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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是惜命的,如果湛兮当真是一个很好说话,很好糊弄的小少年的话,想必这群人已经胡搅蛮缠了上来。
但是湛兮是一个雷厉风行,不讲武德,说打就打的人,那大家伙就直接变成了憨鹅了。
湛兮畅快了,和万子北唏嘘道:「万统军啊,瞧见了没,果然当你发疯发癫不讲理的时候,天下都会变得友好,世人都会为你让路的!」
万子北纠结地皱紧了眉头,最后慎重地摇头:「不是的,如果您不是国舅爷,而且一般人根本打不过你的话,你这样发疯发癫,很容易被打死。」
湛兮:「……你很会说话,下次可不许再说了。」
终于,吴家主倒下后,吴家又派出了一个男儿来与湛兮交涉了。
这不是旁人,正是湛兮表姐刘如英的前夫--吴步奇。
别的不说,这个吴步奇外形条件还是可以的。
在这个是生产力低下的时代,绝大多数人还在地里刨食,而外形条件是需要金钱供养的,所以在人民群众的外形水平,普遍因为劳作而低于他们的原生水平的环境中,这吴步奇的外形条件还算得上是出挑的。
他生得高瘦,家中有点银钱能够供养他读书,而他读过书,便显得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
哄骗小姑娘的基本条件是具备了啊……
看着吴步奇站了出来,湛兮的笑意加深了--不怀好意的笑意。
「你就是吴步奇啊……」湛兮似乎是在疑问,又似乎是在感慨。
这吴家最起初,恐怕和那张三是打着一个主意的吧?但是后来见攀扯曹氏无望,就干脆过河拆桥把刘如英扫地出门了?
吴步奇恭敬的响应了一声「是」,并且态度诚恳地向湛兮道歉。
他又口齿清楚,条理清晰地表达了:或许是家中困难,管家方挪用了前妻的嫁妆。
「和离之前,我本说了要将嫁妆给原封不动地归还给她的,」吴步奇一脸真诚,「却不料家中下人,阴奉阳违,自作主张,于是便有了今日不必要的误会。」
吴步奇说着,还做出了一副生气的模样:「哼!家中恶仆,当真可恨!这一切还是国舅爷您到了之后,在下才发现的,实在是惭愧啊,还请国舅爷不计前嫌,进得厅堂来,喝上一壶茶……」
湛兮翻了个白眼:「你自己蠢,但也不能随便就把旁人当成傻子啊!」
说着,湛兮的眼神立马落到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老头身上,不怀好意地说:「你主家打算把你丢出来顶罪,你可得想好了,我这等蛮横不讲理的家伙,很可能祸及家人哦,说不定会让你九族同罪哦,你确定好要不要顶罪?」
一句「九族同罪」,差点就把这管家当场吓尿,他哪里还敢要替主家顶罪啊,多少银子都买不了他断子绝孙呀!
他立刻连爬带滚地向湛兮滚了过来,并且猛磕头,然后声嘶力竭地说明了吴家外强中干,为了维持表面的荣华富贵,不断地侵吞外嫁女的嫁妆的事情。
吴步奇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
其实家中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他是家中长子,更是半个主人,怎么会真的对家中银钱供养不足之事一无所觉呢?
他日常读书所要用的纸笔墨砚都是银两,钱供不上的时候,质量便会下降,这些都是能够用肉眼所看出来的。
而且这是个聪明人,他很清楚当钱财供应不上的时候,母亲就会去寻自己的妻子,或是弟弟、堂弟的妻子之类的外嫁女,交谈过后,钱财就又能供应上一段时间了,想必是动用了这些夫人们的嫁妆的缘故。
但是在这个时代,嫁妆是妇人的私产,夫家是不应该对它有任何垂涎的。
所以为了体面,就算是知道,吴步奇也只当做是不知道。
他当然也只能是不知道,若是他明知如此,还要心安理得地享受外姓女的嫁妆--这等名不正言不顺的钱财的供养,传出去了,他名声岂不是要毁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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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如今的外形看着是一个金尊玉贵,似乎没想没遭遇过什么坎坷与苦难的小少年,灵魂却是一个活了不知多少年岁的老家伙了。
人老就会成精的嘛,湛兮哪里会看不出来吴步奇的那小表情呢?
这吴家藏污纳垢的究竟如何,他一瞧便能明白个七八分的左右。
不过就是那么点事儿,家里没钱了,但非要打肿脸皮充胖子,那打肿脸皮也得能掏出钱来才行呢,这样自家经营不善,那就只能去掏夫人们的嫁妆钱了。
湛兮毫不客气地对着吴步奇「啧啧」了几声后,讥诮道:「哎呀呀,装傻充愣便能显得你干净?你啊,当真是个人模狗样的衣冠禽兽,还敢舞到小爷的面前来,有趣,有趣!」
说着,湛兮还回头,朗声对门口挤挤挨挨看热闹的一群老百姓说道:「兄弟姐妹们啊,你们瞧见了没有?嫁姑娘啊,真得要擦亮了眼睛!」
「哪怕是嫁一个屠夫呢,屠夫至少能保证你家姑娘能够吃上几顿肉,可不要嫁给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吴家呀,不仅不能让你家姑娘过上好日子,还要日日殴打你家姑娘,完了还要侵吞你家姑娘的嫁妆呢……」
「和人沾边的事儿,他们家的半点都不做。什么狗东西,这般死皮不要脸,外人不明就里,反倒成全了他家的名声,看见了他家光鲜亮丽的模样!」
湛兮忧伤地摇头:「天底下哪有这么恶心人的事情啊,偏偏就是我们给遇见了,唉……」
谁不爱看热闹呢?狗都爱看热闹。为了看热闹,人们会在不知不觉中,忽略掉各种各样的风险,然后不断地走近热闹,企图要看到热闹的本质与热闹的全部。
就像是现在,那些小老百姓原本是偷偷摸摸地跟在湛兮的身后,挤挤挨挨地堆在了,那已经被砍掉了的大门口的。
如今见湛兮居然在台上表演,还要和台下观众互动!
这些老百姓也来了劲了,就有些个一个胆大的、性格外向的、爽朗的便忍不住站了出来。
甚至还替湛兮说话,抑扬顿挫阴阳怪气地说道:「哎呀,这事儿啊,小国舅爷您就别这么文绉绉的,说什么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大家伙哪里能听得懂?」
「您啊,就告诉大家伙,这吴家呀,就是一只金苍蝇,外表光鲜亮丽,满肚子都是屎!」
湛兮:「!」好一个生动、形象的比喻!
万子北甚至犹豫着把手里头那小喇叭往前递了一递。
倒是方€€那口出金句的大娘不好意思了,没敢接万子北的小喇叭,嘻嘻哈哈地笑着往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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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途一场热闹后,湛兮又把视线对准了那吴夫人。
湛兮笑盈盈地问:「听说这位夫人比那些个四世三公的世家还要更重视规矩呢!半夜都要找我表姐立规矩,我虽不才,好歹也是姐姐与姐夫亲自抚养长大,如今我就要说你这规矩不太对,不如……」
「我来替你立立规矩?」少年双眸在闪闪发光。
湛兮看着就不安好心,吴夫人哪里敢应下,整个人都像是秋风扫落叶那样颤抖了起来。
湛兮也不为难她,转而笑吟吟地问吴步奇:「你娘亲十分惧怕的模样,你若是读过书,应当是知道孝道,不如你替你娘亲来我这儿学一学规矩?」
吴步奇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了。
该死的!这小国舅是恨不得逼死他啊……
若是答应了他,想必自己半条命都要被折腾没了,但是如果不答应的话,那难不成让他继亲爹后,又亲眼看着亲娘被「立规矩」而自己却无动于衷么?
这事儿要是真的发生了,那他以后还做不做人了!
吴步奇无可奈何,咽了咽口水,只能硬着头皮说:「还请国舅爷原谅我阿娘曾经的胡涂,国舅爷若要立规矩,便由我来学吧!」
「哎呀,好好好,你当真是个大孝子啊……」湛兮欣慰非常,「蔡老板,来,教一教他规矩。」
摩拳擦掌随时准备毒打他人一顿的蔡老板:「……」
湛兮从蔡老板的表情中,看到了茫然之色--那什么,我只会打人,不会规矩。
湛兮眨了眨眼,颔首肯定:你会的东西,就是我叫你给他立的规矩。
很好,接收到湛兮的信号之后,蔡老板再一次动了!
在这下午场,蔡老板当真是不动则已,一动就是一阵又一阵的杀猪惨叫啊。
吴夫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哀嚎着跪求湛兮:「国舅爷!住手!快叫他住手啊!我来,给我立规矩吧,放了我儿子,求求您了,放过我儿子吧……」
那一边蔡老板淡定地一脚踢到了吴步奇的膝盖窝中,吴步奇惨叫一声,整个人都没站稳,膝盖重重砸到了地面上。
湛兮不忍直视地摇了摇头:「这是什么膝盖粉碎者啊~」
吴夫人和其他人还要闹,却在神策军集体拔刀之下,生生打了个冷战,愣在原地不敢动弹了。
湛兮优哉游哉地吩咐正在给人「立规矩」的蔡老板:「小心他的右手,那得给他留着,他啊,是个读书人呢。」
蔡老板给人立规矩的动静,和菜市场的屠夫杀猪也没啥区别了。
湛兮到底是准备不充分,若是准备充分了,这时候他应该坐在自带的小板凳上,再让万子北给自己上一壶好茶。
就在湛兮思想打盹的时候,高铁牛跪在了他的面前,毛遂自荐,主动请缨。
湛兮:「你也想给这位吴公子立规矩?」
高铁牛重重点头。
湛兮沉吟了一下:「那你去吧。」
高铁牛的加入,让蔡老板压力骤减,而吴步奇那不堪的叫骂与哭嚎在突然尖锐了一小段时间后,就直接变成了无力的哼哼。
看来高铁牛是十分卖力啊,教吴步奇规矩,恨不得「倾囊相授」了--湛兮看着高铁牛那丝毫没有保留力气的一拳,如是感叹道。
吴夫人哭得快要厥过去了,湛兮却极为欣赏这一幕。
折磨这个女人有什么意思,她折磨别人的女儿,湛兮就来折磨她的儿子,当着她的面折磨!真真是伤在儿身,痛在娘心啊,想必现在的吴夫人痛得要生不如死了吧。
论折腾人,湛兮是有些经验的。
总的来说,一个宗旨--杀人诛心,摧毁对方最在意的东西!无论这东西是实体的,还是虚无的。
吴家不是好面子么?打肿脸皮都要充胖子,那湛兮就拆穿他们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让北庭都护府所有人都知道他家内里头的破烂。
现在脸皮是打破了打穿了,都充不了胖子了。
吴步奇不是一副读书人,君子模样么?不是一边吃着喝着,一边还要维持自己的体面和形象和名声么?
那湛兮就将这些通通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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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对了,我想起来了,你是读书人是吧?」湛兮挥挥手,让高铁牛和蔡老板停下来。
湛兮走到已经被打肿成发面馒头一般的吴步奇的面前,蹲了下来,笑盈盈地和他商量:「那你是不是还要科考呀?」
「男儿有志向是好的,你这右手还完好无损呢,记得要好好读书,我在皇都等你哦!」
吴步奇哭都哭不出来了。
大雍朝的科考,科举考官可是重点看考生的名气的,这名气,有关于才华,有关于品德。
今日之事后,谁还会让他过关!他根本都去不了皇都……
吴步奇失声痛哭了起来。
他哭得越惨,湛兮笑得越乐。
湛兮吩咐莫管事:「就照着那嫁妆单子,东西都收回来,有被卖掉当掉的,就折算了银钱补足。」
其实刘如英的嫁妆中没什么好东西,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但是此事不在于嫁妆几何,而在于该是她的东西,就该是她的!旁人也不能染指半分!
湛兮看了看其他那些不哭也不闹,反倒是显得神情麻木的吴家其他人,也没继续为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