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意了。
一段时间没见的阿晓，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他的卷发长了很多却没有得到打理，萎靡地耷拉下来，遮盖住了大半眼睛；原本裁剪得当、贴合身材的棕色风衣穿在身上，也有些空荡荡的。
阿晓瘦了很多。
坐下后，余麟沉默片刻，刚准备开口时，听见他说：
“我知道你的意思。”
“北京那次……我看见了。我知道你和傅恒在一起了。”
余麟低沉地嗯了一声：“我猜到了。”
阿晓试图挤出微笑，无果，只眼神贪婪地看着对面的人，试图将他的样貌刻在心里，他说：“我提离职了。”
“我准备出国了，爸妈还在那边，这次过去……估计就再也不回来了。”
余麟愣在原地。
他几次张口，酸涩的情绪堵在胸口出不来，只在阿晓站起来准备走时，一把伸长手抓住他，低声：“不可以。”
“我知道我这样很过分，但是阿晓！”
余麟神色认真，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是你刚回国时我见到你的那副模样，你说要再次出国定居了，再也不回来了，我不会反对，只会觉得你找到了更好的生活方式，我会尊重你的决定，为你的未来祝福。”
“但是现在不可以！”
“你现在……明显就是破罐子破摔的状态！你爸妈又是那副样子，我不可能现在让你出国的……”
哪怕他后面能走出来……但毕竟相隔万里，他不希望阿晓在那边出事了，自己都得不到一点信息。
阿晓苦笑：“可是小麟，我很难过。”
“我现在只想离江城远远的，离你也远远的。”
“没事！很正常！相信我！”余麟拍着他的肩膀，“一定还有更稳妥的方法。”
第48章
但哪种方法对阿晓更好,余麟一时半会也想不到更好的主意。他只是不希望阿晓是以那样颓丧的、失去自信的、破罐子破摔的状态，去到大洋彼岸，孤独一人生活。
嗨！他那父母,有还不如没有。
遇事不决，父母神学！
余麟决定咨询一下更有经验的余父余母,两人的表现大相径庭：
余父：“你和傅恒那孩子……在一起了？”
余母：“为什么你不让赵晓走？你不会对他余情未了吧？”
余麟：“……饶了我吧！”
他将事情经过简单概括,一句带过他和傅恒在一起的事情,重点阐述阿晓的状态和他已经离职预备出国的打算，“我不可能让他那么离开的,所以我想有没有更适合他的方式,能让他尽快地走出来。”
余母觉得这孩子……怎么说呢,就是太多情，对朋友总是下了近十分的功夫,也不知道好还是不好。
“既然他想离开江城,离你远远的，那就答应他。”
“我记得那孩子学的是人文社科吧？”余母轻敲桌子,“前阵子隐约听B大人文社科的郑教授说,他正在做的研究课题与新时代新农村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发展有关,需要时不时去一些具有代表性的村子里了解该村子优秀文化的起源、发展与后续的传承。”
“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你有需要的话,我把郑教授的联系方式给你。”
余母说：“他跟着团队出去做他喜欢做的事情,安全性不需要过多担心,也能领略风土人情,散散心。”
余麟觉得有道理，先加了郑教授的联系方式，打了招呼后,准备去咨询阿晓的意见。
他问完见余母眼眸一眯，立即便准备逃的,但余母一声“坐下”，又让他乖乖坐在沙发上，只屁股找了个更舒服的坐姿。
“你和傅恒怎么回事？”
余麟噢了一声，故作镇定：“谈恋爱呀。不允许吗？”
那……那倒也不是。
自打知道自家这小子的性取向后，他们俩便把江城适龄的男孩子都扒拉个遍，只挑那些性取向明确为男性的孩子。
但瞅来瞅去……都不太好。
有的吧，那感情丰富的比小麟的发色还精彩，什么脚踩两三只船都是小case了。pass掉！
有的吧，还像是个小孩子一样，说风就是雨的，定不下心来，这样的性格和小麟也不适合，照顾不了小麟呀。
说到底，他们还是想找个性取向合适，还成熟稳重能照顾小麟的人，最重要的是对小麟一往情深。没有感情基础，日子不好过的。
挑来挑去……没想到他自己找的倒是最适合的。
年纪轻轻有自己的事业了，长得好，瞧着成熟稳重能担起事，还喜欢小麟……嗯。
余母心里满意，面上却说：“就问问。若是认真的话，还是要带上门来和我们吃个饭。”
余麟奇奇怪怪地看了俩故作镇定的父母，答应了，然后眨巴眼睛：“我们得再谈谈的，得深入了解才行。”
比如傅恒，就又暗戳戳地提起了同居的事情。
他觉得先住一起也行。
虽然他们在大别山合租过大半个月，那时还挺和谐的，但双人合租可不比大别山的群居生活，他看过攻略的，可有讲究了。
“咳咳！”余父余母都干咳两声，努力不去回想他那云淡风轻的“深入了解”到底是不是那个意思。
余母又说：“安全第一，保护好自己是最重要的。”
余麟迷迷糊糊地点头应下。
等他出了余家庄园，立马又准备去阿晓住的地方。
不过他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也知道情侣间容易争吵的一大点，就是€€€€安全感。
所以去之前他将事情经过说清楚，报备行踪和目的。
再发一条软萌的【贴贴JPG】表情包。
余麟刚系上安全带，那边电话就飞速打过来。
余麟语气软软：“喂？咋啦？”
“地址方便告诉我吗？等会我接你吃晚饭。”傅恒在那边抠着桌面，故作镇定，“吃火锅吗？这个天气很适合噢。”
“好呀！”余麟一口答应。
两人在电话里不约而同沉默片刻。
余麟正抠着方向盘上的刻痕，又听那边可怜兮兮的话：
“回来后，你还爱我吗？”
余麟：“……”
他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警告：“正经点！”
“噢！”傅恒一秒镇定，“那我等你把地址发来噢。”
电话挂掉，余麟仔细回想起对面那嗲嗲的撒娇语气，不自觉挂上笑脸，心情美美地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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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晓的状态看上去好了些，余麟刚微微放下心来，但跟随他一起进去时，发现客厅里放的电视剧居然是狗血的“你只是失去了一条腿，而她却失去了爱情”的泡沫剧。
余麟瞬间觉得牙疼。
阿晓端着温白开过来，沉默地递给他。
余麟接过一口干掉，然后扬起笑脸：“你前两天说想离开江城，我这边刚好有个与人文社科相关的课题项目……”
他一边说事情经过，一边小心地看阿晓的神情：“你想的话，我就与那边联系下……就当是去采风？”
反正郑教授的团队也不缺人手，阿晓过去的话也不会耽搁他们团队什么事情。更何况阿晓履历优秀，他们团队想必也很欢迎。
阿晓其实都没怎么仔细听，只看着小麟的嘴一张一合，他点点头：“好。”
阿晓这边答应后，余麟便又着手与郑教授沟通，微信上只提了联系方式是余母给他的，重点聊了阿晓的优秀履历以及此次打扰的意图。
聊到一半郑教授还主动打了视频电话过来，两人当着阿晓的面就阿晓的优秀经历进行简单的沟通。
阿晓怔怔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喜欢的人如数家珍地掰着手指头，说他在人文社科学方面取得的一些职称与证书，谈他年纪轻轻不过24岁就是哈佛双学位博士，回国便进入了江城社会科学院研究所，现在因个人经历提出离职，主要目的也是通过实践了解国内的人文社科研究方向以及散心……
聊到后面，余麟跟郑教授约定明天三人一起碰面，和主创团队约个饭，因为他们时间紧急，可能本周日就会先下乡，是一个在W省灵牙县的地方，那儿的茶文化非常有名。
挂掉视频电话，余麟转头咧嘴准备汇报这一好消息，便觉得腰间一紧，肩头一重，不过三秒，或许五秒，这拥抱便已结束。
赵晓退回原来的距离，说：“谢谢，我知道了。”
其实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思考自己的失败。
在家庭上失败，从小便得不到家长正常的关爱与夸赞；
在情感上失败，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选择了其他人。
他还有什么是值得骄傲的？
没有了。
可是刚刚，余麟带着星星眼跟郑教授聊“他眼中的自己”，他这才恍然大悟：
虽然他家庭失败，但从小到大，在余麟等人的带领下，他也在其他几户人家感受到家庭的温暖；
虽然他感情失败，但从小到大，余麟给他的永远也是最炽热不掺假的友情，哪怕这并不是他期待的爱情。
而他，也还有令余麟，令其他人，聊起来津津乐道的长处。
他的学历、他取得的职称和荣誉，也让他明白€€€€他并不是一无所有。
感情重要吗？
重要。余麟是他生命的一缕光，是他一直追求的存在。
但如果没了那缕光，他就活不下去了么？非得折腾的所有人为他担忧么？非得沉浸在悲伤中走不出来么？
也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