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没干嘛啊,我在想给大哥你画的话,要画什么东西……」二皇子一边说,一边用他那黑不溜秋的手薅了薅自己的头发,满脸都是稚嫩的苦恼。
太子看着自己弟弟脸上那黑漆漆的一块又一块,还有头发上黏糊糊的墨汁的感觉,他惨不忍睹地闭了闭眼,再一睁眼就大声喊:「来人!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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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抓毛笔的时候抓错地方了,抓到了笔头!
好在太子反应及时,让人准备好了热汤,惨兮兮的二皇子垂头丧气去洗漱了。
二皇子洗好出来的时候,扒拉着太子裤腿的两条狗,又兴冲冲地往他奔去,二皇子一点也不在意狗子干净不干净,嘿嘿嘿笑着,他蹲下来,伸手把两只狗都抱在怀里。
二皇子似乎打算要一次性把两只小肥狗都抱起来,但是他好像做不到,刚准备起身,青雀狗就从他怀里滑了下去,卡得只剩下一颗狗头在二皇子的怀里,青雀狗发出了「嘤嘤嘤」的委屈的惨叫声。
于是二皇子又蹲了下来,调整了一下姿势,想继续抱起来,结果这一次,于菟狗不乖,动了一下,他差点没抱住,让于菟狗直接摔下去,还好二皇子哎呀哎呀叫着及时用手臂夹住了于菟狗的屁股。
最后的最后,二皇子终于找到了一次性把两只狗抱起来的正确姿势,那就是,用胳肢窝夹住它们!
左边夹一只,右边夹一只,刚刚好!
二皇子夹着狗,嘿咻嘿咻地挪动着朝太子艰难挪动过去,太子无奈地伸手接过了一只。
「二弟,你今天说要画的,是什么?」太子不太理解,
「我就是在想,今年又只是写福字送给大家的话,会不会太敷衍了?我就想着要有一点新的花样才行,」说着说着,二皇子自然而然地又把怀里的狗扒拉开四肢,放头上去,「我想啊想啊想,我……哎呀!」
喁稀团Z
但是那只是于菟狗,它不习惯给二皇子当活体黑毛毡帽,它从二皇子的头上滑了下去,砸了二皇子的鼻梁,然后嗷嗷叫着,被太子接住了。
二皇子捂着鼻子,眼泪汪汪。
太子放下狗要去看他:「二弟,你怎么样……」
他刚要命人去请御医,就看见二皇子用力挥了挥手:「没事没事,有点痛,缓缓就好了。」
二皇子揉了揉鼻子,双眼含泪地和太子说:「然后我就想到的小舅舅,大哥你记得『游乐园』的牌匾不?小舅舅后来不是在『乐』的附近添加了一些……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对,元素,添加了一些小元素。」
「所以我打算给你们写的福字也添加一点小元素,比如给小舅舅的,就画一只狸花猫什么的……」
太子叹了一口气,拿着手帕给他擦眼泪,格外喜爱地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其实就算只是写福字,大哥也很开心了。」
「那不行,我想好了,我给你画于菟狗吧!反正它就是黑不溜秋的一团,滴一滴墨汁就行了!」
「汪?」于菟狗和青雀狗并排蹲坐着,乖巧地仰头看那两兄弟,似乎是听见了他们在喊自己的名字,两只狗狗歪了歪脑袋。
二皇子见状,喜笑颜开:「啊~真可爱,如果青雀狗不是公的,我就想要娶它为妻了!」
太子:「?」等等,刚刚是孤听错了吗?是的吧?于菟应该没有说什么要娶狗为妻的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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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头那两孩子忙碌着准备自己的新年礼物的时候,湛兮也没闲着。
湛兮昨日姚鹏举走后就在翻剧本,一直翻到睡觉前,起床后又继续翻剧本……
收获倒也不是没有,但是湛兮也只是猜测,无法完全证实。
湛兮已经在有意地,在大脑里构建出,提出了水分之后的,原剧本的大事件时间图,目前可能还有疏漏。
但是按照原剧本的内容,整体大势湛兮还是能粗糙把握住的。至少……关于大雍朝的由盛转衰,湛兮就很明确。
在原剧本中,永明帝死去后,曹氏也因曹睿之被五马分尸而彻底失去了最后的血脉,曹氏和谢氏都可谓是满盘倾覆。
然后,现在在湛兮心中,还是别别扭扭、傲娇又可爱的太子登基了,但是原剧本中登基的太子,不是湛兮所接触到的太子。
那不能说是一个明君,亦或者是暴君,或许原剧本给他的评价词是最合适的--「既是门阀士族的终结者,又是大雍王朝的掘墓人。」
因为社会资源分配不均,政治上世家大族垄断上升渠道,经济上世家大族实行土地兼并等等问题,大雍朝整体情况是风险暗藏。
太子登基之初,还算得上是个「明君」,他很努力地在和那些世家大族各种斗法、周旋,为他的子民挤压出生存的空间。
可是就算是一个天生的权谋怪物,也是会被数不尽数的阴谋诡计和接二连三面对惨痛现实的无能为力逼疯的。
到中后期,太子选择了一条最简单粗暴道路--举起屠刀,屠戮氏族。
太子成功了吗?得到他想要的了吗?
湛兮沉重地合上了《团宠小国舅》,所谓成功与否,要如何界定呢?太子或许是成功的吧,至少,在他活着的时候,在他当政的时候,他强有力地把控了整个大雍,让所有反对者都噤若寒蝉。
整个大雍朝都因为这个血腥的暴君,而焕发出了生机,平头老百姓得到了能活下去的生存空间。
太子是个好皇帝,他一生兢兢业业,不曾有丝毫懈怠,最后不到四十岁,就老得像六十岁一般,身体每况愈下。
太子不是一个好父亲,他不知为何,在亲情上极为冷酷严苛,对自己的孩子们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情。在他身体不行的时候,他那一群儿子同室操戈,太子却像是看戏一样冷眼看着。
他不是在养儿子,他在养蛊。
他粗暴地认为,最后的胜出者就是最佳的继承人,就像他的父亲永明帝一样。
可是历史证明他错了,最后的胜出者,其实只不过是一个运气最好的人。
太子的继承者没有继承太子的铁血,他软弱极了,还优柔寡断,最后这位皇帝和世家大族们达成了和解。
太子死后不到三年,大雍朝的一切都恢复到他登基之前,甚至因为现任帝王是历代李氏皇族中最为无能的一位,实际的情况更加严峻。
封闭的阶级结界、沉重的土地压迫、高昂的税收……非豪门世家的人啊,终于被逼迫到了极限,然后,他们举起了反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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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沉默地凝视着剧本的封面,最后叹了一口气,将它挥散了。
那一场让整个大雍朝直接步入暮年的战争,在湛兮看来,着实是十分令人痛心。
交战的双方,明面上一方是逆贼,一方是正义之师,可是实际上,他们都是大雍朝的职业军人,是大雍朝军事上的精锐所在。
明面上看,这是好几位节度使联合起来造反了,而实际上,这不是农民起义,这甚至不是基于个别几个节度使的私欲和野心而爆发的战争。
这是农门甚至「没门」的精英阶层们在丧失了上升通道后,领导着同为被压迫的职业军人们的一场--血腥叛乱。
这是阶级之战!
简单粗暴的打个比方,这场战争,就是一个名为「大雍朝」的巨人,在左右互搏,直至其中一条胳膊被彻底撕碎,而另一条胳膊再也无法恢复。
在那场像是绞肉机一般的战争中,叛军将领「刘€€」格外出彩。
湛兮注意到,在剧本中,大雍朝的将军骂刘€€为「余孽」。
余孽?刘€€是哪一家的余孽?
还有,后来更有那位无能小皇帝对刘€€的破口大骂:「逆贼可恨,鹰视狼顾,不轨之人,当刀斧碎之!」
旁的先不说,湛兮目前遇见的,有「狼顾之相」的人,只有一个。
那就是--高铁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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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可克大大咧咧地敲了敲书房的门,忍着笑,大声问:「里面的那只咸鱼!哥哥来找你玩了,能进去吗?」
湛€€咸鱼€€兮:「?」
折可克又敲了几下门。
湛兮直接起身去开门:「可可,你怎么过来了?咦!」
湛兮惊讶地看着折可克,只见他眼前那高大的青年,穿着一身绯色的圆领€€袍,€€袍上是同色的低调刺绣,绣的是猛虎下山。
青年皮肤不似湛兮的白皙,是一种充满了魅力的古铜色,但他穿上这鲜艳的红色,却也并不显得突兀,主要是他那一脸的意气风发,是任何色彩都无法盖住的。
折可克笑着挑了挑眉,一点都不害臊地在湛兮的面前转了个圈,给湛兮展示他的新€€袍。
「怎么样?好看吧?哥哥让那什么……哎呀,就最贵的那个做衣服的什么店,照着你日常穿的做的。」
「还行还行,你穿红色的也好看。」湛兮其实不偏好红色,只是他没什么要求,宫里送来什么样的,田姑姑取回来什么样的,他都是直接穿的。
折可克一点都不当自己是外人,嘴里哼着小曲,大摇大摆地进了湛兮的书房,然后跟个企鹅似的,溜€€了起来。
「哎呀呀!你哪来那么多字画?你还喜欢这个?不可能吧,」折可克摸了摸下巴,「哥哥可是记得小金童你应该最喜欢玩才对呀,让哥哥瞧一瞧,这都是谁的……哦豁!是谢太师的呢!」
折可克笑€€€€地转身,臭不要脸地当场自打脸:「哥哥记错了,其实哥哥和你都最喜欢字画了,我们都是文化人!所以,这个能送我吗?」
湛兮看了一下折可克指的地方,那是一副字--「精忠报国」。
「你喜欢就拿去吧,」湛兮说,「我给你找个锦盒给你装。」
「哎哎呀,小金童,你真好,不愧是哥哥我最喜欢的小孩!」折可克乐颠颠地小心翼翼取下了那副字。
「快去自己生一个,别等又过了几年,我都不是小孩了。」湛兮翻了个白眼,掏出来一个精美的盒子递给他。
折可克笑嘻嘻地抓了抓后脑勺:「那什么,我最崇拜的人,说过『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匈奴已经不复存在啦。」湛兮说。
「对啊,所以我是『突厥未灭,何以家为?』」折可克的脸皮厚得不得了。
湛兮看着他,就想叹气,折可克的劫难究竟是什么?他把剧本翻烂了,剧本也是说他受了重伤,不知所踪,根本没说他死没死啊。
湛兮倾向于原剧本中,折可克是死了的,毕竟他是有着那么远大的目标的人啊,他十六岁就辞别父母,独自北上,他有着这样的雄心壮志,刻入脊骨的理想抱负,他若是没死,怎么会不再出现?
苦思冥想了许久后,湛兮甚至在想,难不成折可克是腿断了?手断了?身体残缺了,他精神崩溃了,不愿意再回到战场?
又好像不对,小时候折可克和原身玩的时候,曾拿稻谷去喂庄子里养的鸡,他们瞧见一只断了腿的小母鸡努力地单腿跳跃着冲了过来……折可克当时就感慨非常。
对于这段记忆,原身不太记得了,湛兮看着也是比较模糊的,但是湛兮回忆折可克当时的表情,折可克那双眼睛里都是坚定,可见他非常认可「身残志坚」,而不是唏嘘鸡为啥不寻死。
现在,湛兮看着折可克那张英俊潇洒的帅脸,听着他在自己面前立flag--「突厥未灭,何以家为?」
「反正,我是不会娶妻的,我对姑娘毫无兴趣,我最喜欢上阵杀敌,第二喜欢小金童你。」折可克继续大言不惭地立flag,还伸手摸了摸湛兮案牍上的摆件。
湛兮双眼逐渐放空--不会吧?你这家伙,该不会是那种狗血小说里的下场吧?
就那种,在死尸遍地的战场,被深山老林中和外界根本不互通的什么医女啊、蛊女啊、渔女啊、巫女啊之类发现没死透,还有一口气,于是就捡了回去。
然后对方死马当活马医,瞎几把捣鼓一通,你就以身证明了狗血言情必须要有的「医学奇迹」,直接原地康复。
再然后,你狗血地失去了记忆,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曾经的豪言壮志……留下来给救命恩人当上门女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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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金童?小金童?」折可克疑惑地凑过来,左右打量着湛兮的脸。
湛兮嫌弃呲牙,战略后仰:「咦惹!」
折可克:「干嘛?你那是什么表情!哥哥我只是暂时不想成家,你怎么一副我在你面前生吞苍蝇一样!」
「不行,可可,我一定要救你!」湛兮突然抓住了折可克的手臂。
折可克头顶上的问号更多了:「救我?你过完年也要和我们一块儿去北庭都护府吗?你就这小身板,哥哥我一只手能拎起三只你,你怎么救得了我嘛,肯定是我救你啊……哦不,不行不行,你不能跟着去,你还是留在这富贵窝里,比较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