在不够看的。
湛兮觉得不良人也需要改革一下,虽然都是做一些脏事,但也不是完全不能见光是吧?
可以参照一下后世的锦衣卫啥的嘛,再说了,一群穷凶极恶的罪犯,得有一条比他们更凶悍的头狼压制着,但凡江离一不小心寄了,永明帝恐怕都不太好找接替。
首先是组织的生源问题……哦不!他为什么要想这些!他不是一条咸鱼吗!?
湛兮的脸色变来变去。
永明帝关心地问:「你这表情是怎么了?」
湛兮虚弱:「没什么。」
湛兮觉得事情太多了,还是别急着上手搞,起码要把眼前的破事处理完。就在湛兮伸手去拿李子的时候,他眼尖地看到了永明帝的桌子上似乎有一沓纸张不是宫中的样式。
于是湛兮一手拿着嘉庆李在吃,一手非常自然地拿起了一张纸看了起来。定眼一看,他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咦?姐夫你这么快就把王黎光的家产私业全部捣腾清楚了?不良人效率这么高的吗?」
没错,那一沓纸正是王黎光这只肥猪猪的「肥膘」,全是记录他的财产的字迹,大的就是庄子和店铺,小的小到他私库里一个非常难寻的砚台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这也太详细了吧?看来是他小看不良人了,锦衣卫能晓得官员一夜叫了多少次水,他们不良人也能逮住王黎光手里头有一块上好的砚台啊!
永明帝沉吟了一会儿,说:「这不是不良人查出来的。」
「那谁调查的?大理寺?」大理寺这么牛奔啊!
永明帝脸色有些古怪:「神秘人送的……」
「又是神秘人?」
「唔,朕对这个神秘人倒是有些猜测,毕竟能如此了解王黎光的人并不多……」
湛兮听懂了永明帝的未尽之意了,后世的人们常常嘲笑那些被小三、二奶、情妇等暴雷的贪官,讥讽他们是「每一个贪官背后都有一个贪婪的女人」,如今看来,湛兮是遇上了「每一个被剁掉猪头的废物点心背后都有一个清醒的女人」了啊!
「最有可能是这神秘人的,当是王黎光之妻甄氏,」永明帝思忖着说,「明日你姐姐要亲自会她一会,届时真相如何,便能明了了。」
湛兮眨巴了一下眼睛,乖巧地说:「姐夫,我突然好想念刁先生啊,感觉有段时间没见着他了,所以明日我要进宫上学。」
永明帝注视着他那格外真诚的眼睛:「……」
金童子,你告诉姐夫,你是真的想念刁先生,而不是想要奋战在吃瓜第一线吗?
第40章
在宫里头用了晚餐后,湛兮就打道回府了。
湛兮是晚辈,按理说回到了将军府,应该先去拜见一下大伯母刘氏。但是如今月上梢头,夜色已晚,他是家中男丁,刘氏虽是主母,但到底男女有别,他便也不好在这么晚的时候主动过去叨扰。
于是湛兮便决定派个丫鬟去说一声,他本人要明日再过去,顺便解决自己的早餐。
湛兮吩咐院的小厮和丫鬟准备热汤,他准备要沐浴了。
浸泡在热腾腾的皂角水中,湛兮终于感觉连日奔波的疲惫被一洗而空,他正放松着肢体,感觉每一个被热水浸泡的毛孔都舒爽地在叹气,袅袅水汽中,他觉得头皮上的毛孔都被这水给蒸腾开了。
普通热水已经是极令人舒爽,想必天然的汤泉效果会更好吧?湛兮泡在水中思忖着,有空拉上二皇子和太子这两孩子一块儿去华清宫那边,享受一下纯天然的温泉汤池。
哦对!也可以等永明帝和曹穆之要去的时候,死皮赖脸地跟上,蹭一波免费车马出游。如果可以的话,说不定还能蹭到御医调配出来的顶级药浴呢!
湛兮泡得有些昏昏欲睡,思绪开始飘忽,想到等会儿他还要去一趟书房,再仔细看一看自己的秋季任务得到的奖励究竟是什么,又该如何让其运作起来……
就在这时候,田姑姑在门外试探地开口喊道:「小少爷,您好了吗?」
湛兮清醒了,不明所以问她:「有什么事?」
田姑姑说:「夫人方才派了人来,说是要请您过去一趟。」
这么晚了还要叫他过去?湛兮有些惊讶,难不成是准备了夜宵,就等着他回来要与他一起吃?
湛兮疑惑了一下,也没有多留意,应了一声:「好,我知道了。」
再恋恋不舍地泡了一会儿后,湛兮就起身了。他不爱人贴身伺候沐浴,自己擦身穿好了亵衣,又花了点时间让小厮将自己的头发擦干,又穿上外袍……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终于收拾妥当了,让丫鬟提着灯,往大伯母的院子那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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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旁人到来,就一贯清冷的院子里,忽然有了些热闹的动静,刘氏知道,是金童子到了。
果不其然,她刚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就见那个绯衣的少年郎姿态活泼地越过了月亮门,面如冠玉的脸,亮如星辰的眸,少年郎看见了她,嘻嘻笑道:「大伯母!金童子给大伯母请安了!」
「我原是想要明日再过来的,怕您已经歇下了叨扰了您,未曾想着您可能还没睡,还给我准备了宵夜呢!」湛兮满脸期待地冲刘氏眨了眨眼睛,「大伯母可是给我备了宵夜?」
「你呀,就想着吃。我确实是给你准备了宵夜,不过今晚叫你过来,却不是为了让你吃这一顿宵夜……」刘氏笑盈盈地说。
湛兮听了这话,歪了歪脑袋,白皙的脸上似乎是有些疑惑:「不是为了吃宵夜?那您叫我过来,主要是为了什么事呢?」
不刘氏对他促狭的笑了一下,对湛兮眨了眨眼睛,说:「暂时保密。金童子,你先过来,把宵夜吃了再说吧,别饿着了。」
看了看刘氏的脸色,湛兮判断出来应该不是什么十分要紧的事情,便乐呵呵的,决定先去吃宵夜。
刘氏知道,秋狩不该那么早结束,圣人此行匆匆归来,必然是遇见了天大的事儿,但是刘氏更知道,不该问的不要问,所以这时候,她表现得非常自然,绝不刻意问及秋狩上的事情。
等湛兮吃了两大碗的馄饨后,刘氏叫人收拾碗筷,这才招呼着他到后院去。湛兮不明所以地跟上她的脚步,穿过回廊,到了这个院子自带的小后院。
而后湛兮看到了一个令他惊讶的场景:只见收拾得干净利落的小院里,新装上了专门为狗儿设计的狗舍。
如今在那个属于狮子狗的小屋子里,狮子狗正神色恹恹地侧趴在自己暖呼呼、软绵绵的窝上。
而在狮子狗的肚皮上,正慵懒地趴着一只肥硕的狸花猫。
狸花猫似乎很满意自己身下的这个活体暖垫,舒服得€€着眼,正做出一副昏昏欲睡的神态来,一半€€着、一边睁开的眼睛里,似乎都是格外€€瑟的神色。
湛兮:「……」哈喽?臭老虎,你这又是在整什么么蛾子?
见了猫狗这副「和谐相处」的模样,刘氏又忍不住笑出声来:「府中的这些小狸奴呀,自入秋后,就忍不住日日钻灶洞,府中烧火的丫鬟都被它们吓坏了,每次生火都得仔细检查才行……」
「就金童子你外出的那一日,你院子里的这只狸花猫不知怎的,又钻进了我这小院里的小厨房的灶洞里头,被狮子狗瞧见了,狮子狗大声叫唤,引了人来,把这狸花猫给从灶洞里拉出来了。」
「自那日起,它就记恨上了狮子狗,日日强行要趴在狮子狗的肚皮上睡觉,狮子狗反抗,它就敢打它几拳,喏,最后它两就变成这样了,已经在一块睡了有两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