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勇还没给湛兮说明白他发现的那几个神秘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二十九就回来了。
于是湛兮顺嘴问了一句:「你没和他打起来吧?」
二十九摇了摇头,表示没开打。
湛兮有些惊讶:「没开打?你和他说了什么?」
二十九继续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和对方说。
湛兮好笑地看着他:「那他和你说了什么?」
在场的猛男们每次看湛兮和自家不良人交流,都觉得很玄幻。
也不知道圣人是咋想的,反正安排来守着湛兮的不良人,武艺和与人沟通的能力是成反比的,两个都往极端跑。
好在湛兮并非常人,如此情况,也能与他们正常沟通。
湛兮问的如此精准,二十九就老实地说:「他就问了我一句话,『夫人她是不打算回来了么?』我没说话,他自己问完,又说他知道了,然后我就回来了。」
二十九一点都不知道傅杉柏这问的是什么鬼东西。
但是湛兮听了之后,却精准地捕捉到了傅杉柏那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的情绪。
可最终,湛兮也不过是感慨了一句:「至亲至疏,夫妻啊……」
「好了,谭勇你接着说,你发现了什么人?」
谭勇于是谨慎地说了一下自己白日里遇见的人。
「他们似乎很会隐秘手段,一直在小心行事,尤其怕被府衙的人发现……」谭勇说,「他们的行踪颇为诡异,而且他们还很敏锐。我在观察的时候,被发现了,于是与他们的首领打了个照面。」
谭勇说,这个首领是女子。
一看就是练家子的那种女子。
谭勇沉重地抹了一把脸:「她当时要是拔刀的话,我可能抗不过她三招。哦对,她的刀,我感觉有些熟悉,和折可克将军最常用的那一把刀的制式,很相似。」
这个女子的下属起初似乎是打算干掉谭勇,谭勇说看到他们的拇指已经顶出了刀,但是这女子觉得不应该多惹事端,就和谭勇一个照面后,带着人离开了。
湛兮:「哎呀,那他们要真打算干掉你,你怎么办呢谭勇?」
谭勇苦笑:「他们要真能办到,那小人除了自认倒霉还能如何呢?」
「听起来像是一群胆大心细之人,」湛兮冷哼了一声,「二十九,近几日你带几个人溜€€几圈,看能不能找到这伙人。」
「找到了的话……就让小爷我亲自会会他们。」
「谭勇,如今你可以功成身退了,平日里没事就和高铁牛一块儿捣大蒜,再仔细地教一教他。」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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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雨来得比想象中还要更加猛烈。
原来那一日下午,唐家匆忙拱手送到云中雀面前的,正是傅家与□□勾结的证据,还有那吕伯野的身世之谜的证据。
云中雀在大晚上接到湛兮派人送给他的,同样的证据的时候,就知道湛兮的打算了。
「咳咳……」云中雀看着呈在自己案牍上的两份东西,都看笑了。
他一笑,又开始咳嗽了起来,咳得整个人的背骨都凸了起来。
云生月就捧着药盅候在一旁。
云中雀摆手:「不喝。」
于是云生月从善如流,面沉如水地将里头熬了几个时辰的药,再一次浇给了绿植。
「由你去做吧,千鹤。」云中雀抬眸看向自己唯一的弟子。
云生月垂眸,拱了拱手。
「大将军还在练兵,事儿不大,就不必惊动他了,有什么事,叫上折将军。」云中雀最后说。
云生月微微一笑,温和地点头,表示明白。
于是,翌日湛兮接到的消息,就是深夜之时,云生月直接带人将吕伯野的宅邸翻了个底朝天。
他的搜查方式,和飓风席卷也差不多了。
云生月在吕伯野已经被拆了个七零八落的宅邸中,搜出了不少吕伯野就是傅家主与突厥贵族之女所生的孩子的证据。
这云生月的行事果敢又带着烈性,并不似他那温柔似风又似水的气度。
想到此处的时候,湛兮还沉思了一会儿……
也许,云生月平时是静静的、温柔的流水,发起飙来就忽然变成大洪水?
平时是温柔的、暖意的春风,发作起来就会变成呼啸骇人的飓风龙卷风?
嘿,还挺有趣的。
云生月甚至是将吕伯野的住处直接掘地三尺了,他挖出了两具尸骨,已经运到了仵作之处。
湛兮听到此处,就沉默了。不出意外的话,那两具尸骨应该就是他之前派不良人潜伏在吕伯野的住处,想要找到的那一对曾经在润生茶楼卖艺的爷孙俩。
语言表达能力在临时猛男团中位列第一的鱼知乐继续给湛兮说明情况:「东方未€€之时,云生月就领着捕快,直截了当地封了傅家……」
那就是粗暴地打算瓮中捉鳖了,傅家哪里肯?
傅家反应及时,然而在傅家主的私兵反扑的时候,云生月好似就等着他这一招似的,立即让折可克带兵镇压。
折可克率陌刀队,强推而过。
「挡折将军刀者,人马俱碎。」鱼知乐说。
只一句话,昨夜的血腥味,便能通过语言,扑鼻而来。
因为折可克凶名在外,傅家系下的其他世家皆被震慑住,暂且选择了按兵不动,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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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听了鱼知乐做了一早上的早间新闻联播。
「接下来,他们师徒二人还有的忙呢……」湛兮平静地说,「鱼少卿,你去帮帮忙,每日晚上回来向我汇报一下情况即可。」
唐家先下手为强确实狠辣,唐家携手府衙直接干翻了傅家,但傅氏百年经营,哪里能那么快就倒下?
湛兮还等着看他们狗咬狗呢。
唐家手中有傅家与突厥勾结的证据,难道傅家就拿不出什么能重创唐家的东西么?
那不可能吧……
接下来,恐怕就是两派世家之间疯狂地争斗了。
想象一下那些混乱与繁杂之事,湛兮就觉得头疼,果然,及时脱手就是他最正确的选择。
让军师领着他家徒弟继续干活吧!湛兮最多支援一个鱼知乐,哦对,还有鱼知乐带过来的大理寺精锐。
湛兮忽然抬眸,看向了远方的晴天白云,彷佛看到了即将到来的龙虎斗,又似乎看到笼罩在这北庭都护府的乌云,很快就要散开一些了。
是啊,只是散开一些,湛兮能做到的,也只不过是让最严苛的压迫,松开些许。
解放从来都不容易,在这个时代,湛兮只能让禁锢在世人脖子上的铁链,松开一些。
「我好像只是在争取世人苟延残喘的生存空间罢了啊……」
在湛兮喃喃的时候,闻狮醒也起床了,扭着脖子往这边走,边走边说:「我怎么感觉今天气氛好像很紧张?昨晚发生了什么,我隐约听到了打仗的声音。」
「确实是发生了一场小型战斗,」湛兮微笑着颔首,「但是天亮之前,蛇可可已经将事情处理好了。」
闻狮醒有点感兴趣,但是湛兮的下一句话就是:「但是接下来,这北庭的局势会更加紧张,那将会是一片风声鹤唳,所以猛狮你还是不要随便出门。」
「好的好的,我绝对不出去,我可能宅了,从前拉一根网线我能宅到天荒地老,现在只要不饿死我就能宅到沧海桑田!」
湛兮被她那活泼可爱、灿烂鲜活的模样逗得微微笑了一下。
闻狮醒见他笑了,才小心翼翼地啃了一口包子,问湛兮:「小国舅,你刚刚在说什么呀?我好像听见你说什么苟延残喘,你是不是不开心?」
湛兮从来就不是个扭捏的人,闻狮醒既然关心他,那告诉她也无妨。
于是,湛兮告诉闻狮醒自己所做的事情很快就要有结果了,但是……
「但是世家依然会存在,」湛兮平静地说,「我们的做法,是对世家,分而化之,既联合,又打击,拉一派,打一派……我能让压迫轻一些,但是没办法让它不存在。」
「所以,我能做到的,只是让世人脖子上的铁链松开了一点。」
其实哪怕是利用暴力将世家按着族谱屠光,然后再利用科举彻底打破世家对阶级的固化……阶级也依然会存在。
而且湛兮并不能那么做,现在的大雍朝对地方的控制力其实不算很强,大雍朝的皇帝,是与世家,与地方豪强共治天下的。
而后代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但士大夫不也照样自己各种各样的利益集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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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苦恼吗?」闻狮醒问湛兮,「但是实际上,当人类进入社会化,产生了阶级,人类就是时时刻刻都被禁锢住的……」
「哪怕是千年后的我,也同样是被锁上了铁链的啊,只不过我的铁链肯定要比现在的老百姓的铁链要松很多很多。」
闻狮醒很是平静,在网络大爆炸的时代,她见过千里之外发生的苦难,知道无数申冤无门的黑暗,更知道有很多美好的存在。
她啃着包子和湛兮说:「至于你说世家依然存在,这不是很正常么?我们当年革命的时候,对地主的政策也是随机应变的。与其说世家永远存在,不如说是阶级永远存在。」
「哪怕是千年后,也依然有人生来就在其他人一辈子都抵达不了的终点。也依然会有各种各样的官商勾结、官匪勾结,顶级的利益团体依然存在,财阀、军火商等等,也会存在骇人听闻的、令人不敢置信的犯罪集团……」
闻狮醒眨了眨眼睛,说:「所以小国舅,你能让人们脖子上的铁链松开一些,不就是完成了一件非常非常伟大的壮举吗?」
「世界上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最广大的人民群众负重前行,而你就是那个人!」闻狮醒用亮晶晶地眼睛看着湛兮,大力地点头,「你超棒的!!!」
「当你有解放人民的想法,并且付诸于实践,还取得了成效,那你就是这个大雍朝,最厉害的,最伟大,最值得被人民高高捧起来的人啊!」
湛兮看着闻狮醒那笃定的模样,噗嗤一下笑了,他能看得出来,闻狮醒这是在努力地开解他。
闻狮醒惊讶地看着他:「那什么,小国舅你看起来也不是很需要安慰的样子哦?」
情绪稳定,没有要黑化的模样,没有被先是打垮的样子,好像早就对惨烈的现实稀疏平常了?闻狮醒纠结地挠了挠头。
「你说的道理我怎么会不明白呢?我只是在感叹一下而已呀。」湛兮说。
人生而被禁锢,此事无解。
但湛兮可以让禁锢更轻,让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剥削变少变轻,让原本压得人直不起腰的生存空间抬起扩大……这就是大功德。
闻狮醒对自己方才自作主张的安慰有些尴尬:「那什么,小国舅你别在意,是我自己班门弄斧了哈……」
不过,闻狮醒对这些事也没有很在意,她兀自思考了一下后就想通了,大力地点了点头,自我开解:「其实你说很也对,我能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