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这里的乘客熙熙攘攘,着急检票,并没有注意到混迹人群里的他们。
站台响起广播提示声:“请各位旅客注意,火车将在一分钟后驶出火车站,检票口已关闭,请做好上车的准备……”
听到这话,站台上的旅客立即骚乱起来,纷纷拿起自己的行李箱往上挤。
三人也在一片拥挤中上了车。
沈缘坐在窗户旁,深吸了几口空气。
俞修情想要坐在他旁边,却被祁云照抓着肩膀,一手推到了对面的车座。
他踉跄着坐到了座位上,看着能和少年挨在一块的男人,眼眶微涩。
这一次,他却没有大吵大闹,而是心怀不甘地闭了闭眼睛,趴在桌上。
当然,这般如同小孩般的生闷气,对于前面的两人而言,无关痛痒。
谁会去在意他呢?
一个旅途的陪衬者而已。
沈缘转头看向车窗外,天空蔚蓝一片,阳光灿烂,天边飞过几只白鸽。
下过雨的空气中带着丝丝咸湿,微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奏响乐曲,又似乎在述说这座城市的繁华和喧嚣。
他的思绪控制不住飘得很远,想起十多年前的那个初夏,也是同样的天气。
母亲牵着他的手,在车站,将他卖给了一个商贩,他被迫上了火车,看着窗口毫不犹豫转身离开的女人,拼命哭喊……
“妈!你为什么不要我了?!我恨你!你是世界上最坏最狠心的母亲!”
可他的嘶吼却没有博得对方的一丝心软,而是换来了她更加决然的背影。
那一刻,仅仅只有五岁的沈缘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更想象不到,往后的日子,自己会造受怎样非人的虐待。
时隔多年,再一次坐上火车,沈缘还是心有余悸,仿佛又看见了窗口那个冷漠的母亲,以及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喊。
想着想着,沈缘忽然觉得胸口闷闷的难受,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了上面。
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眼圈也红了,隐约有泪水在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缘缘,吃糖!”
突然一声呼唤将他从悲痛中拉了回来,沈缘转过头来,便看到俞修情手里捏着两颗大白兔奶糖,极力朝自己递过来。
男人眼里满是期待,嘴角微翘,笑的竟莫名有几分孩子气,单纯无害。
沈缘看着他的俊脸愣了几秒,然后又把目光移向他手里的奶糖,记忆刹在那间闪回了那个雾气腾腾的浴室里……
男人将他唯一带着希望的糖果甩掉,脚掌毫不留情地狠狠踩上去,碾碎。
接着就是不分青红皂白的诬陷、折磨,直至他奄奄一息,头破血流……
那血腥残暴的一幕历历在目,沈缘咬紧唇,心口剧烈起伏着,身体微颤。
而已经忘记一切的罪魁祸首,还在痴痴傻傻的笑着,还试图讨他欢心。
沈缘双目渐红,神情发怒,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奶糖,然后用力扔出了窗外。
“以后不准再拿任何东西给我!你这点廉价的讨好在我眼里一文不值!”
他愤恨地怒吼,脸上露出无法抑制的厌恶,就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
周围的乘客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吸引到了,纷纷侧头望向窗口那三个戴兜帽的人,然后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祁云照不知道少年为什么突然炸毛,但肯定和俞修情有关,为了不引人注目,他只能揽少年入怀,轻轻拍着肩膀安慰:
“好了好了,冷静下,不吃他的东西,你别太伤心了,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周围人多眼杂,还是小心点好。”
闻言,沈缘渐渐平复情绪,深深吸了口气,又呼出来,才勉强好受一些。
无缘无故遭受怒斥的俞修情则是愣愣的,一时间手足无措,满眼委屈。
他不知道沈缘为什么突然之间发这么大脾气,明明自己只是看见对方伤心,想到这人喜欢吃甜的,才拿糖给他……
而且那两颗糖,还是自己前些天在垃圾场捡了好久的瓶子,终于换到的。
沈缘是不是不喜欢奶糖……
俞修情想不明白。
还是说,沈缘不喜欢自己……
“我好多了,会控制住的。”
沈缘强颜欢笑地对祁云照说道。
他从男人的怀里挣脱,然后疲惫地靠在了窗口,眼睛迷迷蒙蒙的,脸色苍白了不少,嘴唇微颤着,显得有气无力的。
看起来就是病怏怏的样子。
祁云照心里一阵刺痛,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漠地看着他,想开口,却又不知道如何安慰,紧紧抿着唇。
他将视线移到前面像做错事的孩子般搅手指的俞修情身上,目光好似刀子一般,泛着逼人的寒意,又渐渐透出一股子掩饰不住的杀机,好似下一秒就会动手。
俞修情显然感觉到了那道森冷刺骨的注视,抬起头来,与其对视,一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委屈与无辜。
祁云照讶异,却没有看见男人脸上的半分害怕,甚至连基本的愤怒也没有。
他眼眸深了深,狠狠瞪了俞修情一眼,然后便收回目光看向了别处,好似再多看这人一眼,就会脏了自己的眼睛。
火车驶着驶着,开始有些颠簸起来,或许是铁轨并不平稳的问题。
沈缘感觉到腹部一阵强烈的不适,他皱了皱眉头,紧紧地抓住身旁扶手。
尽管如此,还是没能抵挡得住那种翻江倒海般的恶心和眩晕。
“缘缘,你怎么了?!”
俞修情第一时间发现了他难看的脸色,想要站起来去抚摸他,又害怕对方讨厌自己,不敢乱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惨淡的样子,心中担忧万分。
一直在观察四周有没有危机的祁云照听到声音也立即转过头来,看向难受的沈缘,便很快明白过来对方是晕车了。
他马上将一个塑料袋和矿泉水递到少年手里,然后轻轻抚摸他的肩膀,说:
“你眼睛看着窗外,大脑感觉到身体在移动就会好受点,我去给你买晕车贴。”
沈缘拿过东西,艰难地点了点头。
祁云照起身,裹紧了身上的外套,朝车厢最后面的销售员疾步走过去。
一股难闻的皮革味猝不及防钻入鼻腔里,再加上时不时的晃动,沈缘终于承受不住,扯开袋子,哗啦啦吐了起来。
吐完,他还是没有感觉好些,脑子昏昏沉沉,浑身乏力,甚至还有些冷。
俞修情看得心急如焚,索性也不害怕沈缘生气了,直接起身坐到他旁边。
第172章 贪恋那点温暖不愿放手
沈缘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坐到了自己身旁,然后整个人便被转过来搂到了怀里,接着耳边传来一阵温热的呼吸。
这种气息让他莫名地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他不由自主地往那个怀抱靠近。
小脑袋有气无力地在男人胸膛上拱了拱,那股难受的恶心感终于缓和不少。
他这种撒娇的动作无疑是给了对方最好的回应,男人紧紧抱着他,一手轻柔地摸上他的背脊,像是哄孩子般轻拍着。
“祁哥哥……”
沈缘呢喃出声。
他的嗓音很软糯,听起来很好听,带着些许沙哑,却叫人莫名地感到心疼。
虚弱的身体让沈缘极其没有安全感,本能地寻找一个依靠,他将脸埋在男人的胸口,鼻尖轻轻嗅着男性独有的气味。
但奇怪的是,并没有闻到属于祁云照身上的薄荷香,竟是那股再熟悉不过的冷杉木气息,让他的心头狠狠一颤。
搂着他的俞修情听见他喊着别的男人名字,而且还是自己的情敌,眼眸立刻就暗沉下去,连脸色也难看了几分。
他抱住沈缘纤细的腰身,将他轻轻往上提了提,然后凑近他的耳畔,用冰凉的鼻尖蹭了蹭,语气里满是浓浓的醋意:
“缘缘,干什么叫他名字嘛!”
这个声音一出,沈缘浑身的鸡皮疙瘩立刻就冒了出来,他强撑着精神抬头,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满是惊恐和防备:
“你……怎么是你!”
他看着面前抱着自己的男人,一时间脑子里乱糟糟的,只觉得头疼欲裂。
“让缘缘失望了,不是那个祁哥哥搂着你!而是我这个讨厌的麻烦鬼!”
俞修情委屈地说道,手却紧紧搂着少年的腰身不放开,他低垂着眼眸,睫毛长的如同蝴蝶翅膀,在脸颊上投下阴影。
眼里的难过和失落全都被阴影遮盖住了,只剩下一股夹杂着怒气的醋意。
“放……放开我……”
沈缘被他搂着很不舒服,挣扎着起来想要甩掉他的束缚,可他的双手就像铁箍似的,把他禁锢的死死的,动弹不得。
由于刚吐过,他此刻难受得要死,身体软绵无力,只能任由男人摆布。
沈缘越挣扎,俞修情就抱的越紧,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是他的所有物。
他们两人的距离太近了,近到他的鼻尖已经抵住了少年凉冰冰的额头。
他的呼吸灼热而滚烫,轻轻喷洒在沈缘的脸颊上,让他的耳根子瞬间变红了,整张小脸也跟着红透了,粉嫩诱人。
“缘缘,别动,乖乖的,躺在我怀里,我抱着你,这样就不会难受了。”
俞修情捏了捏他嫣红的鼻尖,声音沙哑,语调温柔,带着蛊惑人心的魅力。
“我……不要……你滚开!我要祁哥哥,你不配……不配再抱着我……”
沈缘嘴上不停地抗议着,可身子却像被抽了骨头一样软弱无力。
浓烈的疲惫感加上眩晕,他根本没办法抗拒,只能贴着男人胸口,因为这个怀抱实在太温暖了,他贪恋的不想松手。
俞修情选择无视那些话,垂眸看着那个毛茸茸的脑袋静静靠在自己胸膛,以及那张因情绪激动而微微涨红的小脸蛋。
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柔软和满足。
这才是缘缘和他的相处方式,这才是他们之间最平常不过的亲昵互动。
没有歇斯底里的争吵和哭泣,也没有祁云照那个横跨在中间的电灯泡来抢人,他们彼此的身边就只有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