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药 第45章

闲来无事,裘锦程拿出两块橡木料,这种料子坚硬,雕刻起来费劲儿,但十分耐磨,适合给狗狗做磨牙棒,也适合给人。上次给裘二宝的木骨头被小狗咬得坑坑洼洼,满地掉渣。裘锦程打算做一个新的木骨头,作为裘二宝的三岁礼物,捎带脚给庄纶做一个,分担一下自己锁骨的压力。

“这是我们弘毅负责霸凌专项的老师庄纶。”教务主任刘飞鹏向提前来参观校园的家长团介绍庄纶,“他会简单介绍弘毅治理霸凌的情况。”

“您好。”庄纶伸出右手,与家长代表交握,“近期发生了好几起恶性校园霸凌事件,全国上下都有所耳闻。”

“是啊,我家孩子胆小,我们做家长的,就怕挨欺负。”提起热搜上高高挂起的霸凌埋尸事件,一位家长心有余悸,“孩子成绩好不好另说,健康快乐最重要,您说是吧?”

“没错。”庄纶认同地点头,他带领参观团沿着宽敞干净的绿化带向前走,路边伫立着一块块宣传栏,他说,“这都是我们制止的霸凌事件,自去年十一月到现在,一共处理了四百余名学生,其中劝退八十四名学生并移交派出所。”他缓步前行,动作从容,音调和煦,讲出的话语却透着森森的寒气,“学校加装了近一百个高清智能摄像头,对于学生的高危行为,如追跑打闹、吵架冲突,后台会按照严重程度分级预警。如果您的孩子是受害者,我们必将予以保护,如果您的孩子是加害者,我们绝不会手软放过。”

“另外,我们设置了线上投诉邮箱,配备专人调查情况,及时答复。”庄纶说,“为防止学生刻意避开摄像头,躲在卫生间实施暴行,所有的卫生间都架设了录音设备,我们接到投诉时会翻找录音收集证据。”

“霸凌专项是我们弘毅最重视的专项行动,目前已投入上百万。”刘飞鹏说,“请各位相信我们向校园霸凌说不的决心。”

庄纶微笑着站在一旁,和善俊秀,如松如竹,这样一名青年教师,撑起了一个价值百万的专项,昭示着他绝非善茬。

“如果我家小孩被欺负,他反击了,怎么算呢?”一名家长好奇地问。

“学校不是法院,一切由警察定夺。”庄纶说,“我们所做的,是为警察提供足够的证据,佐证判断。”他敲敲宣传栏,“当然,法律只是兜底,针对背上霸凌处分的学生,食堂、教室和宿舍都会设置霸凌区域,将他们和普通学生区别开,防止二次霸凌。”

“对孩子的身心健康会不会有影响?”另一名家长举手。

“把恃强凌弱、欺软怕硬的孩子关在一起,怎么能算影响身心健康呢?”庄纶笑着说,“打架,势均力敌才有意思。”

刘飞鹏看着侃侃而谈的庄纶,不由得想起裘栋梁的话【庄老师最适合这个位置】,当时的他不明白裘栋梁的信心从何而来,现在他明白了€€€€庄纶是懂怎么从身到心全方面折磨学生的。

“只要您的孩子是守规矩的乖孩子,弘毅绝对给您孩子一个安静干净的学习环境。”庄纶说,他唇角扬起的弧度恰到好处,凸显他温文尔雅的气质。然而在听过治理霸凌措施的家长团眼里,这位文弱秀气的庄老师,颇有些令人后背发凉的邪门。

“如果霸凌的学生不愿待在霸凌区域呢?”家长问。

“我们有控制他们行迹的手段。”庄纶说,“至于细节,等你们的孩子成为弘毅的学生就知道了。”

此次参观活动非常成功,近一半的家长当场签字,预定了九月的开学名额。部分家长要走了宣传册,回家好好考虑一番。

刘飞鹏和庄纶送参观团到校门口,和家长们挥手告别。一个陌生的矮胖男人跨过马路,冲到庄纶面前,指着他破口大骂:“你这个强奸犯、恋童癖!你诱拐我女儿上床,我女儿怀孕后你居然消失了,你是人吗?!”

刘飞鹏吓了一跳,大声质问:“你谁啊?大街上血口喷人?”

庄纶皱眉,镇定地询问:“你女儿是谁?”

“苗小纯!”男人指向不远处站在路灯下怯懦瘦小、挺着大肚子的女孩,痛心疾首地说,“她才十五岁,你这个畜生!”

被吵嚷声吸引的家长们纷纷调转脚步,回到学校门口围观闹剧,一些不明所以的家长七嘴八舌:“啥意思啊,那个庄老师强奸了一个女孩子?”

“我现在报警。”庄纶掏出手机,“警察来了再说。”

“不是谁声音大谁有理。”刘飞鹏指向苗小纯,说,“这个孩子我知道,去年十一月她妈妈来办理的因病休学。”

“她妈办理休学是为了躲避你这个恶魔!”男人振振有词,“你昨天还来纠缠我家小纯,要她和你私奔。”

刘飞鹏丈二摸不着头脑,见男人理直气壮的模样,他看向庄纶:“你昨天去干嘛了?”

昨天?当然是想方设法哄自家猫猫球上床睡觉,庄纶目光冷峻,与矮胖男人对视:“造谣诽谤是违法行为,你继续嚷嚷,摄像头都录下来了,带上你女儿等开庭吧。”

男人怒不可遏,指着庄纶的手指不停颤抖,声音不降反升:“你接着狡辩,小纯,过来!你说,孩子的父亲是不是他?”

“是的……”苗小纯的声音微弱,她不敢看庄纶,唯唯诺诺地说,“他刚刚,还送我花了。”她捏着一枝粉红的桃花,举给大家看,“他给我的。”

这下不仅矮胖男人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连围观的群众也鸦雀无声,刚刚庄纶带领家长团参观学校,哪有机会送小女孩花朵。庄纶收起手机,看向苗小纯,柔声问:“我刚刚怎么送你花的?”

“你在那里,”苗小纯指向马路边盛放的桃树,“折一枝花送给我,问我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第72章 孕妇(二)

警察来得很快,庄纶是沣水道派出所的大客户,民警下车先和庄纶握手,随即看向人群中央的矮胖男人和年幼的孕妇:“怎么回事?”

“就、就是……”男人磕磕巴巴,咒骂的底气尽失,“我女儿……”

“他女儿说孩子是庄老师的。”热心群众帮忙解释,指了指太阳穴,“现在看来那女孩精神好像有点问题。”

“发生什么事了?”问询赶来的裘锦程穿过人群,“麻烦借过一下。”

庄纶冷静甚至淡漠的表情一变,他眨眨眼睛,眼瞳中宛若镶嵌的冰冷笑意如潮水般褪去,眼尾下垂,一副委屈难言的模样:“哥,有人污蔑我。”

“好端端的参观团怎么……苗小纯?!”裘锦程认出了挺着大肚子的小女孩,他眉头皱起,“你不是生病了吗?”他保护性地站在庄纶面前,肩膀隔开弱小可怜的男朋友与奇怪陌生的中年男人,“别在马路上聊,去派出所。”

趁裘锦程背对他,庄纶收起伪装,面无表情地看向苗小纯,烦躁厌恶席卷心头。他真的很讨厌强行被拖拽到聚光灯下、被人指指点点的感觉,即使始作俑者是一名怀孕的未成年少女。

警察将苗小纯和其父苗胜超带上警车,裘锦程说:“路不远,我和庄纶走过去。”

“好的。”警察关上车门,车辆汇入车流。

刘飞鹏疏散了围观的家长,问:“需要我告诉裘校长吗?”

“给他讲一声吧。”裘锦程说,“免得他担心。”

“好的。”刘飞鹏点头。

裘锦程牵起庄纶的手,向派出所走去:“参观团怎么样?”

“还不错,蛮顺利的。”庄纶话语多有沮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变成这样。”

“不是你的错。”裘锦程说,“我们一起度过难关。”

“嗯。”庄纶握紧裘锦程的手,耳边听见裘锦程发出细小的吸气声:“嘶€€€€”

“你的手受伤了吗?”庄纶神经绷紧,他抬起裘锦程的手掌,食指侧面一道血痕,顾不上伪装柔弱,严肃地问,“怎么回事?”

“在办公室削木头,不小心划到了。”裘锦程解释,“我看伤口不大,没贴创口贴。”

“疼吗?”庄纶问。

“不碰就不疼。”裘锦程说。

庄纶恋恋不舍地松开裘锦程的手:“那我不碰了。”

“你刚刚是不是被吓到了?”裘锦程问,“别害怕。”

“有点。”实际上一点儿都没有,庄纶发现当他把心神悉数放在裘锦程身上,别人的目光只会使他厌烦,他黏黏糊糊地蹭裘锦程的脸颊,“球球,你保护我的样子好帅。”

“别叫我球球。”裘锦程撇过脸,被庄纶夸得面红耳赤,“像叫狗。”

“哥。”庄纶从善如流地换成习惯的称呼,踏上派出所的台阶,为裘锦程拉开玻璃门。

“裘老师,又见面了。”周宁将裘锦程和庄纶领进调解室,“苗小纯的母亲马上赶到,你们稍等一会儿。”

“好的。”裘锦程拉开椅子,坐在苗小纯和苗胜超对面,说,“苗先生,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苗胜超全然没有校门口怒火中烧的模样,他低声解释:“我在外地干活,春节值班没回家,上周才回来。小纯都是他妈照顾,我不知道小纯怎么变成这样……”

苗小纯笑容甜蜜,含情脉脉地望着庄纶,右手抚摸圆滚滚的肚皮,说:“庄老师,就算全世界都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愿意和你私奔。”

庄纶指尖轻敲桌面,看向苗胜超:“你为什么认识我?”

“小纯的卧室墙上贴的全是你的照片,还有两个视频,她天天看。”苗胜超掏出手机,递给警察。

周宁点开视频,屏幕显示庄纶上课的画面,是去年学生偷拍上传网络小火一把的短视频。

“另一个在后面。”苗胜超说。

周宁滑动屏幕,第二个是up主探访弘毅电竞班的长视频,有庄纶露脸的片段,他放下手机,站起身拉开门出去,找了位女警进入调解室,说:“这是我同事施卓莲,由她来负责这个案件。”

涉及到精神障碍的未成年女性怀孕案件,女警更适合沟通,周宁向众人点头示意,转身拉开门忙别的去了。

施卓莲打开记录本,问苗胜超:“带你女儿看过医生吗?”

“这个……她妈清楚,我不知道。”苗胜超懊恼地搓手,“我走之前小纯还好好的。”

等待约半小时,苗小纯的母亲蒋鸿雁推门而入,环顾四周,看见庄纶,神情错愕,随即捂脸大哭:“我的小纯,妈妈对不起你……”

施卓莲抽一张纸巾递给蒋鸿雁,扶她坐在空余的椅子上。

蒋鸿雁抽噎着讲述事情的经过:“去年十一月,小纯突然说她身体不舒服,不去上课,整天窝在房间里。我拉她去医院做检查,医生说她怀孕了。”

“我问小纯谁欺负了她,她不说,跑出医院,不知去了哪里,三天后才回来。”蒋鸿雁说,“她抱着一堆印着庄老师的照片贴在墙上,说孩子是庄老师的。”

“我本来要去找庄老师讨个说法,但她明明没出门,也没有人来家里敲门,她偏要说庄老师找我提亲,我不同意。”蒋鸿雁抹眼泪,“我才知道小纯疯了。”

莫名其妙的怀孕,突如其来的妄想,崩溃的母亲和痛苦的父亲,苗小纯视而不见,深情地望着庄纶,开口:“庄老师,你对我太好了,虽然全世界都反对我们,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庄纶默默后仰身体,躲在裘锦程身后,小声说:“哥,我害怕。”

“蒋女士,你为什么不带苗小纯去医院检查脑子和堕胎?”裘锦程问。

“小纯不听我的。”蒋鸿雁说,“她枕头下压着一把剪刀,我接近她,她就拿剪刀威胁要自杀。她从不离开卧室,上厕所也要揣着剪刀,她说有人跟踪她,想要她和孩子的命。”

“孩子到底是哪来的?”苗胜超问。

“不知道。”蒋鸿雁说。

“先联系安定医院,送孩子检查身体。”施卓莲干脆利落地说,“如果是强奸,她肚子里的胚胎就是证据。”

裘锦程和庄纶打车奔赴安定医院,守在诊室门口等检查结果。

“你觉得怎么回事。”裘锦程问。

“我猜强奸。”庄纶说,“苗小纯性格脆弱,无法接受现实,高压之下精神分裂,编造和我的恋爱经历,当做安慰剂。”

裘锦程听罢,不做评价。

“也有可能是诱奸。”庄纶继续说,“青春期荷尔蒙躁动,加上好奇作怪,发生关系之后,苗小纯后悔,不敢告诉家长,导致精神分裂。”

“你怎么知道是精神分裂?”裘锦程问。

“我最近在看《病态心理学》,书上写的。”庄纶说,“钟情妄想多见于精神分裂症,按照蒋鸿雁叙述,苗小纯还有被害妄想的症状。”

“能治好吗?”裘锦程问,“她需要清醒地描述过去的经历。”

“不好说。”庄纶说,“幸好她怀了孕,有肚子里的孩子替她说话。”

“也算是不幸中的微小幸运吧。”裘锦程说。

苗小纯的孕检结果显示,胎儿畸形,缺少左臂和左腿,并伴有先天性心脏病。DNA检测结果显示,胎儿的父亲与苗小纯的母亲蒋鸿雁存在亲缘关系。

拿到结果的蒋鸿雁双目无神,靠着墙壁缓缓下滑,落座冰冷的瓷砖上,她喃喃:“是我害了小纯。”

第二天下午,公安拘捕了蒋鸿雁的侄子、苗小纯的表哥,正在家里准备二战考研的23岁成年男性蒋力伟。

第73章 不愿醒来的梦

裘锦程作为弘毅校方代表,被叫去派出所旁听,他放下电话,对厨房里捣鼓食材的庄纶说:“派出所叫我,你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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