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站了出来,她既不战队王皇后,也不战队曹穆之,也不敷衍了事,她认认真真地以「婚姻」为题,作了一首四言绝句。
「你们猜一猜,她这一首四言绝句,是为谁而作?」曹穆之卖关子似的,冲这三个小孩眨了眨眼睛。
二皇子开始苦思冥想,似乎打算要猜到谜底。
但是太子却谨慎地摇头了:「贵妃娘娘既然如此提问,想必那位九姑娘诗中所写之人,并不轻易能猜出来。」
湛兮把最后一颗樱桃吃掉:「姐姐你就别吊胃口啦,快直接告诉我吧。」
曹穆之眼神都放空了一下:「她诗中所写的人……是解忧公主和冯夫人。」
******
解忧公主和冯夫人?
这又是谁?
学渣二皇子立即回头看太子,太子显然也被这个完全在意料之外的答案而震惊无比,一时半会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二皇子。
于是二皇子理所当然地伸出爪子,扒拉住了湛兮的衣袖。
湛兮对这个答案不是不惊讶,但比起惊讶,他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看着二皇子急得都伸手挠他了,湛兮才把他不安分的虎爪子拍掉:「叫你上课不好好听讲。」
二皇子理直气壮:「可是课上先生都没有提过解忧公主和冯夫人啊。」
最后还是太子这个好大哥,任劳任怨地给他家冤种弟弟将解忧公主和冯夫人的生平事迹说了一遍。
湛兮也乘机抽空回忆了一下这两个历史人物的生平。
解忧公主和冯夫人是这个民族历史上,在和亲这一特殊的外交领域中,最有建树、最有作为的人。
而摒弃「和亲」这一限定,只是在外交领域中,她们的功勋也将永垂不朽!
解忧公主是汉之和亲公主,更是乌孙国母,冯€€则是她的陪嫁侍女,也是大汉使节。
解忧公主先是奉命下嫁乌孙国昆弥(国主)军须靡,军须靡死后,其从兄弟翁归靡继位,解忧公主遵从乌孙收继婚习俗,改嫁翁归靡。
解忧公主与翁归靡共有三男两女。其与翁归靡之长子元贵靡,是后来乌孙国之大昆弥;次子万年,是后来的莎车国王;长女弟史,为龟兹国王后。
解忧公主之长子元贵靡本该继承完整的乌孙国,但元贵靡的异母兄弟乌就屠势力颇强,有一争之力,他阻止元贵靡继承昆弥之位。
于是,乌孙国的形势开始不明。
当时的汉宣帝,便遣破羌大将辛武贤备边乌孙,战事一触即发。
冯€€就在此时站了出来,对乌就屠晓以利害(告诉他大汉的肌肉有多么蓬勃健壮还有力,你和大汉作对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于是,乌就屠同意和解,大汉便封解忧公主长子元贵靡为大昆弥,封乌就屠为小昆弥,皆赐印绶。
当是时,局势开朗,乌孙国、莎车国、龟兹国都已经彻底成为了大汉的藩属之国。
解忧公主使命完成,归汉终老,归葬汉土。
*
冯€€乃解忧公主之侍女,随公主远到乌孙国,后嫁给了乌孙右大将。
初时,冯€€遵汉廷之命,以大汉使节的身份,代表解忧公主访问邻近各国。
她「行赏赐于城郭诸国」,为宣扬汉朝教化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小昆弥乌就屠逝世后,其子星靡继位。星靡生性软弱,且治国无方,竟使乌孙局势再起波澜。
冯€€再为汉使,出使乌孙,镇抚星靡,汉元帝大力「辅助」星靡,冯€€代汉廷为星靡「监国摄政」……大汉对乌孙国的控制,如此已可见一斑了。
而深得西域各国百姓的敬佩,被尊称为「冯夫人」的冯€€,却终究未归汉土。
******
解忧公主和冯夫人,这两位杰出人物,其本质上,应该算作是大汉的泰斗级外交官,大师级政治家。
她们的功绩,哪里是凡夫俗子所能企及的呢?
整个西域诸国,都为汉之文化所折服,如此广袤的土地,她们争取到了当时的「归顺大汉」,后世的「自古以来」。
往前数、往后数,再也没有能与她们媲美的和(外)亲(交)公主了。
在大雍朝,是公认这俩位是能与苏武并肩的外交官的,至于后世如何,那湛兮就不知道了。
所以九姑娘知道这俩位,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但是主题是「婚姻」,九姑娘到底是赞美她们的婚姻做出了卓越的贡献,还是在表达别的什么……
湛兮在思考的时候,那边的二皇子也听完了太子的解释,他恍然大悟,惊叹连连:「那她们可太厉害啦!九姑娘赞美她们简直再正确不过了!」
「赞美?」曹穆之微微挑了下眉。
二皇子傻傻地看着他阿娘:「啊?不是赞美吗?」
曹穆之斟酌了一下,忽然一笑,说:「……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
「因为她在赞美她们之后,最后一句,讴歌自然造化,却似乎是如此说的『江山代有才人出,长江后浪推前浪。』」
湛兮:「……」
好家伙,这可不是单纯地在赞美他人,这是在撕开衣襟,向世人展现自己蓬勃有力,恍能吞天的--野心!
湛兮明白了。
九姑娘不是去走流程的,更不是为爱情所迷。
她是想要像当年解忧公主和冯€€同化西域那样--以一己之身,吞掉吐蕃。
争一个当世的「藩属之国」,争一个后世的「自古以来」。
******
曹穆之说,九姑娘这语不惊人死不休之举,让在场诸人哗声大作。
「当时九姑娘她娘亲的脸,瞬间就铁青了……」曹穆之回忆着,又略略笑了一下,「事后王皇后还曾与我聊起此事,我说这位九姑娘啊,『金鳞绝非池中物,其心在天下』,王皇后也深以为然。」
「只是那一场筵席过后,九姑娘就在家中『修身养性』了起来,这一晃多年,我都好久没见着她了……」曹穆之感慨了一句。
湛兮听了这话就笑了,只怕不是「修身养性」,是在和家中长辈「斗智斗勇」吧?
就在此时,永明帝进来了。
永明帝的表情不太好,一看就是心情很恶劣,龙行虎步,走得飞快,郭小福在他身后卖力地追着。
湛兮惊讶了,姐夫的心情居然如此糟糕?
永明帝的心情确实不爽利,但是见到湛兮的第一时间,他就似乎忘记了所有不高兴一样,下意识地就喜笑颜开。
「哎呀哎呀,朕的金童子回来啦,来来来,快让姐夫瞧瞧你瘦了没有?」永明帝欢喜极了。
二皇子在一旁撇嘴:「小舅舅才没瘦,他能把我抛起来,抛……那么高!」
太子也打量了湛兮一眼:「唔……」怎么说呢,他很喜欢曹国舅,但是这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吧?曹国舅看着就没遭罪,像是出去旅游了一趟。
永明帝才不管其他人的小心思呢,拉着湛兮,让湛兮在自己面前转了一圈,他亲眼看过,确定湛兮很好,才开开心心地说准备宣膳食。
在宫女摆膳期间,湛兮就问永明帝:「方€€见姐夫你脸色不好,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永明帝的脸僵了一下,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太晦气了,不必提起此事。」
但二皇子完全就是一大块黑心棉,立即说:「我知道我知道,小舅舅,我告诉你!」
「于菟!」永明帝警告出声。
于是,二皇子眼珠子一转,跑开了一些,预防自己被永明帝抓到,他大声告诉湛兮说:「就是最近,京城有个恶毒的婆婆,她把她儿媳给活活打死了!那可怜的儿媳妇的娘家太长时间都联系不上自己家女儿,就去报案了……」
大理寺受理了此案,并且火速查出了前因后果,没有别的爱恨情仇,纯粹就是恶婆婆要磋磨儿媳妇,给人立规矩,直接棍棒将人打死了。
其后儿子归家,发现母亲打死了自己的妻子,作为一个大孝子,他帮着母亲隐匿尸体。
大理寺最后的判刑,是要这个恶婆婆「偿命」,要判大孝子为从犯,追究其隐匿尸体的罪过。
二皇子小嘴叭叭:「但是那刑部尚书柳宽起却在刑部复核此案的时候,说什么婆婆是尊,儿媳是卑,以尊打卑,就不是律法所言的『斗殴』,然后还有那什么、什么……大哥,是什么来着?」
太子接上:「『子尚在,为子之妻,而杀其母,为不孝。』故而柳宽起要求给这个恶婆减免刑罚,但是大理寺卿不答应……」
事情闹到了永明帝这里,永明帝一听,这尼玛不好判吗?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柳宽起你在搞什么鬼东西?
于是,永明帝一锤定音,让按照大理寺的意见去处理。
但是柳宽起直接倔起来了,以一己之力,和大理寺与永明帝对刚。
事情到了现在,已经不仅仅是案件的问题了,它已经演变成各大利益集团争抢「话语权」的平台,各大利益集团都纷纷下场了……
搞什么「孝道」的,搞什么「法度」的,吵得呶呶不休。
提起此事,永明帝又上头了,恨恨道:「柳獠奴!气煞我也!」
第162章
齐王府,演武场。
前方共有九个一模一样的靶子。
红线前一窈窕身影,轻易拉开了弓箭,令人头皮发麻的弓弦紧绷之声逐渐尖锐。
而在她轻松松手后,箭矢离弦而出,咻呼一声破空之响。
九姑娘射了此箭后,却没有看它中了靶子没有,而是轻松写意地转身去拿一旁的水壶。
倒是她的手刚碰到水壶时,侍女的欢呼声响了起来:「中啦!又是正中红心!」
站在其他靶位的公子们纷纷笑了起来,恭维之声不绝于耳,左右都是一句--
「九妹厉害,哥哥们不如你啊。」
九姑娘喝了一口水,一对极其特别的内双丹凤眼盈满了某种促狭的笑意:「正中『红心』啊……我听闻今日小国舅归来,带回来了安北都护府的樊少将军,想必前些日子贵妃娘娘说齐王府好事将近,所言不虚啊。」
「哥哥们,你们说是不是?」九姑娘的打趣太明显了,把她一群哥哥都逗得面红耳赤。
九姑娘也没继续埋汰她的这群哥哥,喝了水,又去拿弓箭,没有丝毫懈怠。
大雍皇族虽热衷于渔猎,世家大族也注重君子六艺,但是大雍朝享国日久,如今皇都纸醉金迷,对于射之一道,人们已经开始将它简化成风雅轻松的投壶了。
投壶,摆好一个瓷壶即可让王公贵族们在室内随意玩耍,哪用如射箭一般,非得在烈日下,汗流浃背的,多不雅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