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兄扶苏 第2章

胡亥回了神,挥手道:“都下去罢。”

寺人婢子如蒙大赦,还以为今日有人触了幼公子霉头,一顿好打是少不得的,轻则退一层皮,重则丢了小命,谁成想幼公子突然这般的好相与?

诸人连滚带爬的膝行退出太室,将太室的殿门恭敬闭合,只留胡亥一人在室内。

胡亥将搭在扇屏上的布巾抽下来,自行擦拭,将白色的内袍套上,还来不及穿戴外袍与革带……

轰隆€€€€

伴随着一声惊雷,有人高喊着:“有刺客!有贼子行刺!”

雨声、喊声,甚至还有火光窜天而起,邹峄封宫瞬间一片混乱,哐!太室殿门被大力冲开,几个黑衣人应声闯入。

“是胡亥!”

“哼,小公子倒是养尊处优,细皮嫩肉的!”

“绑起来!”黑衣人冲着胡亥逼近。

胡亥实属没想到,自己刚一穿越,不给适应的时机,竟遇到了刺杀。他急中生智,回头看了一眼太室东侧户牖的方向,立刻冲向户牖,推开窗子,胡亥身量虽然不高,但十足灵动,犹如一只灵巧的猫咪,飞快的跃出窗子。

“胡亥逃跑了!快追!”

“抓住秦贼幼子!”

“别让他跑了,去那边包抄!”

胡亥打着袍子角,顾不得衣衫散乱,埋头猛跑,夜色太黑,根本不辨方向,穿过一条半开的小门,应是连上了邹峄山的山路。

石头路蒙着雨水,湿滑崎岖,后面还有追兵,胡亥不能停留,硬着头皮扎入黑暗,专门寻着偏僻之所跑去。

“呼€€€€呼……”少年的身子单薄,胡亥嗓子眼充血,吐息紊乱,双腿酸软,渐渐体力不支,本就跑不动,便在此时,那股熟悉的痛苦再次席卷而来。

发冷、心慌,难过的无法喘息,是皮肤饥渴症又发作了。

胡亥头晕目眩,眼前一黑,猛地栽倒在山路上,咕噜噜顺着山路翻滚,山路的尽头竟接着一片小悬崖,少年的身子一轻,被甩出悬崖。

胡亥心中有些苦笑,自己这秦二世还没当热乎,便要丧命于此了?

啪!

手腕一紧,有人一把抓住胡亥,炙热的温度从肌肤渗透,流转在胡亥的全身,肌肤的温暖让胡亥缓缓苏醒,恢复了意识。

他艰难的抬起头来,一个年轻人趴在悬崖之畔,半个身子探出,紧紧抓住胡亥的手腕,咬紧牙关,想要将胡亥拽上去。

年轻人大抵二十岁左右,俊美无俦的脸庞透露着坚毅又儒雅的气息,即使在狂风暴雨的冲刷之下,也给人一种君子温文,遗世独立的感觉。

“亥儿!”年轻人沙哑的道:“抓紧为兄,不要放手……”

【秦皇长公子扶苏】

胡亥微微睁大一双灵动的猫眼,命悬一线抓住自己的,竟是“自己”的兄长,赫赫有名的€€€€公子扶苏!

呲啦€€€€

不知是不是胡亥的错觉,扶苏头顶上的标签突然虚晃了一瞬,仿佛不稳定的电流。

公子扶苏的眼神也跟着慢慢发生了变化,一双略微狭长的丹凤眼眯起,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掩藏着比狂风暴雨更加复杂的情绪,肆虐的交织。

呲啦€€€€

便签变化了……

【重生的兄长扶苏】

呲啦€€€€

【重生的想放手的兄长扶苏】

胡亥:“……”我哥哥是重生的。

第2章 渴望触碰

“皇帝诏至€€€€”

“长公子扶苏,屯边十有馀年,无尺寸之功,反数上书直言诽谤,日夜怨望,人子不孝,赐剑自裁!”

公元前210年,长城屯边营中,爆发出将士的悲鸣哭号之声。

秦皇长子扶苏举剑自刎,使者捉拿大批与扶苏勾结之罪臣,斩首大辟,头颅堆积在壕沟之中,竟将沟壑填补成山丘,一时血流成河,恸哭震天……

扶苏慢慢睁开眼目,他的身体胥无、缥缈,漫无目的飘荡在空中,耳畔都是哀嚎与哭吼之声。

“长公子无罪!”

“凡谎言贼子扶苏无罪者,一律大辟!”

“长公子无罪!!”

“辟首!”

“长公子乃仁毅君,何罪之有?!”

“斩€€€€!”

咕咚!咕咚……

一颗一颗的头颅抛下沟壑,前面的尸身倒下,后面的将士仍旧高喊着“长公子无罪”,周而复始,相继血溅。

扶苏眼睁睁看着昔日里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将士们一个个赴死,却无能为力,因为现在的自己,已经死了……

“幼公子。”有人在窃笑,愉悦的笑声令扶苏头晕目眩,眼前的场景快速转变,那窃笑的声音近了,更近了,血流成河的屯边大营突然变成了富丽堂皇的咸阳城章台宫。

“幼公子,赵高我听说,汤和武杀了他们的君主,天下人都称赞他们的大义;卫国的国君杀了他的父亲,卫国的子民都感激他的德行,孔子记载了这件事情,也没有觉得卫君不孝。行大事者,就该不拘小节!”

“如今长公子扶苏已经自刎伏诛,幼公子应该换上亲近信任之人,让这些人对你感恩戴德;杀死反对你的先帝旧臣和至亲骨肉,让天下都惧怕你的威严,这样才可高枕无忧,坐稳帝位。”

“便依卿所言……杀!”

咸阳城灯火通明,虎贲禁军从章台宫开出,直冲公子与臣子府宅,无论反抗与否,€€死街巷,不得全尸!

当!当、当、当€€€€

一身材纤细柔弱,身穿黑色朝袍,头戴象征皇帝冕旒的年轻男子,手中拖着长剑,穿行在血流成河的咸阳城街头。

他形容慵懒散漫,剑尖击打着青石铺路的地板,当、当当,何其清脆,仿佛应和着哀嚎的节拍。

是胡亥!

公子扶苏的幼弟€€€€胡亥。

胡亥麻木的扫视着混乱的咸阳城,高傲的昂着下巴:“今,朕即皇帝位,凡不跪者,斩!凡不拜者,斩!凡不忠者,斩!”

轰€€€€

闪电夹杂着滚雷,肆虐在漆黑的夜幕之中,有人大喊了一声:“天亡秦廷!若长公子扶苏在世,必不该如此!”

城中传来幽幽的歌声,不知是谁起了头,在鲜血与暴雨之中哼起了小调儿……

€€€€扶苏,扶苏。

€€€€山有桥松,隰有游龙。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

“亥儿!抓紧了,为兄拉你上来……”

扶苏紧紧抓住幼弟胡亥的手腕,因着暴雨湿滑,扶苏半个身子滑出悬崖,仍旧死死抓住,咬紧牙关。

【重生的兄长扶苏】

一霎,扶苏的脑海中涌现出许多熟悉又陌生的画面,仿佛走马灯,不停的旋转,不停的起伏。

也是这样的暴雨,也是这样的夜幕。

血海交织哭嚎,一声一声的回荡在扶苏的耳畔,而扶苏身为大秦的长公子,眼看兄弟惨死,眼看江山陷落,却无能为力。

吾之罪……

若有来世……

那是上一世的记忆,倏然觉醒。扶苏慢慢眯起眼目,眼神复杂的凝视着摇摇欲坠的胡亥。

若予现在松手,甚么矫诏,甚么秦二世,甚么兄弟相残,便会随着今夜,悄然终结,而这一切,全部归咎于刺客,全部归咎于暴雨,与予何干?

一劳、永逸。

扶苏的眼神快速变化,磅礴如江河,冰冷如深渊,最终下定决心。

呲啦€€€€

【重生的想放手的兄长扶苏】

胡亥看得清清楚楚,便宜哥哥头顶上的标签变化了,温文尔雅的哥哥是重生的,难不成……要黑化?

胡亥下意识往悬崖下看了一眼,深不见底,这若是摔下去,绝对粉身碎骨,怕是连全尸也寻不到。

“哥哥!”胡亥咬了咬后槽牙,急中生智的道:“哥哥快松手!太危险了,哥哥也会掉下去的!”

呲啦€€€€

【犹豫踟蹰的兄长扶苏】

呼……胡亥稍微松了口气,果然以退为进的法子是起作用的,看来便宜哥哥虽然重生,但并没有彻底黑化。

“哥哥!”胡亥再接再厉:“你快松手,亥儿不想连累哥哥!”

这一声声的哥哥,脆生生,软绵绵,软嫩嫩,不停的回荡在扶苏的耳边,时时刻刻的提点着扶苏,眼前这个随时都会坠崖,纤细柔弱的少年,是他血脉相连的亲弟弟!

扶苏的眼神波动更加厉害,不可,亥儿是予的幼弟,是予眼看着长大的弟亲。然,若是此时不了结胡亥,十年之后,不仅仅是予的死期,还是大秦江山的死期……

胡亥眼看着扶苏的眼神异常,那双温柔的丹凤眼,慢慢狠戾起来,连忙再接再厉:“哥……”

只是他刚说了一个字,声调突然拔高,大喊着:“当心!”

一抹银光撕裂黑暗,是刺客!

刺客不知何时追了上来,举刀直砍扶苏的背心,扶苏看似温文尔雅,但身为秦皇长子,从小习武,武艺刚勇少有敌手。

他猛地侧身一闪,躲开刺客的袭击,却听哗啦一声,仿佛是泥沙之声,悬崖的泥土被雨水冲刷的湿软,胡亥与扶苏但觉身子一轻,双双向崖底坠去。

胡亥眼前发黑,根本不来不及感觉疼痛,瞬间坠入昏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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