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微浅。”
林微浅非常迅速地应了我一声，并询问我是不是不舒服需不需要按摩，她说她刚跟盲人按摩店的老板进修了，技术肯定非常好。
叶女士看向她的眼神又多了一丝疑惑。
我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故作特别遗憾地跟她说：“我记得医院楼下有一个售卖机再卖最近很火的那个点心，你这么聪明又懂市场肯定知道的，然后就是我现在，”我淡淡地向她投去一个眼神，“特别想吃。”
林微浅愣了几秒倒吸了一口凉气，要不是叶女士扶着差点往地上跌。
叶女士一惊又赶紧稳住她，并关切道：“没事吧€€€€”
林微浅沉沉吐出一口气，表情惊喜又兴奋得不行，她一向是藏不住什么事的性格。
“乔浅哥哥！我这就去买！你等着我回来！切，傅匀哥哥算什么呀！我要撬他墙角€€€€”说着林微浅就跟龙卷风一样踩着高跟哒哒哒飞奔出去了，留下站在原地满脸呆滞的我母亲。
乔先生和乔郁恰巧这个时候提着一口袋叮叮当当的东西回来，在楼道里听见了“撬墙角”三个字和龙卷风一样的女omega，回来还问我们刚刚是什么情况。
叶女士似乎还陷在刚刚林微浅一句话就把场面搞乱的那句话中，只见她看了看我，又看向我爸，疑虑地张了张嘴，又缓缓闭上。
最后她实在忍不住走到我爸身边，附身在他耳边实在不算很小声地说：“亲爱的，你都不知道，我们家儿子好像很牛逼。”
我捂脸偏过头，真的是一点都不想面对。一天还没过去呢，病房里进进出出四个Omega，还个个都笑得阳光灿烂天真浪漫，随便拎一个人来替我都得迷糊。
虽然是觉得很不对劲，但我怎么都没想通这里面是哪里出了问题。
叶女士嘶了一声，迈着小步子走到我的病床边，双手抱拳顿在胸口处，欲言又止面上担忧：“……浅浅啊，这个样子小傅怎么办啊？”
我：“……”妈妈你是不是又误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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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郁将塑料口袋里的瓶子一个一个拿出来，跟套娃一样一个一个摆放好。
他说：“这个是辣椒水，这个是胡椒粉，这个是混合物，这个是€€€€”
我听着一个个厨房熟悉词汇从面无表情的乔郁嘴里蹦出来感到疑惑。
“小乔……你要学做饭？”
他特别冷静地回了我一句：“我会。你先看看瓶子上面的标题。”
在他不明显的眼神鼓励下，我拿起瓶子，习惯性小声默念：“新型防狼喷雾……升级版……”
乔郁很是骄傲地点点头，“那个家伙跟爸妈说会好好照顾你，也是真的想跟你结婚。我见他的样子不像说假话……哥，虽然我真的不是很喜欢他，却也不否认他对你好。”
乔郁抿了抿唇抬头看向我，语气似乎很不想承认：“那天他抱着浑身是血的你，特别冷静。那个酒吧里的人都被警察拖走了，据说是他一个人把他们打趴下的……我虽然这样说不代表我就会特别支持你们。我虽然小，但妈妈的那些书我也看过，人是会变的。我害怕他以后欺负你。”
小孩儿说的十分诚恳，像是要把心窝子都掏出来一样。
我也顾不得瓶子还有什么杀伤性武器了，抬手拍了拍乔郁的头。
他强烈地抗拒了这件事：“你现在还受伤呢！另外不要摸我头，我要长得像你男朋友那么高。”
我愣了愣说好，欣慰地看向乔郁，心里莫名一股暖意。
这时乔先生突然跨步走到乔郁身边，他掩唇咳了两声，又回头去看我妈。
叶女士双手挥舞着催促他向前，表情快急切到翻白眼了。
乔先生不得不又转过头咳了好多声。
叶女士突然惊呼一声，以乔郁的辅导老师找他线上有事把小孩儿带走了。
门关上前，她朝乔先生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这个架势毫不掩饰他们是故意的。
乔先生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局促地坐到椅子上。他没叶女士那么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浅浅，我之前和傅匀说的那些话，不是面子功夫。”
我点点头，和叶女士相处她会很自然地寻找到适合的方式。
但和乔先生说话聊天会干巴很多。
“我知道。”也知道你们都是对我好，可这种事我要怎么才能说出口呢。
对我好，可我却过得不怎么好。
乔先生在很努力地想找到属于我们之间的话题。
只见一个明明都五十好几，该是处事不惊的年龄的Alpha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说：“爸爸知道其实你一直不喜欢自己是个Beta。”
我沉默了片刻，轻轻点点头。
得到我的答案后，乔先生终于如释重负一样吐出一口气。
“小乔出生之后，你就很少跟我和你妈妈正面交流了。浅浅，你该埋怨我和你妈妈的，你妈妈看的书里有时候会有因果轮回这种说法，我以前一点不相信这种东西，但这几年你不回家，也让我慢慢去思考是不是这其中也有因果轮回的关系。”
我疑惑地看向乔先生，手指抠了抠腿上搭着的被单。
“爸，我不回来只是因为我自己的问题，和你们没有关系。”
乔先生却摇了摇头，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个类似自嘲的笑容。
“你总是这样，出了什么事老爱往自己身上揽担子，压力大又喜欢给自己找借口。”乔先生叹了口气，情绪有时候极度影响人的年龄。
那一刻，我竟然觉得父亲老了。
肩背没有以前宽阔挺直，脸上的表情不似以前那边温润和游刃有余。
“其实十六岁第二性别分化报告出来之后，就一直过得不开心吧，刚好我和你妈妈又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了乔郁。”
他像是在跟我忏悔一样。
“浅浅，你是不是觉得……小乔的到来，是我们抛弃你了？”
老实说我最不想面对这件事。
乔郁出生的时候我已经十七岁，我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我没有任何权利阻止父母拥有第二个孩子。
他们没有对我不好，他们仍然用爱意包裹着我。
问题只是出现在我自己身上。
我沉默了一瞬，小声说：“爸爸，我长大了。”
第72章 那是心上沉疴
我不长的人生里出现过太多意外。
一旦意外的感受超过人能承受的阈值，一般都会出现一些或大或小的问题。我以前一直把这些问题归结于我是个Beta，于是不管我是否有通天的本领，都只能做一个平庸到极致的人。
之前的努力全被一笔勾销，帮不了自己，也帮不了别人。
小乔的出生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原本以为，就算我分化成了Beta，我依旧是我父母的孩子，但是小乔出生的时候，叶女士和乔先生出乎意料的惊喜表情，像是一把利刃狠狠插进我心脏里。
偏偏缝隙太小，伤口和刃面严丝密合，没有让我当场一刀毙命。
但刀片横在那里，没有流血，没有致命，只是沉疴。
我原以为这件事我永远不会提起来，即便哪一天我真的因为意外离世，父母也会因为还有乔郁陪在身边减少一些难过。
我原本，就不应该被谁挂念的，毕竟人生轨迹早就错乱了。
可后来，我的父亲和母亲跟我说，这都是他们的错。
错在错的时间怀上了孩子，错在没有提前征询过我的意见，错在医院报告显示我是个Beta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注意我的感受，而是去质疑结果是否真实，错在把自己的期望和情绪以为我好的名义加在我身上。
乔先生说叶女士那几年职场上不是很顺利，她受气却没地方说。乔先生也忙着升职和打点政府人际关系，所有人都在为了这个家庭努力着。
有种说法叫什么来着，人在逆境的时候，只会有更多不顺。在逆境里等待顺风，除非人为，光凭想象根本不可能实现。
而那几年的社会，AO配对有了孩子，如果不是Alpha或Omega必然会成为外人评头论足的事。
怀疑也是这样产生的。
职场不顺，身边的人爱嚼舌根，这对于从来就在幻想和爱里长大的叶女士是一种不小的伤害和打击。
更不用说她和乔先生的爱情和婚姻，从来没人看好。
而那个时候，距离她的双亲已经去世很久，不知不觉地，叶女士已经没有任何人能信任和聊天了。
一个Omega，尤其还是一个女人，情绪无处发泄，就快要被困在所谓家庭这个小小的牢笼里。
这周围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是一种折磨。
乔先生的表情有些伤心，他看着我苦笑：“你知道爸爸的出身不算很好，我对你妈妈一直是有愧疚在的，没能有足够的羽翼保护她，让她在即便三十几岁的年龄还承受那么大的心理压力。”
“……那为什么不离开？”我问他。以我的经历和经验，逃避虽可耻但短时间有效。
“浅浅，你以为我没有想过吗？先不说短时间的经济压力，换地方之后职业，工作，你的学习……一切都要重新开始。浅浅，人到中年，还是有孩子的情况下，已经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去做这些了。至少对我而言，我要考虑你们的未来。”
我其实很难受。
现在的我距离当年的他们也没差多少岁，见过太多人分分合合，也经历以前一起玩的朋友同事结婚生小孩儿。
后来偶尔见到的时候，不管是谁都好，脸上或多或少都会带上一些疲惫。
经济情况或许是不能任性的最大压力，大部分的人都是这样。
而那些一心向往家庭和孩子的Omega，自从结婚之后我就极少再见到他们。
所以我曾经说黎小梨和林微浅这样的人很幸运，甚至包括温容、言晔，现在还时常能在我身边见到影子的Omega，都很幸运。
除了林微浅，他们大多数与我年龄相仿，却有拒绝社会看法和Alpha强迫的勇气。
我的父母总说他们在那段时间没有考虑我的感受，可时间倒回到十几年前，得知自己分化成Beta后的我，何尝不是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呢。我又怎么能感受到父母的痛苦呢。
或许是等到事情已经发生了太久，大家都从那种情绪中缓过劲了，才开始思考当年的意义。
就好像任何事情都存在时滞一样。
“那小乔呢……为什么无法面对那些又要孤注一掷生下第二个孩子，难道第二个孩子的到来就会减轻压力吗……要是小乔也和我一样呢，如果小乔也是个Beta呢……爸，你们有想过如果小乔变成我这样会怎么办……”
乔郁出生在莺飞草长的三月，明明是万物都复苏的时间季节，带着父母诚挚满满的爱意。
越是亲密的人或许有些事越难开口，就像我和黎小梨的相处，有些事我不会直截了当跟他说，怕他难过。我和父母乔郁之间的关系比我和黎小梨之间更甚。
我想我们之间也是这样。
乔先生说：“因为压力太大，你母亲的特殊时期来得很匆忙。意外怀上小乔之后，她想过打掉孩子，可是……那时候她身体很不好，医生说打掉孩子可能会给身体带来永远不可逆的伤害，只能建议她在怀孕期间好好养着，生下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