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皇子们生来就不那么自由,二皇子和太子还没有玩得多么尽兴,就被神策军提醒应该要回宫了。
无奈,他们先回了一趟将军府,带上和狮子狗玩成了一团的两只小黑狗,然后乖乖地和小伙伴们道别,坐上马车回宫。
比起两位皇子,上官无病倒是要自由很多,但是他这自由却不见得有多好……毕竟皇子们的不自由是因为有长辈管束和关心的不自由,他的自由,那是不被在乎的放任天生地养一般的自由。
二皇子和太子回去了,上官无病能和湛兮一起看皮影戏也提不起劲,很快就向湛兮道别。
湛兮摸了摸他的脑袋,到底没有安慰他什么。
人生就是这样的啊……人赤裸裸地来,人赤裸裸地去,人的这一生犹如一场有尽头的旅程,没有谁能从起点站一直陪伴另一个人到终点站。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孩子们早些习惯也好,免得相伴太久,日后分别反而更痛苦……
而且,有些分别会是生离死别,毕竟上官无病也是注定要走上战场的,既如此,那孩子们更应该要自幼磨炼心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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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今日的晚餐,几乎可以说是一场小型的晚宴了。
谢灵云来了,折可克也在,曹子爽精神大好,刘麦芒还带着刘如英一块儿入席了。
「平日里都是我和金童子一块儿用膳,如今终于热闹起来了。」刘麦芒感慨万千。
饭后,众人相携而行,绕着将军府的花园走一走,聊聊天,也消消食。
大家伙的话题,先是有关于湛兮那臭大蒜水(大蒜素)--
提到这臭大蒜水,曹子爽就感慨非常:「未曾料想到,它竟然当真有用!」
不错,就算不肯承认,曹子爽也不得不承认了,他如今情况大好,精神十足,都是因为那被湛兮逼迫着灌下去的臭大蒜水。
曹子爽不懂什么控制变量法,但是他知道,现在御医给他处理伤口,其实和当初军医为他处理伤口并无太多区别,唯一的区别可能是御医的缝合手段更加精湛,御医的金疮药和止血粉效果可能更好一些……
但这都不是足以改变整个结果的变量,真正起作用的,应该是那一碗又一碗的臭大蒜水!
是它令他的伤口开始恢复,流脓开始减少!
湛兮挑了挑眉:「那还用说?这大蒜臭虽臭,但谁能说它毫无益处呢?自古以来,可是不少医书都大赞它的作用呀!」
「蛇可可,你说是吧?」说着,湛兮顺手给了旁边的折可克一击肘击。
原本在发呆,不知道在沉思什么的折可克闻言回神,但这一次,他不是对湛兮嬉皮笑脸和湛兮玩了,而是十分认真地看着湛兮说:「小金童,你或许当真是金童子啊!」
谁不知道伤口感染之后,士兵的伤亡概率会直线上升?其实这一次,折可克也是十分担忧曹子爽的情况的,甚至做好了曹子爽可能会熬不过去的心理准备,谁知,他家大孝子竟提前准备了充足的臭大蒜水。
如此可见,人生之事,也不是事事都能用常理解释得清楚,或许真的应当归类于玄学吧?
比如,湛兮真的就是太上老君身侧深得宠爱的金童子!
刘如英本是很担忧曹子爽的情况的,但她身在内宅,又不清楚圣人究竟找到那个游方郎中没有,也无处去问,正准备要问一问湛兮呢,就听说曹子爽的情况大好了,她便松了一口气。
可是,曹子爽不是她前世的记忆中那样,因为绿毛神药好的,而是因为小少爷准备的大蒜水才便好的……
难道说,是太上老君感应到了小少爷这一世可能会下场不好,才特意留意了大家的情况,及时给小少爷提示么?
湛兮也在想刘如英想的那个名叫绿毛糨糊的玩意儿呢,冷不丁地,忽然听见谢灵云说自己在路上遇见了一辆奢华至极的马车,车内也不知是哪家公子,饮酒无度,马车的熏香都要压不住酒香了……
「什么样的酒香?」
第74章
「什么样的酒香?」
湛兮这话说出口时倒也并不急切,于他这种得道飞升又被抓去当快穿者的老油条而言,心绪波动一向比较难。
但是,谢灵云似乎还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若有所思地抚了抚自己的胡须,问湛兮:「可是这酒香有什么不对?」
「唔……倒也不是酒香不对,是外公你的形容让我想起了一个在逃罪犯啦。」湛兮说,「那种华丽的马车加酒香,就给了我这么一种,扑面而来的既视感。」
「也许他当真就是那个在逃罪犯哦,毕竟人的第一个直觉虽然总是很离谱,但是偏偏就是距离真相很近很近呢。」谢灵云笑€€€€地说。
曹子爽在旁边不赞同地摇头:「岳丈大人,您可别吓唬金童子了,若是您遇见的,当真是那在逃的罪犯,却没能逮到对方,想必金童子该懊悔不已了。」
「金童子不会的。」谢灵云眉眼慈祥地说道,伸手摸了摸湛兮的头,「对吧,金童子?」
「若当真是对方,他和外公您的牛车擦肩而过,失之交臂……」湛兮冲自家老爹笑嘻嘻,「那我也确实不会捶胸顿足什么的。」
曹子爽虎目一瞪:臭小子,你到底是哪一边的!老子帮你讲话,你就和你外公贴贴是吧?!
湛兮笑嘻嘻地往谢灵云的身后钻,解释道:「阿耶别生气啦,让我想想……我要怎么说呢?在我看来,一个在逃的罪犯,总是往最危险的地方钻,这样的举动可以说明两件事。」
「哦?是哪两件事啊?」折可克对这些可感兴趣了,立刻凑了过来,捧哏似的让湛兮快快说。
就连刘如英都忍不住,拉着她姑母不动声色地凑近了一些,她重活一世,一定不能错过任何让自己成长的机会!
圣人有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小少爷神仙金童下凡,她一定能从他的话中,得到一些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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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说:「第一件事,就是说明这个家伙深谙人心之道,反其道而行之,灯下黑之类的诡异手段他玩得还挺好。」
谢灵云听了之后,赞赏地微微颔首;但曹子爽却纠结地眉毛都拧成一坨了,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些鬼魅伎俩,当然,替他守在前线的军师不算。
折可克若有所思,眉头皱得死紧:「第二件事说明了什么?小金童你的意思,哥哥没理解错吧?你是说他很厉害,有过人之处,这人既然是朝廷的罪犯,又如此不好抓,岂不是麻爪子,太师大人与之擦肩,却失之交臂,你何以不懊悔呢?」
「因为第二件事情就是说明这家伙傲慢自负啊!」湛兮理所当然地说。
湛兮眉尾一挑,意气风发,笃定道:「人言常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他却仗着自己脑子好使,非要在最危险的地方跃跃欲试、大鹏展翅,嚣张跋扈!」
「机关算尽太聪明的人,往往会聪明反被聪明误。《淮南子€€原道训》有言:『夫善游者溺,善骑者堕,各以其所好,反自为祸。』这家伙猖狂至此,聪明的脑子于他这种不知收敛的人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不出三个月,他--必死无疑!」
这一番大道理,当真是他这么个年岁的小孩儿能说出来的么?曹子爽惊诧非常。
「这就是外公从我这儿得知,自己与一在逃罪犯擦肩,却未能惊觉对方的不对,令其逃掉,却也面不改色的原因所在啊。」湛兮说。
谢灵云哈哈大笑,抬手摇指明月,朗声道:「知我者日月!与金童子是也啊!」
「小金童智多近妖,哥哥我听了,实在汗颜。」折可克说着,一副当真满头大汗的模样,伸手假模假样地擦了擦汗,唏嘘着,「哎呀呀,古人有云什么什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果真如此呀!」
说到此事,湛兮就忍不住瞄了折可克一眼,看见那俊朗的脸冲自己笑成一朵花,他就忍不住叹气,可不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吗?折可克这样的天生将才已经足够难得了,他多年轻呀,就已经取得了今日的地位,可是他死了,高铁牛立马就能顶上……
在这个世界上,可有谁人是不可取代的么?
刘如英不知湛兮的惆怅,拉了拉刘麦芒的衣袖,小声说:「姑母,我想先回去一趟,将小少爷他们说的话,都记下来,好叫我日日观摩,终有一日能参悟其中深邃之意。」
刘麦芒差点被她逗笑:「好,姑母与你一同回去。鲤鱼,日后有何不懂的,都可以来问姑母。」
「好!」刘如英甜甜一笑,歪着脑袋靠在了刘麦芒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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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知道自己会一语成谶,但是他没想到那个猖狂至极的装逼怪会暴露得那么快。
九贤王那一日来了一趟将军府,「指点江山」了一番后,就匆匆赶回去召开了宗族大会,敲打宗室中人。
会议一切正常。
但是一切正常,反而是最不正常的。
九贤王当天夜里都在喝茶提神,要继续筛查所有宗室妥当或者不妥当之处,就在他实在太困,年纪大有些顶不住的时候,他端着杯盏睡着了。
九贤王是惊醒过来的,惊醒后,手中凉透了的杯盏打翻了,撒得他浑身都是,而与此同时,他的背后全是冷汗。
今日之事,竟然有如此不合常理之处!
早晨的时候,韩王还因为收了人家的金子,特意拖着八十岁的老骨头,一大清早地就过来找他这个老哥哥打听。
可是下午的时候,九贤王开宗族大会,说明事情的经过,安抚人心的同时敲打宗室,韩王却全程都在默默地听,不要说提出什么异议,韩王甚至没有发出任何疑问!
为什么?九贤王垂眸,苍老的眼睛依然锐利,盯着地上摔碎了的杯盏,可是透过这破碎的杯盏,他看到的……碎裂的,是他那傻弟弟胖乎乎的脸。
韩王怎么能忍得住不问他的?九贤王讲话不至于都是大白话,也不可能将一切细节都揉碎了给宗室们灌进嘴里去,那些含沙射影、语焉不详的透漏,韩王能听得懂吗?
他听不懂!
韩王明明听不懂,为什么不问?以他的性格,他怎么会不发问呢?他一贯会在那样的场合,当场提问九贤王,迫不及待给自己解答疑惑的同时,也是在向他人炫耀,这位德隆望尊的齐王殿下,可是他韩王的亲兄长呢!
更何况,韩王分明之前还特意打听此事了,而九贤王却没有当场回答他,那韩王的好奇心应该已经抵达了一个高峰才对,他是怎么压制得住的!?
就算是九贤王早上语重心长的话,韩王听进去了,当场没发问,那事后呢?他这个蠢材弟弟,事后难道不应该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问七问八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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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窗外有闪电乍现,雷声隆隆。
九贤王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怎么没雨呢?竟是晴天霹雳啊……」
看着窗户的时候,九贤王忽然又发现自己做错了一件事,他起身,缓缓走到窗前,伸手,触摸到了那透明度极好的玻璃。
听说,这安装在窗户上的玻璃,就是那位不学无术的曹小国舅研制出来的,第一批就送给了圣人,圣人再挨个分发给了功勋旧臣子。
九贤王拥有今日的地位,都是他自己拼出来的,永明帝所有的封赏,当然都跳不过他去。
九贤王此事回想一下,才惊觉这玻璃多好,比窗纸要更通透,阳光可以肆意地洒进这书房,让他昏花的老眼都感觉没那么吃力了。
这位曹小国舅,或许不像他想象的那般一无是处。正如他认为人该有野心,才有动力为大雍奉献更多,或许……也是错的。
野心啊野心,欲壑难填终铸成罪孽!
「来人!」九贤王霍然转身,大喝唤人,「取老夫九章纹衮衣与九旒冕来!老夫要即刻进宫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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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明帝今日得知,他派人去寻的那位身携绿毛糨糊的游方郎中,原来已经离开了北庭都护府了,如今似乎正在往京城赶来。
「这当真是,」永明帝听了都忍不住摇头,「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啊,他竟然上京城来了。」
曹穆之拎了一颗樱桃,放进自己嘴里,懒洋洋道:「谁又能想到呢?既然他自己跑来了,那且派人看着就是。」
若是湛兮知晓了这消息,必定得感叹一句剧情和命轨力量的强大。
曹子爽跑了,跑回来京城了,注定要救他一命的游方郎中不知为何,也跟着跑了,跑的方向也是京都!
也许没有湛兮那大蒜素,曹子爽可能也会在垂死的时候,被生生救活吧,只不过估计到那时候,他要狠狠吃一番苦头就是了。
永明帝净了手,给曹穆之剥荔枝。两人如今吃的水果,其实都是冰窖里拿出来的,曹穆之吃了几颗,就不要了,到底是不新鲜,还冰得很。
曹穆之不吃了,永明帝就再次净手,一边洗手一边道:「得叫金童子进来一趟,和他说一说这件奇事。」
曹穆之闻言懒洋洋地笑了:「你若真的只是要告诉他此事,派个人去就行了,我看你啊,就是又想见他了。」
就在夫妻二人相互打趣的时候,终于荣升为大太监的郭小福匆匆从外跑了进来:「启禀圣人!九贤王着亲王衮冕,在外求见!」
亲王衮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