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言极不情愿地分给了方脸一个眼神:“我视力不错,对数字也比较敏感,你的车牌号我记住了。”
见盛屿叼起了烟,佟言无暇再顾方脸,他从口袋里翻出一只打火机,引出火苗,送了过去。
“新买的?”盛屿点了烟问,乜着那只漂亮的金属火机,“你平时不抽烟,别带了,麻烦。”
“新买的。”佟言收了东西,刻意忽略了盛屿后面的话,问他,“回家吗?”
一个“家”字从他舌尖滑出,轻轻拨动了一下心弦,四目相对之间,似有一种不明不白的东西在蔓延。
盛屿避开那双眼,垂下眸子淡然道:“我得晚点儿,还有事儿。”
佟言向男人手腕上瞄了一眼,看到一点淡淡的粉色,不动声色的爱意愈浓,他点点头:“好,我回家等你。”
站直身体,他转身向自己的车走去,没行三两步又停了下来。
春末夏初,柳絮翻飞。轻飘飘地落在佟言的肩头发丝,又好似在他的心湖上轻轻一拨,便再也压不住那份炙热。
转身再次快步行至方脸车前,佟言从车窗探进身子,轻轻地抱住了盛屿。
佟言身上带着阳光的温度,闻不出香型的清淡味道和一点点墨香。柔软的发丝贴在面颊上带来了一点儿痒,嘴唇没有碰到耳廓,温热的气息让人有些难奈,盛屿在心中作出结论:皮豆不像佟言,没他这么缠人。
佟言个子很高,现下的姿势并不算舒服,他将上半身的重量几乎都€€在了盛屿身上,贴在男人耳边轻声道:“我一整天都在想你,早点回来。”
盛屿衔了口烟,轻轻“嗯”了一声,一直垂着的眉目,在佟言的嘴唇贴上他的耳根时,也仅仅是轻扬了一下。
佟言第二次离开,再次客气地与方脸和猴子道别,神情虽有窘迫,大体倒也落落大方。
当停在前面的代步车终于缓缓地驶离,坐在后排的猴子忽然出声:“老大,我想揍他!”
“太他妈膈应人了,弄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等你收拾了阎野,甩了佟言之后,我他妈必须揍他一顿!”
盛屿摘了烟,将手臂搭在车窗上,袖口下露出一些淡淡的粉色,看着前方逐渐远去的车子,目光深邃难懂。……
第36章 黄雀(冯嘉)
后半夜,万籁俱寂。
出租屋的房门被人用力从外面撞开。
进来的身影高挑瘦削,跌跌撞撞地扎入冯少川的怀里。
他抬起头,待醉蒙蒙的目光看清了冯少川的脸,即便没站稳也将人用力一推:“滚,你们姓冯的都给我滚!”
扶着墙,他边扯身上的衣服边向浴室走去,临近门口甩开最后一件,赫条条地迈入浴室用力关上了门。
磨砂玻璃透出一个模糊的身影,逐渐下滑,最后团成了一团,混合着水声,传出了一句颤抖的声音:“姓冯的,都他妈滚开。”
冯嘉洗过了澡,酒醒了大半。
卸掉了浓妆的脸上一片素白,他裹着被子半靠在床上,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冯少川。
“吓着你了?”他拍了拍床沿让人过来坐,“你现在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骂你两句你就听着,谁让你们冯家人都是畜生。”
冯少川抬起手,怯生生地碰了碰冯嘉的头发,问他:“你怎么了?”
冯嘉慢慢滑进被子,侧躺在床上,一副疲惫的模样:“包养我那个人又折腾我了,变态一个。”
他翻起眼皮看着冯少川,目光略有恶意:“有时我想要不要把你送上他的床,让你这个博源外贸的实际控制人,老爷子的宝贝幺子,我爸的好弟弟,也去尝尝那种被人折腾的滋味。”
他轻蔑地笑了一下,起身一点点逼近冯少川:“你说,他们要知道了你也被男人用冰冷的玩具玩过,也他妈做鸭,他们还会接受你吗?是不是也会像看毒瘤一样看你?”
因为半坐,被子下滑,露出了布满€€痕的半片身子,冯嘉顺着冯少川的目光看了自己一眼:“我的金主是瞎子,自己瞎也不让别人看得见,次次关灯蒙眼,他从来不自己亲身上,只用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你喜不喜欢?”
冯嘉似乎恨急了,一把抓住冯少川的手放在了自己身上:“要不,你跟我尚个床,让所有人都看看,冯家那样的钟鼎人家,不但有我这个在外面做鸭的私生子,还有你这个与自己的侄子有染的主事人!”
冰凉的指尖覆盖上了€€痕,冯少川似乎没有受到狠厉语气的影响,轻声道:“我给你揉揉就不疼了。”
声音静了一瞬,冯嘉蓦地就没了脾气,他打开那只手,垂头叹了口气:“我跟你这傻子较什么劲。”
他穿上睡衣,摸摸自己扁平的肚子,问冯少川:“有吃的吗?”
“有。”
冯少川起身去小厨房鼓弄了一会儿,便飘出了辣椒的辛香。
当东西摆上桌,冯嘉微微有些诧异:“冒菜?你哪儿来的钱买冒菜?我不是告诉你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不能单独出门吗?”
冯少川用手指点了点桌子上的玻璃板,冯嘉的目光跟了过去,看到玻璃板下压着的钱不见了。
“你动了这个钱?”
冯少川边摆放碗筷边点点头:“知道你会饿,拿着钱我去买了你爱吃的冒菜,我戴了口罩和帽子,不会被坏人抓走的。”
冯嘉望着空荡荡的玻璃板,目光一点一点暗淡下去:“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将那张钱压在玻璃板下吗?”
他看向冯少川,又像是自言自语:“那是我做出纳时,挣的干干净净的钱,我只领了一个月工资,当时没舍得花留了一张,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直带在了身边。”
冯嘉拿起筷子,扒了口米饭,他嚼得很用力,擒着筷子的手攥得很紧:“你把它花了也好,不然每次看到它,我心里都……”
一块儿挂着红油的鲜笋被放在冯嘉的碗里,冯少川还是一副傻愣愣的样子:“你爱吃这个,我让老板加了很多。”
不断咀嚼的颌角忽然停了,冯嘉垂头盯了一会儿饭碗,才将鲜笋放入口中。
用手揩了下眼尾,他忽然笑道:“刚才吓到了吗?我那么凶。”
冯少川摇摇头,目光从冯嘉唇边的笑容看到他殷红的眼尾,轻声道:“你不开心可以随便对我发脾气,只要你能开心怎么对我都行。”
冯嘉放下碗,开了一瓶啤酒,轻啜了一口:“冯少川,你现在这样子,有时真的让我很恍惚。”他看向深暗的窗外,“弄得我都快忘了你以前的样子了。”
“你知道你原来是什么样吗?”年轻漂亮的青年脸上挂着清浅的讽刺,笑着说,“冯家老宅,每月5号家族聚餐,我妈选了那日带我去向冯鸣谦讨说法,下着那么大的雨,我们被赶出了别墅。”
冯嘉轻啧:“你说这种桥段为什么总发生在下雨天呢?闹得跟狗血剧似的。”
青年靠在椅背上,曲起一膝,持酒的手臂松松地搭在上面:“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那天,你坐着一辆特别高级的轿车从我们身边经过,那么体面金贵,是我永远都触碰不到的那种人。你当时透过车窗好像看了我一眼,又好像没看,车子经过我们,放慢了车速,没有让泥水溅到我们身上。后来车子停了下来,你的那个秘书从车上下来,给我和我妈送了一把伞,那时我十四岁,被冷雨浇着,忽然有了那么一小块儿栖身之地,心里一暖,就想冯家也不是没有好人。”
啤酒微微苦涩的麦芽味儿淹没了味蕾,冯嘉看向冯少川:“可是下一刻你的秘书就对你家下人小声说,少川总让你们把他们撵远一点,别堵在门口,让人看了笑话。”
冯嘉将易拉罐中的液体饮尽,拿起筷子给对面的男人夹了一个裹着红油的丸子:“我记得少川总在饮食方面好像特别难伺候,老宅备着三四个厨师,就是为了满足你挑剔的口味,不吃任何垃圾食品,也沾不了一点儿辣。”
红油的汤汁沁着白米饭,像是终于污浊了格格不入的物件,漂亮的青年将碗推过去:“今天你尝尝这个。”
冯少川傻了二十几天,从在国外被车撞后,便降智了一般一直跟着冯嘉,甩都甩不脱。
冯嘉觉得他就像破了壳的鸡崽子,一睁眼看到谁,就认谁做娘。
他起了坏心眼儿,在国外带了冯少川四五天,拿他当苦力佣人使唤,背包拎箱子,捶腿捏脚,倒也出了一口陈年恶气。
几日假期结束,到了回国的时候,冯嘉用公用电话拨通了冯家老宅的电话,一声声长长的风音中,话筒被塞到冯少川手里,冯嘉虎着脸说:“让他们来接你,我可没钱给你买机票。”
可没过几天,他就在自己上班的夜总会后门,看到了还穿着短衫短裤,头发蓬乱,低眉瑟缩的冯少川。
同事一指人:“就是他,他找你。”
冯嘉惊愕:“冯……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冯少川从口袋里翻出一张冯嘉用于欢场的名片,除此之外,他为什么没被家人寻回,又是如何回国的,一概问不出答案。
握在冯少川手里的名片明显被撕碎过,如今却完好的拼在一起,用胶带粘合。那是冯嘉在国外时,偶然从自己不常穿的衣服口袋中翻出来的,这名片只在欢场流通,上面的“嘉嘉”两个字还是粉红色的。
当时厌恶,名片被冯嘉撕碎了扔在旅馆的垃圾桶中,没想到事隔多日,现在竟然“完好”的拿在冯少川的手里。
撕碎了都能在拼好?冯嘉看着那张名片缓缓地攥紧了拳头,他好似看到了自己永远也挣不开、逃不离的垃圾一样的人生,身上如同被一条无形的绑带捆着,一边是挣扎的自己,另一边则牵在那些青面獠牙、素眉冷眼的冯姓人手里。
心中忽然起了一股邪火,冯嘉拿过那张被胶带缠的厚厚的名片,放进自己的口袋,转身对同事说:“会馆不是缺侍应生吗,正好我朋友来投奔我,给他个机会?”
冯少川挺听话地拾起筷子,将丸子送入口中,如今他听不得什么复杂的话,不管冯嘉说了什么,都如过耳云烟,只对一些简单的指令有反馈。
口中每嚼一下,眉头便皱紧一分。
“很辣?”冯嘉问。
冯少川点点头。
漂亮且年轻的男人叹了一口气,倒了杯温水送过去,轻声自语:“我跟你一个傻子说这些干嘛,还闹得自己好像恶人一样。”
他抽出一张纸巾用手擎着,“吐了吧,你要是想吃,就用水涮涮。”
夜更深,出租房只留了一盏壁灯。
冯少川靠在简易书架上,喝了一口温茶,试图削减口中留存的淡淡辛辣。
视线轻飘飘地扫过已经熟睡的冯嘉,那人睡衣的叩子蹭开了一颗,白皙的皮夫上€€痕明显。
目光在那抹红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男人从书架的最深处取出一支用报纸包着的小巧手机,开了机,找到存储的唯一号码。
手指在屏幕上轻点,编辑了一行字:明晚十点,名汇会所,我们见一面。
绿色的发送键被触动,信息发了出去。
关了机,手机又放回了原处,冯少川走到床边,弯下腰,在€€露的€€痕上叠加了一个轻吻。
“不喜欢玩具吗?那你喜欢什么?”他轻声问。
第37章 第一封情书
盛屿收到了一束鲜花。
这在焱越安防实数少见。
粉紫色的紫罗兰用白色的包装纸包裹,没有任何多余的配饰,简单纯粹的像爱情最初的样子。
随花附带了一个长窄的信封,盛屿拿出三折的信纸,看到了佟言那笔飘逸秀挺的字迹。
“盛屿,这是一封情书。”
男人点了一颗烟,偏转目光,望了一眼窗外巨幅海报上的三流女明星,才又继续看下去。
“刚刚途经花店,被乱花迷眼。几经斟酌,选了紫罗兰送你,店家问我卡片上写什么,一句话便难住了我。
我原来偏爱纸短情长,现在却觉得落下千言万语也嫌少,便写一封信吧,算我为你写的第一封情书。
为什么是紫罗兰?我瞧上它的花语了,在梦中爱上你……”
三折纸,盛屿只看了第一折,便将信纸又塞回了信封,随意扔进了手边的抽屉。
“恋爱了?”
有人象征性的在敞开的办公室门上敲了敲,带着温和笑意的男人踱步而进,是阎野。
盛屿咬着烟笑:“我什么时候不是在恋爱,你恋爱了才是稀奇,听说最近跟一家连锁药店的少东家走得很近?”
阎野放下一份文件,虽然回以微笑,却暗中有指:“我的事儿,不都在表哥的掌控之中?”
盛屿起身给阎野倒了杯茶,顺着桌面推过去,大方地认下:“姨妈让我帮忙看着你,你也别嫌烦,她无儿无女,以后能指得上的只有你,她想给你配个名门闺秀,也是为了你好。”
阎野面上一派温和,点点头:“我知道,但有些事情真的勉强不来。她指望我这个庶子,还不如依靠你这个外甥。”男人从茶杯中抬眼,看了看窗外的海报,“听说表哥快订婚了?”
盛屿面色未变,轻腾而起的烟雾后笑容依旧:“你也变得这么八卦了?消息不准,别道听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