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好忍着体内可怖的痛楚,努力保持清醒,他忍不住回头看湛兮--这位小国舅今日的所有表现,难道当真只是意外吗?
可若不是意外的话,他这等年纪,怎么会有那样的本领?
陈好敢保证,在场的无论是那位蔡老板,还是那几个本领高强的不良人,又或者是外面那些身经百战的将领,绝对没人能如此完美地、以摧枯拉朽之势层层破灭他师姐布下的种种杀局。
更不可能……能躲得住那从脖颈血管中游弋的毒虫,陈好太清楚了,那东西,就连他也躲不过。
当年那老头的这最后一击,一波就带走了周围八个武艺已经登峰造极的徒弟。
湛兮的巴掌毫不客气地拍在陈好的肩膀上:「回神了!你把这周围都检查一遍,将所有的危险都掐灭,然后再出去叫人。」
陈好垂下了眼眸,隐藏住了满眼不可置信的惊骇之色,声音微微颤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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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樊月英忍无可忍,想对折可克说一句「小国舅若是一炷香后还没出来,无论你说什么,我都要进去了」的时候,洞口忽然就出现了一颗小脑袋。
樊月英认得对方,她就是天天跟着大狮子的姑娘,听说武功很厉害,名字叫十八。
十八冲他们点了点头,又招了招手。
能不说话的时候,她都尽量不说话。
虽然一个面无表情的小姑娘,面无表情地冲他们招手,有点儿午夜场恶鬼作怪的感觉,但是众人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摒弃了那诡异的感觉,即可提起兵器,随之入内。
折可克在洞穴内看到湛兮时候,第一个反应是--小金童那么爱俏,他这一身衣服,恐怕是不能再穿了。
第二个反应是--这堆满了洞穴尽头的都是些什么鬼东西,会发金光的人骷髅!?
不错,如今已经是洞穴的尽头了,这还是个三居室,看着像是人特意挖出来的。
周围整整齐齐地、规划妥当地堆放着一些人的尸骨。
但是这不是自然界中常见的腐尸,这些尸骨很特别,骨头上已经没有了腐肉,反而是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金色光点。
湛兮猜测,这或许是一种特殊的苔藓,会发光的苔藓在自然界中并不少见。
它就是一种苔藓,把它叫做什么「腐肉金骨花」,大概是它是以腐肉为营养,依附在了人的骨头上,把人体的骸骨,变成了一具会发光的金色尸骨。
樊月英和她身后的人,下意识地走近其中一具还很新鲜(腐肉还没彻底被吞噬)的尸体,尸体的台下随意地丢弃着一副他们很熟悉的盔甲,还有一些破碎的衣物。
然而就在樊月英颤抖着伸手过去的时候,忙着给自己扎针封穴道的陈好一个人气急,喷了口血,大声制止:「不要碰腐肉金骨!」
湛兮把樊月英僵硬住的手拉了回来,他叹了一声,说:「你们就以肉眼认人吧,若真的是……」
陈好急忙又接连给自己扎了好几针,他狼狈地喘了一口气:「就算真的是,你们也只能把这些尸骨烧了带走,不要触碰腐肉金骨,会上瘾的!」
缓过来的陈好勉强扶着墙壁站了起来:「腐肉金骨是一种很特别的植物,它的生长期分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它喜欢活肉。没有错,意思就是它喜食活体的血肉。
第二个阶段,它又转而喜欢腐肉了。它就是这么娇气又不肯将就的存在。非要寄生于活体,再慢慢将宿主「吞噬」到死。
第三个阶段,它快成熟了,它开始喜欢宿主的骨头。步入成熟期,它会开始附着在宿主的尸骨上,待到它浑身散发金光,那它就成熟了。
用工具将它从尸骨上轻轻刮下来,那些无用的尸骨,就像是被风干太久了一般,又酥又脆,碰一下,就会化作一€€脏臭的、稀碎的颗粒状残片。
没错,活体到尸骨,这都是培育腐肉金骨的一次性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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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安北的将士忍无可忍地提起了陈好,猩红的眼睛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为什么!你们这些肮脏的臭虫,你们竟敢!你们怎么敢的,怎么敢的啊!」
「那是罗信,那就是罗信,他是和我们出生入死,为大雍征战,保家卫国的战士!可你们竟然,你们竟然在他还没断气的时候就偷走了他!你们这些畜生……你们罪该万死!」
这个安北将士已经逝去了理智,他扬起拳头,就要一拳将陈好打死。
湛兮眼神示意了一下云生月,云生月当即叹了一口气,将陈好粗暴地拽走,其他人纷纷按捺着痛苦,拍了拍那位将士的肩膀,显然是在安抚他。
陈好也是个倔脾气,他忍不住为自己据理力争:「你不必迁怒我,老头养出来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好东西根本活不下去!」
「师姐会做这种事情我一点都不奇怪,为了活命,人会比畜生更畜生!」陈好狠狠地擦着嘴边的血,狞笑着,「但是我师父说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们瞧,她这不就是自毙了吗哈哈哈哈!」
「你们不必迁怒我,真的,」陈好狼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浓浓的一口血,「我从来没吃过腐肉金股做的药丸,我无辜被抓,被做成药人,给它当了十几年的养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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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发疯把它烧了的时候,我才是最高兴的人哈哈哈哈哈……」
第152章
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说,陈好似乎都挺无辜的,但是在场没有人能顾及他的无辜了。
不过,湛兮却还是发现了陈好抬起手臂、落下衣袖时,他双臂上那狰狞的痕迹。
那块状的、深深浅浅的、乱七八糟的肤色,似乎是上面的肉,曾经被整整齐齐地割了一块又一块。
因为收割的时间不一致,恢复的时间不同,恢复的效果也不同,所以他的皮肤颜色各异不说,乍一看,这皮肤就像是遍布四四方方的补丁似的,好几处,还是补丁打补丁。
湛兮一看就大概明白,陈好那十几年是怎么给这「腐肉金骨」当肥料的了。
只怕是利用他药人的血肉培育「腐肉金骨」第一阶段,而后在进入第二阶段之前,就把他连皮带肉直接剜走「腐肉金骨」,移植到新鲜的死尸上。
和曾经湛兮看见过的网络活(阎)菩(王)萨似的,心地善良见不得动物死,都喜欢吃肉,所以决定想吃肉的时候就割猪猪一块肉,再给猪猪消毒包扎,让猪长好后,再继续割……
湛兮收回了思绪,平静地问陈好:「你从前知道你师姐没死么?」
按照湛兮的猜想,如果是有知情不报的罪孽,陈好也不应当表现得如此理直气壮才对。而如果陈好有错的话,唯有知情不报这一个道德层面的错误了。
陈好咳嗽了几声,粗鲁地擦了擦嘴角的血,冷漠地说:「不知道!」
果然是不知道。
「我以为只有我自己活下来了,她或许也是这样以为的,」说着,陈好就露出了冷笑,「如果昨天夜里我乘坐的不是都护府的马车,她怕惹事上身,应该在见我的第一眼就会杀了我。」
湛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还得多谢你今日如此出力。」
论迹不论心,哪怕陈好是被他逼得不得不尽力,那他也是尽力了。
一句「多谢」,让陈好仓皇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有些无措地又低下头去。
小国舅若是对他恶声恶气,他尚且能应对。
但小国舅要是态度如此友好,他反而就不知所措了,好似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摆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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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站着的樊月英沉痛地闭了闭眼,她打量过了,这一具还有腐肉,没有完全被金色的苔藓覆盖的尸骨,确实就是罗信。
她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许多当年征战时,那些深入骨的痕迹。
樊月英为之痛苦的,是陈好说的,那种花,第一个阶段,喜欢的是活肉。
也就是说,那时候罗信还没咽气。
也就是说,樊月英环顾了一下四周,目之所及,满地的尸骨,他们都是活生生的时候被拖进了这里,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肉被这恐怖的花嚼食、吞噬……
「我把阿信烧掉,那这可恶的花,是否会和他的骨灰融为一体?」樊月英问。
陈好喘了一口气:「不会,腐肉金骨喜阴喜凉,稍微热一点它就会死,火一烧,它会直接化作烟气消失。」
樊月英退后了几步,显然是答应要将这尸体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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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的云生月已经根据湛兮的指示,找到了角落里,被随意丢弃的,堆成了一堆的--名牌。
每一个大雍朝的战士,都会有自己的名牌,上面写着他们的名字,和所属的军队。
蹲下来的时候,云生月居然有些腿软,他看着这堆积的名牌,眼瞳在不可置信地颤抖。
他甚至、他甚至还看见了好几个……熟悉的名字!
其实在他们进来之前,湛兮就已经打量过那堆名牌了。
都是各大军队里,算得上是明日之星那样的存在,好些人的名字,就连原身的记忆力都有。
还有一些人,还是门阀子弟。
这些人曾经何等意气风发?想必就是文人骚客笔下那荡气回肠的模样吧。
只不过,可惜的是,他们还没能彻底发光发亮,就湮灭了所有的光……在这个肮脏的、不见天日的洞穴中。
「我宁愿他当场毙命,被战马踏碎,也不要他竟死得如此悲哀窝囊啊!」那个安北的战士崩溃地大哭了起来。
云生月伸去拿名牌的手在颤抖,那双波光粼粼的狐狸眼中,如今盛满了泪水。
湛兮知道,那其中,该是有北庭战士的名字的,或许……还不少。
毕竟那狗东西的老巢,距离北庭最近。
湛兮原本还以为能犯下如此滔天大案之人,想必其身后必然是有什么依仗的吧?
但是现场并无任何沟通外界的痕迹不说,被这厮盗走的门阀子弟占比还不少……
这些门阀世家最令人头疼的地方在于他们太聪明,聪明到想太多。想必家中子弟不见了,他们还会以为是某某敌对势力暗中出手了吧?
如此一来,此人一人作案,其影响却极为骇人,想必在各地都会因为她的行为而引发不小的争端。
湛兮看着那些名牌,甚至隐约能感觉到那个死在他手下的人的,奇怪的情绪。
那是一种……兴奋到战栗的疯狂。
她在享受折磨这些在当地都小有名气的将士,她意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挑衅那些在光天化日之下,她根本不敢招惹的势力。
比如名门世家、比如各处军队、比如……大雍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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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对这些全靠精神胜利的废物垃圾犯罪人不感兴趣,他拍了拍云生月的肩膀,寥作安抚。
云生月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他开始收拾那些名牌。
湛兮对他说:「我已经派人回去带一些能装骨灰的坛子过来了,稍后焚烧之前,千鹤公子你稍微记一记这些尸骨上面有没有特殊的地方,比如何处骨头的刀痕什么的……」
「这些名牌也只能麻烦你和军师了,将名牌发回各处军队,告知他们此事还有那些尚且能辨认的尸骨的特征……」
湛兮在尽最大可能地想要辨认出他们的身份,新鲜的尸骨被辨认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但是那些已经化作了陈好口中的「脏臭的、稀碎的颗粒状残片」,已经被胡乱地扫做了一堆,根本无从辨认。
这种情况,就唯有就地在北庭安葬,倒是可以让他们所属的军队通知到家里,若是亲人放不下,还能向着北庭的方向遥祭一番。
云生月狼狈地看着手中脏污的名牌:「我不明白,为何、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