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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乔亦€€将那只录音笔抵在胸口,蜷缩着倒在墙角。眼泪顺着脸颊成串的滴下,很快将胸前的布料浸湿。
他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在世上再无牵挂,于是荒诞度日。可时至今日,他才恍然发现,原来他一直被人爱着。
他像是被丢弃在了空无一人的海面,四周寂静无声,没有一丝光亮,只剩下汹涌的海浪声将他淹没。
他大声呼救,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听到。他听到自己的心脏不规则的跳动,一下一下,几乎要震破耳膜。
出于本能的,他掏出手机,拨下陆元晟的号码。
求求你,接电话......
像是听到了他的哀求,电话里的滴滴声很快被打断,熟悉的声音传出听筒。
“元晟......你在哪里......”
乔亦€€声音颤抖,他抱紧听筒,仔细透过耳鸣声分辨对方的声音。
“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陆元晟的声音显得模糊而遥远。
乔亦€€眨了眨眼睛,有些听不懂对方的拒绝。
“元晟......”
他用力呼喊对方的姓名,听到的却是听筒里嘈杂的背景音。
是和方才重症监护室里相似的人来人往。
尽管尖锐的耳鸣声堆叠,乔亦€€还是听出了电话那边,广播里冰冷的女声。
“前往洛杉矶AA170航班的旅客,现在可以前往登机口登机。”
“陆元晟你在哪里!”
怔愣一秒后,乔亦€€嘶吼出声,声嘶力竭。
“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陆元晟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调平淡,“我要离开了。”
电话挂断后的滴滴声,和脑海中尖锐的耳鸣声最终混杂在了一起。
男人痛得没有力气攥住耳边的手机,放任它从掌心滑落,重重的跌在地上。
仿佛被海水没过鼻腔,他被咸涩的海水呛得喘咳起来。
他像是在寂静无声的暗色海面,偶然发现了一座漂浮着的小岛。他在海里费力的游动,努力靠近小岛的边缘。他以为自己游到了岸上,可当他真的用手触碰到小岛的边缘,那岛屿却在刹那间沉没,化作泡沫般的虚影。
他也曾短暂的拥有过光明,可那光明转瞬即逝,终是成为过眼云烟。
第60章
“乔亦€€?”
陆元晟挂断电话,无意识的停住脚步。走在前面的慕文祺转过头来,看着他问道。
“你怎么......”男人微微一怔。
慕文祺笑了笑:“每次碰到他,你好像都是这副表情。”
陆元晟皱眉:“什么表情?”
慕文祺耸了耸肩,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冲登机口扬了扬下巴:“走吧,登机了。”
司机将两个人送到机场时,外面的天色就略有些阴沉,此时已然下起了大雨。
“滴”的一声,检票员用机器扫过机票。
雨水顺着廊桥的玻璃瀑布般的淌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这么大雨。”慕文祺惊讶道,“飞机还能起飞么?”
像是在回答他的问话,廊桥外响起轰鸣的雷声。
两个人在头等舱第一排中间的座位前停下,乘务员将拖鞋撕去包装,俯身摆在两个人的脚下。
慕文祺将外套脱下,交给乘务员,换上拖鞋后抬头,发现陆元晟还怔愣在原地。
他扯了扯嘴角:“又舍不得走了么?正好,外面下这么大雨,现在也走不了。要是放心不下,就回个电话过去,问问他到底找你什么事。”
“不了。”陆元晟摇摇头,睫毛低垂,在右边宽敞的座椅上坐下。
既然决定了要走,那么那人的事情,就都与他无关了。
乘务员走到两个人面前,奉上酒水单。
陆元晟无心细看,指了指慕文祺,示意和对方一样。
两杯琥珀色的香槟被盛在托盘里端了出来,陆元晟随手拿过一杯,一口饮尽。
果香混合着酸涩的味道在口腔中晕开,他捏着喝空的酒杯,出神的望着不远处的机窗外。机窗上挂满雨水,能透进来的只有灰蒙蒙的暮色。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则的跳动,陆元晟莫名的烦闷,抬手扯了扯T恤的领口。
乘客陆陆续续登机,四周的喧闹声渐渐平息。空调的风声依旧,却还是盖不住男人愈发不规律的呼吸。
飞机上的广播响起。
“女士们、先生们,这里是机上广播。由于当前的雷雨天气,我们的飞机将于晚些时候起飞。请您在座位上坐好,听从客舱乘务员的安排。”
“得,要晚点了。”慕文祺将座椅后背放下去,从随身的背包里翻眼罩。
陆元晟心不在焉。
雨声持续不断的震动着耳膜。
不知怎的,方才电话里乔亦€€唤他的声音,一直盘旋在他的脑海里面。
无助的,颤抖的,带着......哭腔的。
胸腔里的憋闷感进一步扩散,苦意蔓延至心脏。
陆元晟闭了闭眼睛。
手机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震动来得太多突然,他险些丢掉手中的玻璃杯。
电话只响了一声便挂断。
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数字,男人视线一凝。
没有丝毫停顿的,他回拨过去。
“1701。”
来不及等对方说话,他便念出作为暗号的四位数字。
“好的先生,斯道克私人事务所为您服务,即刻为您转接。”
转接的音乐声很快消失。
“陆先生您好,您委托我们调查的事情,又有了一些新的进展,您看€€€€”
“直接在电话里说吧。”陆元晟打断道。
“好的,陆先生。您委托我们调查‘珠玉引’品牌破产之前的细节,我们查到法人乔经国先生出事之后,公司的副总经理翟高阳先生、乔家的总管柴海先生,都第一时间从公司离职。其中翟高阳先生在一年后入职路耀集团,柴海先生下落不明。”
“路耀集团?”陆元晟音量骤然提高。
一旁的慕文祺闻声疑惑的瞥他一眼。
“是的,路耀集团。翟高阳先生现在任职集团分管总监,主要负责集团的香化类品牌合作。”电话那边的男声陈述道。
“路耀集团......这部分市场份额大么?”陆元晟迟疑着问道。
“不大,和主营地产投资相比,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不过根据此线索,我们对路耀集团的产业也进行了调查。”
陆元晟抿唇:“你说。”
“我们发现,路耀集团成立最初的资金来源,也就是注册资本的来源,不是很明确。”
陆元晟一愣。
“当然,因为时间久远,很多事情现在无从考证。但可以确定的是,路耀集团成立时所使用的资本,不是来自于地产投资。同时通过调查重点人物的关系网,我们高度怀疑,路耀集团的董事长陆致远先生和翟高阳先生之间,很可能是在‘珠玉引’破产前后这个时间段结识的。”电话里的男声继续说了下去。
“你是说......‘珠玉引’的破产,是因为路耀集团?”陆元晟心脏一缩。
“现在尚没有切实的证据能够证实这一点。但我们认为,如果想摸清当年事情的全部脉络,可能需要进一步对造成‘珠玉引’总经理乔经国夫妻死亡的意外事故进行调查。”
陆元晟抬眸看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你是推测,那场意外,可能是人为的?”
“我们需要进一步调查。”对面的男声恭敬的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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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珠玉引”的破产和路耀集团有关,甚至说,可能和他的父亲陆致远有关......
如果乔亦€€父母的去世不是意外,而是什么人刻意为之,伪装成了意外......
男人蓦地从座位上站起。
现如今乔亦€€因为深陷网上的舆论风波,接到的合作全部被停止,所有资产都被冻结即将用作给合作方的赔偿。
他担心那人会出什么意外。
也就是在这一刻,陆元晟忽然意识到€€€€
比起可能会再次被那人背叛、伤害,他更不能接受的,是彻底失去那人,和那人被其他人伤害。
一无所有,却背负着父母可能是被他人杀害的血海深仇。
一想到那人正处于如此孤立无援的境地,他的一颗心就像是被巨石碾碎,痛得透不过气来。
他知道自己很失败。
很多事情他都没能坚持。
没能坚持做自己,听母亲的话回了路耀集团。
没能坚持守好路耀集团的岗位,半途而废、狼狈不堪的想要逃回美国。
可有一件事,他确实坚持了很久,也坚持了很多年。
那便是,他爱乔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