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问话,暂停了所有动作。
佟言扣在盛屿肩头的手指逐渐加力,淡青色的血管在幽光下看起来有些渗人。
“一切都不会改变,躺或者不躺。”盛屿举起右腕晃动,“锁或者不锁,我都是你的囚徒。”
佟言深深地凝望着盛屿,似乎在分辨这话中的真假,可最终,他眼中藏着的那份孤注一掷的决绝与压抑已久的疯癫,都慢慢散了化了,消失无踪。
松开了拉着锁链的手,佟言塌了脊背,将自己埋在了盛屿怀中,轻声道:“我是不是没有告诉你,春天已经来了。”
“嗯,”盛屿将人拥€€,“我是不是也没有告诉你,这是我过得最放松、最暖和的一个冬天。”
佟言轻笑,重复着同样的句式:“我是不是也没告诉过你,我挺喜欢躺着的。”他微微撑起身体看着盛屿,“我喜欢被你掌控。”
盛屿用手去勾他的笑容:“那我能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扔了吗?”
“不能。”佟言躺在床上,“躺着也能用的。”
盛屿俯身吻人:“佟老师斯文点,别这么流氓。”
佟言忽然有些着急,习惯性地去摸胶带:“别说话了,开始吧。”
晨光熹微,经历了整个冬季后,阳光第一次从窗子缓缓划入室内。
佟言还没从余韵中抽离,他手里夹着事后烟,目光一直粘在盛屿身上。
晨光铺在男人的眉眼上,让凌厉深沉的面相也看出了几分柔软多情。
指间的香烟被夹走,衔入了盛屿口中,他碰了碰佟言的睫毛,含混地问:“还没看够?”
佟言轻声道:“你皮肤白了很多。”
盛屿摘了烟,偏头吐了白雾:“帅吗?”
佟言再次沉默,直到堪堪压住了心湖中的悸动,才说:“你不是曾经问过我喜欢你什么吗?现在还想知道答案吗?”
不待盛屿回答,佟言就自嘲一笑,“你想知道也没有答案,我认真想过这个问题,盛屿,我喜欢你什么?”
手指顺着蓬勃的肌理滑动,佟言将吻落在男人强健的臂膀上:“就像你说的,我确实很喜欢你的身体,对你是生理上的喜欢,至于有没有其他,我也说不好。”
佟言拉着盛屿空空荡荡的手腕,就着他的手吸了一口烟,逐渐散开的白烟像极了海岛清晨缭绕的海雾,“第一次见你就心生悸动,留意你、观察你,又不敢走近你,每次和你说话之前都要考虑再三,生怕说错了哪句话,咬错了哪个音。
那时我确实不了解你,但‘不了解’并不能控制我不去想你。和你在一起的那一年,我很快乐,似乎是我能记起来的唯一纯粹的快乐。”
晨光越来越明亮,轻腾的烟雾与缭绕的海雾倾刻便散了:“后来我知道了你一直在骗我,我整整恨了你两年,心中的恨意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减,我想报复、想寻仇,想让你不痛快,让你疼,直到把你关进我的房间,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不想冰释前嫌,并不是我有多在乎心中的恨,只是……不想放你离开。”
“佟言……”
佟言倾身吻住了盛屿,晨光中他轻抖的睫毛上像撒了淋漓的光。
“盛屿,你说我喜欢你什么呢?”眼底荡开的层层涟漪,是近乎悲伤的执着,“你说我见色起意,我只是……一见钟情。”
下颌被骤然钳紧,盛屿第一次放弃从容,急迫地吻了上来,那颗一直被锁链吊着,悬浮在胸腔的心,终于斩断了枷锁,落在了原处,涌进新鲜的血液,热烈蓬勃地跳动起来!
近乎掠夺般的漫长拥吻结束时,佟言舛着粗气去翻自己的百宝箱,找到那个羊毛圈,送到盛屿面前:“用一下,明天带你出门,参加聚会。”
盛屿的目光依旧摄人心魄,他将羊毛圈甩进垃圾桶:“不去,说好了你要囚我一辈子的。”
第85章 【完结章】盛屿,幸会
“什么是生理性喜欢?”
“是见色起意,也是一见倾心;是想靠近你,再靠近一些,无论靠多近,都觉得还不够。” €€€€题记
重新装修了三个月的会馆开门营业,除了酒水单子上的价格上调了百分之二十,就一个花里胡哨的超大星空顶算是摸得着、看得见的改变。
盛屿深灰色的西装暗藏银丝,动作间被千丝万盏的光线一晃,隐现淋漓。
男人慵懒地陷在沙发中,夹烟持酒,透着漫不经心的松弛,却仍旧挡不住身上自带的无形威压。
偶尔,他会看向身边的佟言,目光很深,收回来得也慢,喉上的小痣缓缓地滑动,吞了酒,看出了一点愉悦。
薛宝添指使人关了星空顶,他脊背靠后低声说道:“为什么每次见盛屿都这么牛逼闪闪的?草,关了灯也压不住他的范儿。”
阎野换了薛宝添手中的酒:“薛爷也牛逼。”
“那是自然。”话音未落,薛宝添就瞧见自己手中的淡酒,“这他妈没比角落里那两个撒童子尿的玩意儿喝的果汁强到哪去,你让我怎么牛逼?”
阎野对待薛宝添总有四两拨千斤的办法,手掌在他柔软的发丝上揉了一把:“薛爷听点儿话。”
薛宝添不买账,刚想立目,又听到一句低低沉沉沙哑的男音:“哥,你听点话。”
淡黄色的液体在杯子中浅浅晃动了一下,薛宝添抬起窄薄的眼皮:“晚上回家……”
“叫给你听。”
薛宝添抿了一口淡酒,将阎野往小孩堆里一推:“智商相当的人才能成为朋友。”又向小胖子扬声,“刀哥,帮我照顾一下。”
薛宝添坐到了盛屿身边,将一杯果汁放在了男人面前:“盛总,小半年没见,碰一杯?”
盛屿推开果汁,端起了自己的酒:“这两年,和薛总道一声谢。”
“谢不谢的,不用你说,为的也不是你。”薛宝添又将果汁推了回来,“建议盛总喝这个。”
盛屿抿了口褐色的酒汤,目光划过的果汁,笑而不语。
“佟言。”薛宝添越过盛屿去唤佟言,见他正支着手机电筒给白赫讲题,啧了一声,“上帝向人间撒了一把脑子,我们都打着伞,就他妈你们父子俩占到便宜了。”
佟言落下最后一笔,对白赫说:“你现在不用学得太深,这题中的一些知识点都已经涉及高中知识了。”他将签字笔别回衬衫,转头看向薛宝添,“宝宝,什么事?”
盛屿执杯的手一僵,落下了眸子。
薛宝添这人什么福都享过,什么罪也都遭过,进过高堂广厦,也混迹过街头巷尾,常年嚣张,怂得也快,有点羞耻之心,但却不多,对加之在自己身上极其反感的称呼,骂着骂着倒也适应了下来,前有阎野口中的“二百块”,后有佟言嘴里的“宝宝”。
他故作忧心,开口道:“烟酒不利于健康,你看盛总是不是应该减减?我以前也是烟酒不离手,可阎野稍稍一提,我就戒了。”
薛宝添的笑容中恶意明显:“佟言,你与阎野都是……位置一样,说话的力度不会差太多吧?”
佟言从未考虑过薛宝添口中的问题,微微迟疑,转头去看盛屿。
盛屿终于知道了那杯果汁的用意,他笑着从烟盒中抽出烟,又将佟言曾经常带在身上的打火机抛给原主,衔着烟道:“以前是佟老师给我点烟,以后也是。”
他微微倾身,靠近佟言,嗓音低沉,“这把火就在你手里,以后佟老师说得算。”
佟言缓缓张开手指,看着那只与盛屿分手后就再未见过的打火机,抬起头问:“你一直收着它?”
“一直在用,很想物归原主。”
弹开盖子,拨动滚轴,佟言引出一束火苗。
跳跃的火光同时映进两个人的眸底,似是烧起了同一把燎原的火。
目光交视很久,盛屿才垂下眼睑,点了烟。
“卧槽。”薛宝添一口干了杯子里的淡酒,靠在沙发上自言自语,“我他妈应该是凌晨出生的。”
小胖子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随口问道:“为啥?”
“因为那个时候是丑时,我他妈就是个丑角。”
佟言去摸麦克风的时候,有人肚子疼,有人接电话,白赫夹着卷子站起身:“外面亮堂,我出去做题”。
盛屿摘了烟,拿起酒瓶给自己缓缓续酒:“刀哥,很久没来家里吃饭了。”
小胖子一听,眼珠子转了几圈,屁股又坐回了原位,磕磕巴巴的说:“奇怪,肚子一下子又不怎么疼了。”
“白赫,你呢?”盛屿换了人问。
身形瘦削的少年看了一眼小胖子,折返回盛屿身边坐下,接过酒瓶为他续酒,吊着眼角轻声道:“我和安旭一起去蹭饭,省得他让你卖了还要替你数钱。”
盛屿在白赫肩上拍了拍,将他轻轻向前一压,靠近薛宝添:“薛总,我的公司业务项目单一,但在为企业提供安防系统工程方面却比焱越做得专业精湛,人情是人情,生意是生意,薛总肯定懂这个道理,我们如果合作,我给你让利三个点。”
薛宝添咂摸了一下嘴,略略思量后收起手机:“接电话不如听佟言唱歌重要,唱吧,开始。”
盛屿坐直身体,揽过佟言,在他耳侧轻轻落下一吻:“佟老师今天晚上想怎么唱就怎么唱,我们洗耳恭听。”
佟言环顾众人,露出笑容,散了喉下的扣子,又卷起衣袖:“那我今晚一定让大家尽兴。”
众人:“……”
印度洋上风光旖旎的美丽海岛,有着极富盛名的落日餐厅。
餐厅在落日之后燃起了辉煌的灯火,佟言坐在餐厅中,听着高崖上白浪扑卷岩石发出的低沉怒吼,心中一阵阵恍惚……市里的注册会计师协会每年年都会举办业务研讨活动。今年时逢协会成立十周年,行业中的几家龙头事务所便出资赞助,将活动地点定在了国外。
佟言的公司规模小,本不在受邀之列,却因这几年谈成了几单大事务所都垂涎的项目,也算在行业内小有声誉。
活动邀请函发来时,佟言直接转给了张祺,让他以合伙人的身份参加活动。
没想到临行前,张祺的爱人不小心崴了脚,需人照顾,参加活动的事情就只能由佟言顶上。
“多亏那地方免签,你带上护照就能出发。”张祺将所有活动资料放在佟言的办公桌上。
佟言戴着平光眼镜从一堆数字中抬起头:“去哪?”
“印度洋上的一个小岛,风光很美,正好可以度个假。”
“印度洋的……小岛。”
“小佟,我们干一杯。”鹤发老者举起酒杯,“佟总年轻有为,让我想起了三十年前的自己,有没有兴趣来我们事务所?三年之后我让你做合伙人。”
佟言不会耍花腔,倒也客气:“李会长过奖了,我怎么能与您年轻时的风采相论,谢谢您的赏识,我的事务所虽小,但还有二十几个人指着它生活,我不能辜负这些人。”
酒杯相碰,老者笑言:“我很欣赏有责任心又有能力的年轻人。”
此后席间相叙,佟言总会有些走神儿,傍晚的风吹开角窗,纱帘轻轻鼓动,像他摇摆不定、闪烁切换的记忆……席已过半,餐厅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佟言下意识抬眸瞥了一眼,看到了落在门上的那只手。
手很大,手指修长,骨节突出,是一只男人的手。
厚重的门板逐渐被推开,一张东方面孔映入眼中。个子很高,身材修长精壮,五官硬朗凌厉,相貌谈不上十分英俊,长得却极有味道,是看一眼会勾着你看第二眼的那种。
佟言脊背一僵,他看了一眼窗帘轻荡的帘脚,又小幅度地晃了晃自己的脑子。
由室外而入的男人挡去了门旁壁灯的半片光华,他抬眸逐一看过包房里的众人,目光滑过佟言时没做任何停留。
席间有人站了起来,笑着说:“老同学,你终于到了,估计不好你的行程,晚宴可没等你。”
男人脱去西装,递到服务生手中,笑着回复:“说来蹭饭就不会迟到,这不是赶上了吗。”
男人被引着落座,他选了空调附近的位置加了椅子,身侧便坐着佟言。
“热,先消消汗。”
忽至的沉木香入了心怀,佟言的手指被新添的茶水烫了一下。
重新添酒开宴,坐在身边的男人散了袖扣端起酒杯。
他话不多,多是应声,笑容很浅,却看不出敷衍。
有人为他介绍桌上的人员,每次寒暄,便饮一杯,到佟言这里,三钱一杯的白酒,男人已经喝了八九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