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岸虽说是语文老师,但父子间情感的表达总是简单又朴实,他就像一座码头,从不多于过问江新年工作感情上的事,却始终在那里,只要江新年一回头就能看到。
“谢谢爸,最近身体好吗?”
江新年最担心的就是江云岸的身体,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坚守在教学一线,送走一批又一批高考学子。学生们考完就解放了,而他作为老师又要带领新的学生开始下一轮的冲刺。
和江云岸聊完,江新年去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面,今天有些不太想吃外卖。其实他做饭味道还可以,但平时就是懒,不想动手。
下午江新年去了一趟健身房运动,他在小区旁的健身房新办了卡,想着或许什么时候能偶遇上褚煦梁也说不一定。
回到家冲了澡,一颗心始终蠢蠢欲动。江新年查过航班计划褚煦梁今早落地后就休息了,那么这会儿在家应该已经睡醒了吧?
江新年按奈不住地发去微信,邀请褚煦梁一起吃晚饭。他私心想在自己生日这天,和喜欢的人一起度过。褚煦梁今天的那两条信息给了他莫大的底气,冲淡了之前被拒绝的沮丧,让江新年觉得褚煦梁至少没有抗拒他的接近。
果然褚煦梁没有拒绝,他很快回复了消息,问江新年想吃什么?
“火锅可以吗?”江新年一直等在手机旁,收到信息心跳都加快了。川渝人天生喜欢吃辣,江新年几天不吃嘴里就犯瘾。
“可以,我知道罗湖有一家挺正宗的。”褚煦梁很好地发挥了主场优势,江新年刚搬来根本不知道附近哪有好吃的。
两人在地下停车场碰面,褚煦梁难得穿着夹棉的黑色运动外套,显得比平时更加年轻。江新年不怕冷,里面一个T恤外面套了件深灰色卫衣就出来了。
今天是元旦,路上车多,到处的商家都在搞促销活动,吸引了一波又一波出来过节的人流。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那晚的事,好在路程不远,虽然车速快不起来,但二十来分钟也到了目的地。
褚煦梁将车侧方位停好,亏得他们来得不算太晚,不到六点店里已经只剩下最后一桌空位,再后来的人就得排号了。
“老板和老板娘都是四川人,应该比较正宗,这家挺出名的。”褚煦梁替江新年烫好碗筷,递了一杯茶水到他面前。
江新年忙着在手机上点菜,不察间又享受了对方的照顾,有些懊恼自己明明要好好表现的,结果活儿全被对方给干了。他太久没吃火锅,看见什么都想来一盘,不知不觉点了太多。
等到菜全上齐,褚煦梁哭笑不得:“你这是想撑死我还是撑死你自己啊?”
江新年不好意思,“这锅底闻着太香了,我没忍住。”
褚煦梁侧头笑了,他笑的时候喜欢偏开脸,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江新年喜欢看他这样笑,能逗他开心江新年自己也觉得开心。
等到开吃,江新年才发觉褚煦梁基本是在清汤里涮着吃,想起之前在珠海吃烤串,对方也不太能吃辣的样子。这才猛然意识到他只顾着自己,根本没有考虑过褚煦梁爱吃什么。
江新年一下子焉儿了,低落地问:“梁哥,你是不是本来不爱吃火锅?”
“没有。”
褚煦梁本能地想否认,看着江新年委屈小狗一般的眼神,解释说:“我们北方人吃涮锅都是不辣的,这不是鸳鸯锅吗?”然后又故意逗他:“我知道了,是不是在你们四川,点鸳鸯锅是对火锅的不尊重?”
“哪有。”江新年本来是想道歉的,结果整得像是在为难对方,连忙解释:“我就是觉得该问问你想吃什么的,每次你都迁就我。”
“火锅挺好,真的。”褚煦梁发自内心地说。
就算是不发展恋人关系,单就同事朋友来论,江新年这个人都很值得交往。单纯、真诚、开朗,有什么都写在脸上,没有两幅面具不会勾心斗角。
褚煦梁看开了,他们能维持现在这种同事朋友关系其实已经不错了。
虽然菜点得多,架不住江新年胃口是真好。两人吃完饭往家开,江新年十分不舍今天就这样结束。
虽然晚饭并没有喝酒,但他还是跟醉了一样,任性地向对方吐露:“其实今天是我生日。”
第29章
江新年原本并不打算告诉褚煦梁这件事,他不是热衷于过生日的人,今天能和褚煦梁一起吃个饭他已经很满足了。
但真到了结束的时候他又不免生出贪念,因为褚煦梁纵容的眼神让江新年产生一种错觉,好像自己提什么要求对方都会答应,尽管前不久才遭到过拒绝。
褚煦梁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淡淡笑道:“所以你叫新年。”
他在下一个路口拐弯然后将车停靠在路边。
“等我一下。”
褚煦梁打着双闪下了车,江新年顺着他的背影,知道了对方的意图。
江新年乖巧地在车上等,五分钟过后褚煦梁提着一个精美的蛋糕盒子重新回到了驾驶座。
“要不要去深圳湾绿道散会儿步?”
车子重新汇入车流驶入滨海大道,停好车后褚煦梁拎着蛋糕盒和江新年并肩走向临海的绿道。
八点钟太阳已经落山,但余晖仍散布在天际。平静的海水泛着粼粼波光,连接着几乎是呈现出同样灰蓝色的将夜天空。
十三公里的沿海绿道犹如一条白练与海岸线并行。两个人就这么慢悠悠地吹着海风散步,讲各自当初学飞的一些趣事。
不知不觉间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他们寻了一张长椅坐下。
褚煦梁将那个粉色的盒子小心地拆开。借着不远处的路灯可以看见粉色缎带退开后,里面躺着同样粉嫩的一个小蛋糕。只有巴掌大小,做的很可爱。四周是粉色奶油制成的花瓣,中间有一个胖嘟嘟的芭蕾女孩插件。
“抱歉,来不及定做,只剩下这一个。”褚煦梁有些懊恼,显然这样一个蛋糕女孩子会喜欢,但用来送江新年不太合适。
“没事儿,挺好看的。”江新年开怀地笑,他已经两年没过生日,除去小时候不算,他其实从来对这一天没有什么期待。
父母离婚之后,每年的生日他都会过两次。
中午赖月柔会从成都回来看他,给他带精美的蛋糕和一看就很贵的玩具,他从来不要,因为那些刺眼地提醒着他自己的母亲是为了什么要抛弃原本的家庭。
晚上江云岸会给他带一个本地蛋糕房的小生日蛋糕,很老式的那种水果奶油蛋糕,他们一起吃掉算是庆祝生日。
后来上大学,江新年就不过生日了。他总觉得男生过生日显得矫情,顶多元旦请室友们吃顿饭,压根儿不提自己生日的事。
工作之后易诗雅总是喜欢将他的生日操办得很隆重,她热衷于一切可以纪念的日子,把仪式感看得很重。
在高档餐厅请许多朋友,再定做带飞机模型或是他们俩Q版形象的双层翻糖蛋糕,最后把这一切拍成精致的照片发布到社交网站上。
在云南的那两年江新年不过生日,很多时候他觉得生日是过给别人看的。
但今晚不同,这个生日是为自己而过,他很喜欢。远处因夜深而模糊的海景,迎面而来的微凉海风,过于粉嫩的少女心小蛋糕,还有身旁这个人,他都很喜欢。
没有蜡烛,但褚煦梁仍然提议:“许个愿吧。”
江新年依言闭上了眼睛,面朝着大海许下他三十岁的愿望。
褚煦梁在夜幕中盯着江新年的侧脸,人与人之间的吸引力真的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尽管他心里已经反复再三理清过思绪,但总有为之心动的下一刻。
江新年睁开眼睛,听见褚煦梁轻笑着问:“还吃得下吗?”
刚才晚饭是吃得比较撑了,但散了步消了食这会儿江新年觉得自己又可以了。他笑得露出洁白的牙齿,“吃得下。”
蛋糕店配了两个小叉子,他们也不讲究再切,而是从蛋糕的两边各自叉了一小块送进嘴里。
褚煦梁其实是健身加养生派,平日里很少碰甜食,但一对上江新年他总是愿意在这些小事上退让。
蛋糕应该用的是动物奶油,入口顺滑绵密。可能是为女孩子设计的减糖版本,甜味并不过分腻人,带着一股水蜜桃的清香。
或许是气氛合适,江新年忽然生出一种想要和对方交换过往的渴求。
其实他和易诗雅那些事没什么好说的,江新年也从来不曾跟谁倾诉过。但如果这个人是褚煦梁,江新年愿意将自己一路走来的全部都告诉对方。
从上一任公司离职,包括局方检查员过分严苛的考核,其实江新年知道褚煦梁心里肯定存在着疑问。但以往要解释这些问题就必须牵扯出自己的感情经历,所以江新年一直闭口不谈。但今晚,他想要向褚煦梁坦陈自己的所有。
“梁哥,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会辞职?”
褚煦梁偏头看他,见江新年目光投向远处的海面,一向明朗的脸上难得带着一丝惆怅。
褚煦梁点点头,没有否认:“确实,我不觉得你是为了钱。”
最早改装考核的时候刘浩祥就问过江新年这个问题,当时褚煦梁在场,并不认为他对外的说辞是真实的想法。
江新年笑了一下,好奇地反问:“我看起来像是那么清高的人吗?”
确实大部分飞行员跳槽的原因无外乎发展受限以及薪酬不满,但褚煦梁的第六感告诉他江新年不属于其中。
“我觉得你不是会为了钱做到这种地步的人。”褚煦梁斟酌了一下,“你既温和又强硬,钱不是你的底线。”
江新年的性格总体是温和的,但同时触及到底线的话他的态度又会非常强硬。不得不说褚煦梁的确很了解江新年,因为就连江新年自己都是在发生了这许多事以后才认识到自己的一些性格特征。
江新年很惊讶,也有触动。人就是这样,虽说经常标榜无人理解也没有关系,但真的有一个人能与你感同身受,能共鸣你的想法,还是会觉得自己在这个世上并不孤单。
“知己”这个词创得多好,一个能懂我的人,再珍贵不过。
江新年把这些年在E航的所有全都娓娓道来,没有隐瞒他受到过的特殊优待,也没有抹去他和易诗雅曾经谈婚论嫁的事实。
“现在,可以重新开始了。”褚煦梁听完这样安慰对方。
他的本意是如今江新年来了S航,机长考核也通过了,算是同过去割裂在事业上可以重新扬帆起航。但话一出口才发觉还有另一层意思在。
褚煦梁不好再作解释,只能抿着嘴。只听江新年清朗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梁哥,那你呢?”
“我?”
褚煦梁侧头看他,江新年手撑在椅子上眼神深深地望过来,那视线里充斥着渴望,褚煦梁不是看不懂。
心跳开始不受控制,静谧的夜晚,昏黄的路灯,还有江新年逐渐靠近的脸。
褚煦梁听见自己心里有什么在寸寸崩塌的声音,江新年朗若星辰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还有形状姣好的嘴唇,对方越来越近的气息令他心房筑好的城墙顷刻间土崩瓦解。
理智溃不成军,欲望叫嚣着只想要此刻哪怕不去求未来。
江新年越过放在两人之间的小蛋糕,手掌撑在放于长椅的褚煦梁手背上,轻柔地小心地覆盖住对方微凉的手指。
眼前那双眼睫从惊愕到悸动最后再颤抖着闭上,褚煦梁素来冷淡的薄唇此刻显得干燥,让人很想要去舔一舔润湿它。
江新年越靠越近,侧着头正要吻上去。
一阵嘻哈声由远及近,一群骑行的学生飞速驶来边骑车边打闹,笑声像午夜打更的锣鼓划破安静的晚风。
褚煦梁猛然推开江新年,犹如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他这是在干什么,他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随时可能有人经过的地方和江新年接吻吗?
然后呢?他们会像上次一样迫不及待地滚到酒店大床上,第二天早上再若无其事地做回同事关系吗?
褚煦梁做不到,他知道自己受不了。
江新年被推开后也一下似清醒了,觉出一阵手足无措的尴尬来。别看他今天都满打满算三十岁的人了,可人生经历中还从来没有过追人的经历,很多时候都是凭着感觉和本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得对与不对。
此刻褚煦梁推开他了,就算那群学生陆续骑着车远去,气氛和情感上都无法回到上一刻,江新年知道不可能再继续。
“我们该回去了。”
褚煦梁有些急地站起身,拢了拢自己的外套领子。方才没觉出冷,这会儿夜里的海风寒凉吹得人脑子发胀,迫切地想要回到暖和的地方清醒一下。
“好。”
江新年收拾好没吃完的小蛋糕,其实没剩多少了但他舍不得扔,仍然仔仔细细地扣好盒子重新用缎带扎好拎着。
褚煦梁看上去有一些急,连走路都比来时快了好多。江新年不免心里忐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唐突了对方。
回去的车上两人都显得沉默,停车场分别的时候江新年想说点什么,褚煦梁先一步开口:“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